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只是瞎了而已
再次见到木道人时，陆小凤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不久前还健壮的武当名宿躺在床上，面部僵硬，肌肉瘫软，嘴角间或留下水渍，只有一双眼偶尔转一转，证明他还有意识。
“师叔从珠光宝气阁回来后，一直精神恍惚，茫然若失”
戴着紫金道冠的武当掌门石雁笑得很勉强：“有一天，道童听到屋内传来砸东西的声音，第二天悄悄去看时，发现师叔躺在地上，中风了”
木道人是武当上一代仅存的前辈，德高望重，辈分极尊，陆小凤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奉上自己带来的雪莲。
“谢谢”
石雁正想说些感激的话，忽然低头开始咳嗽。
止不住的咳嗽。
许久未歇。
陆小凤想要上前搀扶，被石雁挥手拒绝，他慢慢坐在床边，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楚清拔下瓶塞，从玉瓶中取出一颗人参丸，递给他。
这个武当掌门吞服过后，面色才好看些。
陆小凤看着他脸上病态的嫣红，皱了皱眉，两根手指在他手腕一搭，心立马沉了下来。
“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石雁笑了笑。
“多注意休息，会没事的”
陆小凤努力使自己的音调不变。
“你不必骗我的，我的身体自己清楚”
石雁洒脱道：“这一生，我没做什么后悔的事”
“你想的太多啦，小楚，你也来看一看？”
陆小凤给了楚清一个眼神。
楚清合上玉瓶，上前按住石雁的手脉，紧蹙的眉毛片刻后松开，笑道：“这脉象不算太好，恐怕只能活个十年八年”
陆小凤也跟着笑道：“十年不短了，我这个酒鬼都不见得能活这么久，兴许掌门还能在我坟头敬酒呢，到时候可别给我劣等酒”
石雁微笑，他的心态很平和：“苦瓜大师还在等着你们，别在这陪我一個老头了，我想师叔也不想你们见到他这么狼狈”
有时候对病人来说，再多的温暖也不如让他一个人静悄悄的，默默抚平伤口。
关心的太过，反而会像是一把刀。
陆小凤看了眼楚清，见他已放下玉瓶，退出房间，心中叹了口气，也跟着离开。
石雁倚在床上，望着他们的背影，默默抚摸着自己腰间七星剑剑柄的暗格，又低头看着木道人，眼神复杂。
...
前院。
苦瓜大师又做好了两道斋菜，陆小凤却无心下嘴。
“石雁掌门撑不了多久”
一上手，陆小凤就发现石雁脉搏孱弱无力，已病入膏肓，最多还能支撑三年。
石雁修为精深，年少时也曾纵横江湖，身经百战，他的剑法、内功和人品，很少有人比得上。
一代掌门谢幕，他心里不是滋味。
“老一代逐渐隐退，新人慢慢出头，江湖本就是一场轮回”
楚清也叹了口气，对此深有体悟。
江湖四代人共存。
木道人、小老头，玉罗刹，是前代高手，武功断崖式的高，普通人见到恐怕要惊讶他们竟然还活着。
独孤一鹤、石雁等各派掌门名望最大，手中权势也最盛，但年纪都已不小，开始慢慢退出江湖。
西门吹雪，陆小凤，花满楼属于江湖中坚，最是活跃。
峨眉四秀，则是完全的新生代，需在江湖走一遭，才能磨砺出来。
陆小凤低下头，逗弄着一块素肉。
他年轻时经历过无与伦比的痛苦，才养成现在的浪子性格。
女人多，朋友多，麻烦也多。
有时候他也觉得很烦恼，但江湖上许许多多的阴谋，都是有他在才失败。
“我要去处理大盗的案子，小楚你跟我一起吗？”
良久，苦瓜大师的素菜所剩无几，陆小凤才停止折腾那块素肉，问道。
楚清舍弃女人，陪一个大男子汉吃斋饭，自然不可能是看上了他，必有别的事。
楚清点头。
公孙大娘的剑舞，他很想见识一番。
薛冰顺手也能捞一捞。
偷王之王司空摘星，他也想会一会。
出海的大船造好之前，他闲工夫很多。
苦瓜大师听到这话，感激的看着两人，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块绣着朵黑牡丹的鲜红缎子。
陆小凤怔了怔：“这是什么？”
“那个大盗留下的绸缎，也是唯一的线索”
“手艺不错啊”
陆小凤接过缎子，翻来覆去的看：“武功高，又会绣花的男人可不常见，他什么路数？”
“不知道，没人知道，见过他出手的人都成了瞎子”苦瓜大师叹息。
“看来绣花大盗不仅会绣花，而且会绣瞎子”
陆小凤啧啧称奇。
“绣瞎子是真的，绣花就不一定了”
楚清突然端来一盘素菜：“我做的素斋，请你吃”
“这明明是苦瓜大师做的，怎么成你做的了？”
陆小凤哈哈一笑，笑到一半笑不下去了。
“为什么不笑了？”楚清开口。
陆小凤很聪明，但有时候就是因为自作聪明，才害死那么多人。
“你的意思是说，既然做菜的和端菜的不是同一人，那绣花的和扔下绸缎的也可能不是同一人？”
陆小凤明白了楚清的意思，沉思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栽赃呗”
楚清笃定：“他无缘无故扔个绸缎，除了这原因，还能有别的理由吗？”
“栽赃给谁？”
陆小凤追问。
楚清放下筷子，严肃道：“我不是绣花大盗”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
陆小凤一囧，绣花大盗犯案时，楚清正在整修他的侯爷府，即使会飞，也来不及。
“所以你问我我哪知道”
楚清摊手。
“...”
陆小凤嘴角抽了抽，他感觉楚清知道什么，故意不告诉他。
“在绣花方面，没有人比薛神针更熟悉，而出事的东南王府，江重威正好在那，他是我的好朋友，先去哪？”
陆小凤把绸缎往怀里一收，站了起来。
他不是女人，没有让男人开口的本事，只能按照经验开始查。
幸好，他朋友很多。
苦瓜大师忽然道：“陆施主，你的那位朋友...”
陆小凤一惊：“江重威死了？”
“那倒没有”
苦瓜大师念了声佛号：“只是瞎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