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忘川姝丽 衙州沉烟
话说这苏若英硬是将范瀛拽到了另一处较为隐秘的酒肆。
引到三层一雅间。只见几位男鬼坐在一起谈笑风生。除此之外还有一妆容艳丽，身着舞衣的女鬼。
她身后还有两个衣着稍素的，似乎地位要低上半分。
正对着门坐着的是一位形容俊美的青年。见他们到来，他便道：“二位请入座。”
二鬼坐下。
苏若英告诉范瀛，方才请他们入座的鬼叫白玉瑱。
白玉瑱面露笑容：“这位便是苏兄口中剑法高超的美人？”
苏若英回应道：“若不是就不带他来了。”
一屋男女的目光都投过来，范瀛深呼了一口气，有些不自在。
“确实俊美，可以与你我三魂一较高低了。”
范瀛问：“酆都之男鬼为何如此注重貌美？”
白玉瑱笑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不过，但貌美不足为尊，敢问阁下魂力如何？剑法又如何？”
苏若英插嘴：“他出剑急如回风，我这个离了镇魂司多年的鬼自然是比不了。”
白玉瑱眉头似乎稍蹙了一下：“当真急如回风？范兄可曾听闻回风剑法？”
范瀛表情有些僵硬了。
苏若英却只当他与生疏到鬼交涉有些紧张，笑着说：“自是要比正灵前辈的剑稍慢些的。”
“哦。”白玉瑱应道，转头看向那妆容艳丽的女鬼，“墨尘，接着舞啊。”
“嗯……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范瀛起身行礼道。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范公子请留步。”那妆容艳丽的女鬼突然叫住范瀛。
范瀛回头，声音平淡：“何事？”
女鬼顿了一下，似乎是鼓起勇气：“你从厉鬼城回来，见到陆墨樧了没有？”
“陆墨樧？”范瀛皱眉，想了想说道，“大概没有。他是个什么样的鬼啊？”
“一个像花妖的女鬼。”
“花妖我们倒是遇上一个……”
女鬼急切地跟一句道：“你想知道厉鬼城的往事吗？你若是答应帮我打听陆墨樧的消息，我便告知与你。”
“范某尽力。”
“那你便随我来。”她又对坐着的众鬼说道，“失陪了，诸位今日这饭算酒家请的，不必付钱了。”
紧接着她率先走出雅间，范瀛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
白玉瑱干笑道：“柳墨尘就是任性，倒也拿她没办法。来，喝。”
范瀛刚出酒肆，便撞上了谢熠。跟在谢熠身后的还有沈涟。
“苏若英居然带你来这种地方，再深入可就是……”谢熠皱眉，突然不说了，转而问道，“这位也是鬼差，还是禁军的？怎么未曾见过？”
范瀛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柳墨尘已换了身干练的打扮，那张脸似乎也不是刚才的脸了。
“谢大人不用顾忌在下隶属于何，现已有厉鬼城线索，谢大人若有心让我鬼界过此难关，随我来便是。”
“去哪里？”谢熠问。
“衙州。”
沈涟一挑眉：“那地方可乱啊。”
“可是恐怕也只有那里能找到线索了。”谢熠抿了抿嘴唇道。
原来二鬼闲谈之后便去案牍库查找与厉鬼城有关的全部记录，却一无所获。
众鬼便乘车前往衙州。路上，范瀛突然想到了白伞的事，刚想问，就被谢熠猛地拽了一下。谢熠又若无其事地看向一边，不再有什么别的动作。
范瀛心中有疑，却不敢再问，生怕惹出事来。毕竟那伞的来由他丝毫不知。
众鬼从高空落下。厚重的云雾缝隙射下几缕橙红的光来，重轩间亦有云雾，看不到地面。
再下落才知这衙州不只一层，楼阁院落形似依山，却是以云为地。
建筑周围都是滚滚云烟，看不清全貌，到处可见巨型火烛，都烧得正旺。
最低一层带着一种浓浓的烟雨之气，多重云烟遮挡已经很暗了。他们所至似乎是一条诡异的街市，中有形容怪异的魂穿梭叫卖。
“这便是衙州最可怕也最有趣的地方。”沈涟在范瀛耳边低声介绍道，“这里有很多黑市和奇怪的组织，地府不管，也无力来管，所以……”
“去去去，少跟他说这些，地府现在缺的是踏踏实实办案子的鬼，不是特能混的鬼。”谢熠露出些不满的神色。
“这衙州究竟独特在哪了？”
“这地方民间唤作枉死城，原先是卞城王的封地。现今居住的鬼大多介于冤魂和厉鬼之间，其中有大半是死有冤屈或死于横祸的。又不愿入轮回，又不能像其他鬼民一样正常生活，还不能像处理厉鬼一样处理他们，就任由他们在这里待着。”谢熠解释道。
柳墨尘领众魂来到街边一个怪异的铺子，除了柜台和前面两个大红灯笼，就只剩下柜台后一扇石门。
一个斜挂着半边脸的鬼站在柜台后，凸出的眼珠子盯着他们，半边的嘴角咧到耳根，冲他们笑。
“这魂儿原来长得还不错，就是死得惨了点。也不知是不是一直得不到魂力滋养，反正没恢复。”沈涟低声对范瀛说。
柳墨尘走上前在那魂耳边说了什么，似乎又给了他什么东西。她身子挡着，也看不到。
那魂伸出一根只剩一半枯骨的手指，在石门上一点。石门缓缓下沉。
那魂喉咙里发出了如宦官般尖细的声音道：“三位爷，请进吧。”
到门口时，沈涟十分自然地对二鬼来了一句：“看到要看的就出来，别误了郑爷的宴。”
范瀛心中疑惑，不过还是装作自然地应答。
他们走进去后，石门便关上了。
石门里是一片湖，岸边黑色的泥土上生有一簇簇水晶兰。湖中彼岸花倒生，以极纯的黑最为底色，其中弥漫着迷幻的红。
石门里头顶是极为澄澈星空，湖的边际再往远处是低缓的山丘，长满了水晶兰。
“越是危险且神秘的地方越是喜欢装点成世外桃源啊。”谢熠轻声感叹。
湖中窜起洪流，将他们卷了下去。
千年前，这里还是繁华之地。
延续数百年的王朝此时已是摇摇欲坠，再也无心顾及北境的安全。
短短七时，这里便已经沦为孤城。没有援军，没有物资，守军拼命抵抗，可惜也是徒劳。
侵略者携带着的似乎有他们根本无法与之抗衡的东西。
子正，城池陷落。
占城。
屠城。
阴风怒号，尸横遍野，碧血满地，白骨撑天。
在无辜者鲜血的供养下，他们得到快乐，同时，更加强大。
侵略者似乎并不想在这里浪费过多的时间，他们还有下一个乐园要去。
弃城。
怨气聚成屏障。
尸堆里爬出一个身着残破红衣的淡影来，浑身上下皮肤都碎裂成丝，被烟火熏的有些发黑了。
爬出的冤魂们不断聚拢过来，围在那淡影身边。
与生前身份无关，只是她是怨气最重的一个。
尽管怨气很重，可是却依旧无法与侵略者抗衡，甚至拦不住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大摇大摆地离开。
眼前的故事加速演绎起来。
只见在这片废墟中筑其一座新城，却再也不是那个人间的繁华大城，而是一个只收冤魂的鬼城。
方才所见的城中那抹淡影便是城主。
每逢中元节子正，城中大半都会化为厉鬼，城主指挥为数不多的清醒者将与侵略者沾亲带故的或是后人诱入城中屠杀，以壮大自己的力量。
有时没找到，就会找那些当年朝廷里选择消极抵抗的人的转世来代替。
可是他们从未再次遇到那些侵略者，甚至没有找到他们的转世。
直至不久前，有彼岸花妖到此，说可以帮他们寻找侵略者的转世。
毕竟是酆都彼岸花海的花妖，城主便信了。至此，外城由花妖管理，城主直接控制范围仅在内城。
眼前镜像如水中倒影般波动起来，渐渐失去形态，再清晰时已是湖底倒生的彼岸花丛。
三鬼从水面跃出。
“这地方说话外面得知不了。我刚才加了那句，他们也不敢埋魂进来偷听的。有话赶紧在这讲了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