069 人心的距离
人心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许霜月很难去描述清楚,她从布满符文的床上沉沉睡去,就开始向着高赛的心灵深处跋涉而去。
“都怪你!”一个穿着黑色背心长裙、戴着有黑色大蝴蝶结的大草帽的许霜月嘟囔着,“以前我们距离高赛就一步之遥,推开门就到他心里了。”
穿着白西装的许霜月抿着嘴,沉默不语地往前走着。
黑裙许霜月絮絮叨叨地跟在身后,“就你坏,仗着人家喜欢你,求人家放过你。好啊,人家放过你了,说要离你远远的……”
她眼中噙着泪花,可怜兮兮地望着翻山越岭的距离,“他的心真的远离了!”
白西装许霜月停下了脚步,清冷的面容闪过一道杀意,冷冷地看着她,“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黑裙许霜月可不怕她,用力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哼了一声,自顾地朝前走去,走着走着,又猛回过头来,“许霜月,我告诉你,没有人会可怜你!”
白西装许霜月神色复杂地遥望着远山,微微一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
事实上,人心之间跋涉的过程并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她们终于是来到了一座高山之上,顶峰飘荡着一个巨大的印戳,上书——孤寡漏财、否极泰来。
黑裙许霜月望着印戳,摇了摇头,“你师傅可真狠,对老公狠,对自己狠,对儿子狠,对徒弟也狠。”
“你不懂。”白西装许霜月微笑着看着印戳,“狠的极致是爱,况且……”
她指着印戳,“伱要是想拿走身体去找高赛,你会死,你终究什么都得不到!”
“而我,也会因为你这个拥有着超凡力量的第二人格消失,彻底沦为普通人,失去梦想。”
黑裙许霜月眼睛一亮,“失去了梦想的许霜月,是不是就会认命了,是不是就会回到高赛身边了?”
白西装许霜月一张脸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黑裙许霜月嬉笑着跟她对视,“那我就去死,成全你,也成全我自己。”
两人对视了许久,白西装许霜月陡然展颜一笑,“有我在,你就得逞不了!想死?没门!”
还是有门的。
印戳之后有一具大大的棺材,棺材之后有一道门。
两人推开门,来到一片郁郁葱葱满是参天大树的世界。
土壤里似乎孕育着蓬勃的生机,不断有绿色的泡泡冒出,向着天空飘飘荡荡。
天空上,飘荡着四个景象。
一个是棕色小药瓶,绿色的泡泡会飘荡进去。
一個是桥梁、河流、明月的三种意相结合。
一个是粉色羽毛、蓝色羽毛、冒气汤锅、小酒坛的格子图。
一个是黑色的兜帽斗篷,上面缭绕着火焰。
此刻,兜帽斗篷和小酒坛正发着光。
“他还是不懂怎么使用自己的力量。”白西装许霜月摇了摇头。
“废话,我们家高赛才接触超凡力量几天,你当时有师傅教,他有吗?”黑裙许霜月顿时愤愤不平起来,“许霜月,别装高傲了,你承认你软弱吧,不就是期待着高赛自己能突破师傅的‘孤寡漏财否极泰来’法印,然后来降伏你吗?”
她叉着腰,阴阳怪气地学着白西装许霜月的姿态,拿腔作调地说着,“噢,高赛,有能耐你自己来征服我啊,那我就认命做你女奴,你靠着师傅的法印来拿捏我算什么本事——对吧,你是这样想的吧?”
她呵呵一笑,“等他真的走高了,也早就走远了,你看到时候人家会低头看你一眼吗?”
白西装许霜月淡漠地看着她,“你的话真多!”
黑裙许霜月对她做了个鬼脸,“说到你痛处了吧!傲娇鬼!我告诉你,傲娇早就退环境了,傻逼!”
说着,她全身泛起诡异的青紫色,强大的力量呼啸着翻转,整个人化为道道青紫色光芒,在半空中汇聚成巨大的法相。
法相很像庙里的神像,全身青紫色,皮肤上布满了暗金色的凸起纹路、镶嵌着五彩宝石,宽大的暗色系五彩鹤氅摇曳,一对造型夸张的苗刀悬挂在腰间。
鹤氅之下,并没有双腿,只有青紫色的流光。
青面獠牙的神像低头俯视着白西装许霜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白西装许霜月叹了口气,脸上的清冷和淡漠再也绷不住,嘟着嘴巴,气鼓鼓地看起来像个糯米团子。
该死,又是这样。
心魔的力量灌注自身,内心的软弱再度充盈到心灵之中,她原本坚毅的心灵被撑出道道裂痕。
而这,就是完整的她。
简直可恶啊!
每次使用超凡力量的过程,都是道心濒临破裂的过程。
不过快了,等高赛彻底离开自己的生活,她就真的水泥封心,和第二人格完成彻底的切割,到时候,她是她,第二人格是第二人格。
不会太久的,毕竟高赛已经答应过自己。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这片草木生机勃勃之地,须臾间穿透了高赛的灵魂,将自己的心灵嵌入到高赛的身体五感之中。
刚刚被师傅的灵棺术震出,显然是耽误了功夫。
峡谷暗界的这个角落出现了变化。
那个蜘蛛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背上的中年男子被三道并排的抓痕切成四段,蜘蛛身上也布满了伤口。
但这终究是D级暗界怪物纹渡蜘蛛,处于高序列之下最强大的存在。
哪怕是没有了那个中年男人的操控,失去了一些狩猎者才会有的超凡技能,它本身的能力也足以轻易弄死D级之下的任何生物。
就好像程曼曼能轻易拍死一只F级的灵猫一样轻松。
而且,失去了中年男人的控制,纹渡蜘蛛更能发挥自己的野兽本能,反而变得更为危险。
那个程曼曼此刻就被一道巨大的蜘蛛网捆在半空中,一道道蛛丝勒进她的大橘猫身体里,带着可怕的腐蚀、锋利、弹动,一点点地要将她绞碎成无数碎块。
超凡界,一级一个天地。
堪堪摸到D级门槛的程曼曼,甚至连法门都没有,根本就不是对手。
要不是有一道至强生机的光柱一直笼罩着她,此刻早已成了肉沫。
这种不断要被弄死,又被强大治愈术从死神手中拉回来的感觉,反复地在生死边缘横跳,感觉绝对不会好受。
说实在的。
许霜月其实有点担心程曼曼,这毕竟是她刚刚结交的闺蜜。
从小到大许霜月除了高赛就没有其他朋友,哪怕这个闺蜜是因为高赛而结交,但感情上也会跟陌生人完全不同的。
她深深地看了眼程曼曼的状态,又看向高赛。
高赛同样被蛛网缠绕,但他的身体强度显然足以抗拒蛛网的伤害,不,应该说蛛丝甚至连最外面的‘丹鹤道袍’都没有破开。
法门……
有跟没有完全就是两码事。
而这里面所意味的,是有组织和没组织的狩猎者之间难以逾越的差距。
有没有背景,真的差太多太多了。
而因为师傅有了背景的许霜月,也真的亏欠高赛太多太多了。
她叹了口气,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将手轻轻贴在高赛的心灵之上。
心灵之间的贴合,甚至比身体的贴合更让人羞耻,她可以感受到自己和高赛之间毫无遮挡的接触,她可以轻易地感受到高赛心灵的情绪涌动。
这是一般人很难做到的接触。
哪怕是夫妻之间,有太多太多的人也不过是貌合神离。
人心之间的距离,无比的遥远。
她不得不承认,虽然有师傅契约的‘高赛专属’法印作为辅助,高赛对她的感情,她对高赛的感情,才能让她如此轻易地来到高赛的心灵之中,才能如此轻易地贴上高赛的心灵。
轰~
仿佛是大坝出现了一个缺口,可怕的心灵洪流朝着她冲刷而来。
那是高赛对她的所有情感。
是如此的复杂。
爱、恨、缠绵、痴迷、憎恶、思念、欲望、愤怒、呵护……
人心从来不是纯粹的,人的思维和情感从来不是一个词汇就可以形容的,它太过于复杂,复杂到了极致。
高赛最终对许霜月表现出来的包容和豁达,这背后同样有无数心灵力量的碰撞和抉择。
许霜月甚至能感受到复杂情感之中,高赛曾经幻想着把自己摆弄成十八般姿势的暴虐欲望,也有小心呵护到怕她受到任何伤害的小心翼翼。
她被这些驳杂的心灵力量冲刷着直翻白眼,冲得七荤八素。
最终,一抹清冷袭上心头,靠着强大的意志再度水泥封心,她这才咬着嘴唇冷静了下来。
许霜月有些惊骇地感受着高赛的心灵力量,不知道为什么十八岁的高赛内心竟如此的可怕,积蓄的情绪是如此的恐怖。
比她这个修行到低序列最高档的D级巅峰,内心力量还强大。
强大太多了!
怪不得他只是稍稍修炼,就将身体强化到如此程度,怪不得D级纹渡蜘蛛的攻击甚至连高赛的‘丹鹤道袍’都破不开防御。
许霜月用了点卑鄙的手段。
是的,她悄悄刺激着高赛心灵情绪中对自己的呵护和爱惜的爱意,于是终于扛住了这道可怕的心灵洪流。
以你心灵的弱点,作为攻击你的矛,作为防御你的盾——这本来就是‘藏心门’的手段之一。
越亲近的人,就越容易受到她们这种修行藏心门法门的人的伤害。
好在,许霜月从来就对高赛没有什么恶意。
她现在只是想帮帮高赛。
她仔细感受着此刻翻涌的愤怒,抿了抿嘴,面色复杂,最终只是将脸也贴上他的心灵上,轻轻地呢喃着,“你生气是对的。”
“但你要懂得把心里头的愤怒发泄出来。”
“高赛……”
“超凡者都是自私的,也应该是自私的。”
“这个世间从来都没有人会无条件地爱自己,甚至我们自己也不会爱自己,而超凡觉醒的意义,就是它赋予了我们爱自己、在乎自己感受的能力。”
“愤怒不是力量!”
“宣泄心中的愤怒,才是力量!”
“你用愤怒驾驭‘灸心魔’的‘丹鹤道袍’,这只会让你更愤怒。”
“在平时修行‘灸心魔’的时候可以这样用,但真的战斗的时候,你要懂得宣泄你的愤怒。”
“你只有把愤怒都发泄出来,最终才能寻得心里头的畅快。”
“这才是超凡者修行的意义——活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