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谁是小儿辈?

项羽看了一夜,笑了半夜,想了半夜。

转过天,他直接把范增请了过来。

“亚父教诲,寡人都记下了心里,日后还要亚父时常提点,寡人一定牢记于心,不敢忘怀。”

范增心中一喜,便又主动道:“也是老臣莽撞,擅作主张,还望大王宽宥。”

项羽连说不敢,两个人又恢复了父慈子孝的融洽局面。

范增随口道:“既然大王想通了,何时总攻荥阳?”

项羽神色一滞,笑道:“亚父,我思前想后,刘季数败我手,他的麾下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沛县的旧部,六国遗贵,还有韩信一般的大将……他就当真能让所有人为他所用?就没人会生二心?这是寡人不信的。”

范增眉头紧皱,话是不错,可味儿怎么不对啊?

“大王,你打算?”

项羽笑道:“我是这么想的,先派遣一个使者,去面见刘季,跟他讲,愿意投降议和,寡人可以给他一条活路。如果不愿意投降,负隅顽抗,寡人挥手之间,就攻破荥阳,抓他刘季,让他夫妻团聚!”

范增眉头的疙瘩儿顿时大了三圈!

明明说好的直接猛攻,现在又去议和,是什么道理!

“大王,老臣以为不必多此一举,若是提出议和,我们这边也不免生出私心杂念,一旦如此,要破荥阳就不容易了。”

项羽笑道:“亚父,我们如此,汉营又岂是一块铁板?只要派的人合适,该惶惶不安的是刘季才对!就这么说定了!”

项羽不待范增反驳,就让人叫来了大司马曹咎,项羽交代了几句,让他出使汉军,又问范增,“亚父,你有什么吩咐?”

范增对这个计划是一万个不愿意,但事已至此,只能说道:“还望大司马能够仔细留神,汉营多智谋之士,万万小心,不要中了毒计。”

曹咎连忙点头,心里却不是那么舒坦。

亚父看谁都像是儿子。

汉营多智,我也不是傻子啊!

他得了项羽之命,急忙让人联络汉营,准备出使的事情,

而此刻的刘邦,刚刚换了药,又坐了起来。

“项羽攻城越发紧急,看起来你们那个办法也不管用。”刘邦闷声道:“你准备回洛阳吧!”

刘盈低着头,没有反驳,而是说道:“阿父,舅舅加强了成皋防务,必要时可以退守。”

成皋别称虎牢,属实是一個险要的所在。

刘邦微微沉吟,“退守成皋是个办法,只是弃了荥阳,就弃了敖仓。成皋运粮,不如荥阳啊!”

“那就退到洛阳,函谷关,反正咱们有足够的回旋余地!”刘盈笑呵呵道。

刘邦哑然失笑,竟伸手摸了摸刘盈的额头,“说到底啊,你还是个孩子!”

刘盈不爱听了,“是阿父孩视于我!”

刘邦笑道:“你光想着步步为营,却忘了天下固然无人可胜项羽,但阿父连荥阳都守不住。彭越、英布,还有齐国的田横,这些豪杰英俊,未必愿意为我所用!荥阳可弃,但不能等闲弃之。阿父可以败给项羽,却不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你可明白了?”

刘邦除了汉王的身份之外,还是天下反项大联盟的盟主。

这二者缺一不可。

刘盈也不得不承认,老流氓是对的。

既然如此,那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刘盈刚准备走,突然陈平匆匆而来,“大王,太子,项羽派了大司马曹咎前来!”

“什么?”

刘邦惊得站了起来,刘盈稍微一愣,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他派了使者?”

当得到陈平确认之后,这爷俩竟然相视大笑,抚掌开怀!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是项羽先熬不住了!”刘邦欣喜若狂。

刘盈同样握紧了拳头。

讨论放弃荥阳的时候,就表明汉军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几乎撑不下去了。

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

汉军撑不住,楚军也很艰难。

较量到了最后,就看谁先松了这口气。

很明显,刘邦的耐力胜过项羽一筹!

“怎么办,你们都说说!要怎么办?”

陈平道:“大王驻军荥阳,就是为了拖住项羽,他愿意谈,那就跟他谈,尽力拖延时间就是。”

刘邦笑着点头,“没错,韩大将军灭了魏国,马上要进军赵代,平定北方之后,就可以回兵援助,一同破敌!谈,寡人跟他谈!”

刘邦心情愉悦,站起身,就要往外面走。

在经过刘盈身边的时候,却发现这竖子低垂着脑袋,似乎在沉思。

“怎么,你还有什么主意不成?”

刘盈猛地抬头,问陈平道:“先生,此人是项羽使者,还是范增使者?”

陈平忍不住一笑,“太子,范增不过是臣子,如何能擅自派遣使者?除非他僭越规矩!”

刘盈笑而不语。

陈平稍微迟疑,刘邦却是立刻醒悟过来,忙说道:“范增自视甚高,从不以臣子自居,似乎这是个机会!”

刘邦看向儿子,刘盈也看向了他。

父子对视之际,一种默契萦绕心头,两个人都清楚了对方的打算。

“你这个小竖子,还真是一肚子坏水!”

刘盈坦然笑道:“类父而已!”

刘邦翻了翻白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匆匆去见曹咎。

双方见面之后,刘邦直接问道:“亚父可好?项王可好?寡人昔日和项王约为兄弟,项王亚父,即是寡人亚父。他老人家古稀之年,还要在军中劳碌,实在是让人心疼。”

刘邦一开口就问候范增,还把他放在项羽之前,曹咎眉头紧皱,“霸王一切安好,亚父更好,他还要我们厉兵秣马,早日攻克荥阳,活捉汉王!”

刘邦毫不在意,呵呵笑道:“大司马此来,是要下战书吗?”

曹咎道:“既是下战书,也是议和,是战是和,全在汉王一念之间。”

刘邦一阵沉吟,突然正色道:“大司马是项王派来的,还是亚父派来的?”

“自然是项王所派!”

刘邦顿时把脸一沉,“来人,去叫太子!”

说话之间,刘盈从外面走了进来。

刘邦直接道:“此小儿辈使者,由你这个小儿辈招呼,阿父还有要事,先走了。”

曹咎闻言大惊,想要追赶刘邦,却见刘盈深深一躬,冲着他笑道:“贵使是要吃的,还是要喝的?荥阳虽然困窘,却也不差一顿酒饭。”

曹咎把脸一沉,“我此来是要谈论议和大事,必须要和汉王谈!”

刘盈笑道:“此事确实要和汉王谈,但贵使却不够资格!”

“太子什么意思?”曹咎怒问。

刘盈不慌不忙,笑道:“我有阿父,项王有亚父,大事尽数决于父辈,小儿辈哪来置喙的份儿?贵使在这里先用些酒肉,回去之后,面见亚父,请问他老人家的意思,然后再来议和不迟。”

“你,伱们敢小觑霸王?”

刘盈笑着摇头,“哪里!我不过是说些人尽皆知的事罢了。怎么,大司马不知道?”

曹咎脸色铁青,一语全无,狠狠跺脚,直接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刘盈哈哈大笑,开心飞起。

只要锄头挥得好,不愁墙角挖不倒!

现在就看项羽和范增的父子情深了……

果然,曹咎气哼哼回来,面见项羽复命。

“你和刘季怎么谈的?”

曹咎无奈道:“大王,臣虽然见到了汉王,他却说臣没有资格和他谈。”

项羽勃然大怒,“刘季敢轻视寡人?”

“他说臣只能和汉太子谈。”

项羽更加恼怒,“刘季当真找死!”

曹咎顿了顿,又低声道:“汉太子说,父辈才能商议大事,臣为小儿辈使臣,只能享用酒肉而已。”

“你为小儿辈使臣?谁是小儿辈?”

项羽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