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我徒弟死了
陈年松和文舜年的死就好像一棵大树上掉落了两片无足轻重的叶子。
在空中飘飘荡荡，感受过尘世的喧嚣，最终悄无声息地跌入尘埃之中，再也没有人会注意得到。
高赛曾经考虑过要不要趁热悄悄复活这两人。
给这个纷乱的棋局放上两枚暗子。
他最终放弃了。
理由很简单，这两个人他是真的看不上。
但他没想到，文舜年竟然还真有些背景，一个极其强大的背景，径直找上了门来。
B级狩猎者，高序列的大佬，足以让世间绝大部分狩猎者仰望的存在。
这位大佬是硬蹭着许霜月的车来的。
本来听说高赛打工半个月竟然晋升店长，许霜月为他高兴，开车拉着程曼曼就要一起来奶茶店捧捧场，这位大佬硬是挤进了保时捷911有些逼仄的后排座位。
“我徒弟就是死在这儿的？”
下了车，大佬眯着醉眼看了眼奶茶店二层小楼，喃喃地做出了结论，“我徒弟就是死在这儿的！”
生命在世间凋零，最后的一抹余韵涂抹在其上，满是苍白。
哪怕这里是现实世界，狩猎者再强也不过是凡人，B级大佬依然能隐约感受到‘镜花水月’技能带来的昭示。
徒弟死了，而且就死在这儿没错。
来人是老秦。
宿舍生管老秦。
鉴药庭组织成员，许霜月的六师伯，秦相生。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让生管秦相生和富二代文舜年有了这般交集。
说来有趣，老秦年轻的时候是篮球教练，老了不服输天天去学校篮球场耍帅，被学校篮球社的成员们当做扫地僧一般的存在捧着。
篮球社的陈年松先认识的老秦，却总是和渴望的超凡力量擦身而过。
他介绍了文舜年给老秦认识，却促成了一段师徒缘分。
理由也很简单，老秦好酒，文舜年这个富二代什么酒都能搞得到。
师傅带着喜欢幻想满是中二的徒弟走向了超凡，徒弟满世界搜罗好酒献给师傅，这一度特别的美好。
然后文舜年死了。
死得让老秦心痛，死得让老秦愤怒。
他是如此愤怒地责问高赛，“我徒弟怎么就死了？”
高赛站在吧台后，正拿着调酒器忙碌着，他准备尝试着制作出‘清爽’饮品的低配版，要足以低配到没有了夸张的魔幻效果，作为奶茶店夏季新品‘消暑’系列推出。
此刻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老秦，“你徒弟是谁？”
“文舜年！”
“这家店的老板！”
老秦的语气看起来很生硬。
许霜月惊呼了一声，显然也刚刚意识到这一件事，又见高赛一脸懵逼的样子，便小声解释着，“文师兄被六师伯安排到校园社团‘第三绘画社’当副社长……”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程曼曼的眼睛都瞪圆了。
程曼曼惊呆了，看着说话的许霜月，又看向刚刚在车里知道的许霜月的长辈兼暗界大佬秦相生，最后看向了高赛。
她很想说，哇，你给我们报仇了？
然后又很急，怎么办？原来文舜年有这样的背景！
她都快为高赛急死了，高赛却是面色平淡地看向老秦，“嗯，文舜年死了，死于上百头灵猫的攻击。”
老秦如遭重击，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到了他这個年龄，文舜年几乎可以说是他的关门弟子，而且还是天赋如此卓绝的弟子，简直是继承衣钵的最佳人选。
如今从高赛嘴里得到确认，顿时浑浊老眼里满是痛苦。
“他怎么可以死！他怎么就死了！”老秦双眼里满是狰狞，猛地抬头凝视着高赛，“他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嘭！
调酒器被用力地扔入到洗水池里，高赛显然是气笑了，冷冷地看着他，“我怎么还在这里？”
“真是个好问题啊！”
“还不是你们鉴药庭要求我跟猎人组织保持接触，为你们打听消息？”
“你知道前几天奶茶店死了多少人吗？”
“你知道我当时躲在房间里有多害怕吗？”
“我差点就死了！”
“我特么现在陷进来了，逃都逃不掉……”
他猛地探过身体，一把拽住老秦的衣领，将他扯到近前，目光极其冰冷地凝视着这老头的眼睛，“你来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老秦都惊呆了。
他自个愤怒得要爆炸，却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小辈比他更愤怒，比他更爆炸。
“文舜年是死了！”
“但我特么都不知道，我哪天也死了！”
“老子本来一个人过得好好的，没有你们这些鉴药庭的什么狗屁师伯都能活得好好的！”
“偏偏一认识就要我这个不入流的G级掺和到这种事里！”
“你特么地来特么地告诉我！”
高赛的口水都喷到老头脸上了，“我这一条烂命，什么时候也要交代在这里？”
老秦有些瞠目结舌，他张了张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家店是我徒弟的，他都死了，你还在这里干吗？”
“我在这里干吗？”
高赛轻笑地放开他的衣领，还贴心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黑山精神病院把这家店硬塞给我，让我给他们调配药剂，让我帮他们照看灵猫，你说我在这里干吗？”
他伸出手腕凑到老秦的鼻子前。
“闻到了吧，这特么恶心的通魂幽狼的尿液，很臭吧？”
“三师伯还说什么就一点点臭，我特么自己恶心得都吐了。但我能怎么办，我特么不得不给自己喷上去，不然我也要被那些灵猫撕咬成碎片了！”
秦相生的到来，仿佛打破了一些被掩盖得很好的平静，稍稍一触碰，高赛就像炸药桶一样炸开，惊惧、委屈、恐惧、迷茫，原来他的内心早已如此的压抑。
许霜月有些心疼地看着这一幕，却也不得不站了出来，拉开秦相生，“高赛，六师伯，伱们都冷静一下。”
程曼曼也啪嗒啪嗒地跑到吧台内，小心翼翼地拉着高赛的袖子，“你，你还好吧？”
高赛深呼吸着，再度对她们露出了微笑，平复着情绪，“没事，我很好，一切都能搞得定的，不用担心。”
他总是这般坚强，什么事都能咬牙自个撑着。
许霜月神色复杂地看着高赛，突然后悔自己将高赛带去认识这些师伯了。
也许师傅说的是对的，就不应该让她儿子接触超凡世界，也不应该让高赛和鉴药庭的人接触。
她那时候心情激荡，叛逆着故意要违背师傅的嘱托，没想到却造成这般的结果。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喜欢高赛，她在乎高赛，她虽然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和高赛在一起，却是那么小心翼翼地守着高赛，希望他能好。
没想到前几天不小心差点杀了他，显然又害他身陷囹圄。
一时间，奶茶店安静得可怕。
“欢迎光临~”
自动感应门铃发出了电子音，小怡艰难地扛着一袋50斤装的猫粮顶着玻璃门挤了进来。
她正要跟高赛表现一下自己的辛苦付出，突然感受到店里的气氛有点不大对劲，连忙埋头往后厨走去。
“小怡。”高赛叫住了她。
“啊，老板，您说。”小怡吓了一跳，背上沉重的猫粮袋顿时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高赛看了眼猫粮，是熟悉的牌子，寇美娇自个经营的猫粮品牌，“那些猫就要送过来了？”
小怡闻言看了眼店里的其他人，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
高赛开始低头收拾水槽里的调酒器，“等下你负责接收，我有事要出一趟门。”
“好的。”
小怡费劲地将猫粮提着往后厨去，程曼曼想了想跑过来帮忙一起提着，偷偷地闻了一口，竟眼睛一亮。
好像……
有点好吃的样子？
唔……
这猫粮一定有古怪，她怎么可能会喜欢猫粮啊！
终于，等到小怡再度推开门走出店面，老秦总算也是平复了情绪，只是声音沙哑地问道，“老板？”
高赛点头，“黑山精神病院现在这个据点归我管，但这里似乎并不是他们的主要活动地，我怀疑是学校的第三食堂。”
老秦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家店是我徒弟的，我不可能让它落到猎人组织的手里，我要把它拿回来！”
高赛眉头一挑，“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孤寡漏财嘛，厄运缠身嘛，他早就习惯于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各种各样资产金钱就这样又从手中溜走。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只是他没想到老秦会这样毫不顾忌自己的处境。
也好。
他也不至于对老秦死了徒弟的事情，有任何亏欠的念头了。
他笑着应和着，看着老秦的目光却愈发的淡漠，淡漠到可怕。
许霜月咬着下嘴唇在旁看得真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为好。老秦是个疯子，只是习惯于将自己麻痹成酒蒙子看不出疯癫的样子而已。这个又癫狂又霸道的人，根本不是她这样的晚辈可以劝得动的。
回去就去找三师伯（副校长）和五师伯（万裕生教授）反应这个事。
保时捷911又再次启动。
高赛不想和老秦一起坐后排，程曼曼就更不想跟这个文舜年的师傅坐一起了，吓都吓死了，于是老秦被安排到了副驾驶座。
小车一路前行，无所谓去哪里，奶茶店就要进驻一批灵猫，他们这些狩猎者可不喜欢待在那儿等着被攻击。
车里很安静，只剩下瘦骨嶙峋的老秦缩在副驾驶座上念叨着自己那个可爱徒弟的事情。
说实在的，也就老秦自己觉得徒弟很好。
许霜月是漠然的，她过往至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文舜年一眼。
高赛和程曼曼在后座挤眉弄眼，有太多的话想要交流。
“我还记得跟他见的最后一面，他说他在暗界得罪了一个能变成猫的E级女狩猎者，还有一个治疗能力极其可怕的刚觉醒者，我这几天一直在查这件事……”
“没想到，他竟然是被黑山精神病院给害死了。”
“我对不起他，他求过我帮忙杀了那两个仇人，我还笑着说这就是历练，是人生的常态。”
“让他独自一人去面对危险。”
“我要是一直守着他该有多好啊。”
“千万，千万别让我知道，这两个狩猎者其实跟黑山精神病院掺和到一起去，否则我一定让他们生不如死！”
“不，不管他们是不是，我都要他们死！给我的徒弟陪葬！”
他没有看到，许霜月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用力得指节发白，悄悄抬起头看向后视镜里，与后排的高赛和程曼曼的视线对上。
程曼曼是惊恐的，满是畏惧。
而高赛的目光，却是如此的凶厉，冰冷得骇人。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掏出了五师伯万裕生教授给的那个手机形状的药剂枪械，轻轻顶在副驾驶座的后背上。
“！！！”
嗞~~~
超跑展现出了强大的急刹能力，车内的人一阵摇晃。
许霜月突然回头看向高赛，“要不然你们两个先在这里下车，我带师伯回一趟学校？”
高赛深深地凝视着许霜月，许久许久，最终缓缓地露出了微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