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顾清让白衣飘飘立于上溪,手中持着酒杯,微笑问着下溪的胡河。这时因为顾清让的问话,几乎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或是疑惑,或是蔑视,或是不屑看向末端的胡河。顾清让现在的身份,乃是晋夏的吴王世子,身份无比尊贵。

“胡兄,我求你了,莫要恶了众人,逞己失众啊。”杜灵焦心如焚,声若蚊蚋说道,满脸的哀求之色。

胡河却依旧不取杯,板着脸说道:“如此文会,不过是见一群白颈乌,闻唤其哑哑声,此酒不饮也罢了。”

“胡兄,你呀你呀,也罢了!”

杜灵顿时心力交瘁,心有悲戚,放弃了挣扎。

而溪边众人闻言,皆是冷眼相待,甚至还有几人直接出言呵斥胡河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差点就将胡河赶了出去。最后还是杜灵于心不忍,出言相护,众人才没有将胡河赶出去。杜灵深知,若是今日胡河被赶出去,其前途必定尽毁,几乎再无谋官求职的可能。

她知胡河有才学,但是他人不知啊。若是胡河胸无文才,或为黔首,此事亦罢了,但偏偏胡河有她仰慕之才。且三年同窗,心早已经在他身上,再容不下他人半点。

这时立于溪首的顾清让,一直微笑看着胡河和村灵两人,但心里却推测胡河的故事线。其核心有可能是悲愤而死,最后与杜灵合葬?即与梁祝那样,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

所以,必须要斩断杜灵对胡河的情丝,让两人的山河盟誓破裂,最好使两人反目成仇,令其爱情无法千古绝唱。他意识清醒,又是吴王世子的身份,推翻这条故事线应该不难。

“公子,胡兄第一次参与此文会,却是没饮已先醉,若有不敬之处,还请公子见谅。”杜灵站起满脸羞愧拱手行礼道,“我与胡兄便不打扰诸位雅兴。”

“区区小事,何须放在心上?”

顾清让微笑道,示意杜灵无须担心坐下,看向胡河问道:“这位兄台说吾等乃白颈乌,在此哑哑作声,何是心有不满,或是另有高论?但说无妨,我必洗耳恭听。此文会可畅所欲言,或风花雪月,或远咏庄老,或寄情山水,亦或风雨国事。”

“夏王勤国,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胡河见顾清让如此说,此刻站起来,冷着脸毫不客气说道。

白雨臣所演绎的太守之子柳马先,则站起来冷笑说道:“秦夏任严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

另有人不爽道:“中夏沉沦,是时运所致罢了,岂能怪罪吾等?”

顾清让伸手压了压,让众人安静下来,对着胡河微笑点了点头,说道:“这位兄台所言甚是,虚无之谈,尚其华藻,此无异于春蛙秋蝉,聒耳而已。”

众人闻言,或是点头赞许,或是满脸疑惑,或是心有不悦。毕竟,这位吴王世子原本就是江南的清谈高手,或是携名妓美人纵情山水,或是与文人士子通宵侃侃而谈,好不风流潇洒。

江南士大夫皆以为贤,争慕效之,谓之放达。

但现在为何要说聒耳?

这时,就连满腔愤怒的胡河,都愣了一下,微微瞪着眼睛看着顾清让。他以为溪首的白衣公子,会恶骂驱逐他,却想不到竟然如他那般痛斥空谈,倒是让他十分意外。

“不知你可有治国高论?”

顾清让摆摆手,示意胡河坐下,接着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女,侍女立忙上前给胡河倒酒。

胡河愣了愣,一时竟然有些失神,不知杯中酒该不该喝。杜灵则连忙示意胡河,不能再得罪了贵人,此正是扬名之时,莫要再心高气傲,接连错失了机会。

“自然是仁政爱民。”胡河将酒一饮而尽,皱了皱眉头说道。

顾清让一笑,还以为胡河会有什么高论,不如此而已。仁政爱民四字,谁不会说?接着他便问道:“那如何仁政,如何爱民?仁政又有哪些,爱民又该如何?可是有详细策论?”

其他人闻言皆是一笑,他们还以为胡河会有什么高论,谁知最后竟然憋出这四个字。而杜灵整个人都懵了,她知道胡河有才,但是有才也不能只说仁政爱民四字啊。这四个字,不过是旧调重弹罢了,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还不如不说。

谁不知道仁政爱民?但是,世人需要的,乃是具体的、详细的,且可行的,有实效的,易推广的方法。

“保民、恤民,为百姓之利克己之欲,修己之德。仁的极致,乃博施于民能济众,为政以德。君主爱民,有恤民、安民之心,才可能公平地量刑定罚,使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才能长治久安。”胡河并没有理会众人的嘲笑,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

顾清让笑了笑,说道:“继续。”

“而当今者,身居其位,却不谋其政,醉心私利,如此官不爱民,民如此能爱官?家国必然趋于灭亡。有社稷者,而不爱民,不利民,而求民之爱己,岂可得?民不亲不爱,而求为己用,为己死,岂可得?民不为己用,不为己死,而求兵之劲,城之固,岂可得?兵不劲,城不固,而求敌之不至,岂可得?敌至,而求无危削,不灭亡,又岂可得?”

“不错,所言甚是。”

顾清让点点头,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说道:“昔日竹州有千斤大牛,啖刍豆十倍于常牛,负重致运,却曾不若一赢牸。敌入竹州,杀以享军。今世有附会者升进,违忤者罢退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又广树朋党,动辄更改朝廷制度。那你,有何策论应对?杀之?”

胡河眉头紧皱,一时之间被问住了,这等大事,岂是三言两语能解决?

“亦不过是空谈罢,你且回去再学三年。”

这时顾清让摆摆手说道,没有再让胡河说下去,虽然觉得胡河所言有几分道理,但依旧是老生常谈,与照本宣科无异。具体问题没有提出,具体方法没有提出,连纸上谈兵都说不上。况且今日,他不是要助胡河扬名朝野,而是要打压他,将他打压得一无是处。

胡河闻言犹如晴天霹雳,不敢相信般看着顾清让,这句话等于直接否定了他的才学。

“今日文会到此为止,但我有一言,诸位且听且记。”顾清让站在高处说道,“生于当世,吾等目睹山河破碎,江山易主;岂能偏安江左,文恬武嬉,纸醉金迷?世有相竞风度,清谈玄风;有人名士自诩,崇尚清谈;有人托杯玄胜,远咏庄老,则不免有误国事之举。此行种种,岂可挡漠北铮铮铁骑?无异自寻死路罢了。当他日大军卷地而来,横渡夏河,我晋夏社稷必将危在旦夕。诸位今日且谨记,吾等生于此,生于当世。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众人闻言顿时怔住,心中似有一股热血在燃烧起来,特别是杜灵,不禁喃着最后那一句话,说得实在是太好太好了。生于当世,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如此当为万人敬仰的大丈夫!

“诸位莫要忘了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之大道。若是与有些人那般,沽名钓誉,故作清高博取虚名,转身却孜孜不倦追求私利,他日必为亡国之奴!”顾清让直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将帽子扣在胡河的头上。毕竟他是吴王世子,身份尊贵无比,岂会刻意打压一寒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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