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河东郡，血腥气
这次赈灾不顺利，事先就已经有所预料。
之前嬴政还和墨君打了个赌。
嬴政认为以他如今的权势，那些秦国的蛀虫应该会先观望一段时间，至少要过半个月才会有所行动。
然而当时的墨君却是随口说了一句，说不定今天消息就会传回来。
结果，还真被他一语成谶。
“河东郡？古人若是没记错，上一次的粮税一案，河东似乎也是缴纳税额最少的郡县之一吧！”嬴政狭长的眼眸射出一缕寒光，道。
“不错！”墨君点头应道。
“看来这地方的问题不少啊！”
嬴政一只手指轻轻敲击案桌，若有所思，随后看向墨君道：“墨卿以为，河东之事该如何处理？”
墨君思索道：“臣记得，如今李大人查处‘粮税一案’，似乎也到了河东。不如此事也一并交由李大人处置吧！”
嬴政微微沉吟，点点头道：“那便如此决定吧！”
其实刚刚这番话墨君也只是顺着嬴政往下说罢了。
当下秦国朝堂之内，有资格处理这件事的人本就寥寥无几。
首先墨君自己可以排除，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太高，不宜妄动。
其次这段时间，嬴政明显有意培养李斯，让他替代金有钧的位置。
而眼下河东之事，只要李斯利用得当，将会是最好的机会。这种情况下，墨君自然不可能不识趣的去跟李斯抢功劳。
何况这段时间墨君的风头也出的够多了。
木秀于林。
没有必要，墨君也不太想给自己惹来一身骚。
······
······
此时的河东郡。
郡守府。
李斯身着紫蓝长袍，端坐在一张案桌之前，面前放着一杯清茶，身旁两座炭炉散发出灼灼热气，驱散了窗外皑皑大雪带来的寒意。
而在他的对面，一名留着一小撮山羊胡须，满身书生气的中年男子，手里同样端着一只茶杯，正面露愁绪的看着屋外大雪。
“唉！”
“张郡守因何事愁容满面？”
看着对面河东郡守“张宗昭”满脸愁苦的模样，刚至河东郡不久的李斯，忍不住好奇道。
张宗昭苦笑道：“我河东黎民百姓正在饱受雪灾之苦，而本官却无能为力，故而长叹，让李大人见笑了。”
李斯闻言，开口安慰道：“霜雪之灾，本为天祸，张郡守也不必如此自责。更何况，如今王上与圣平君已有应对之法，张郡守尽可放宽心，我大秦必会度过此次难关。”
然而听到李斯的安慰，张宗昭不仅没有安心，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发苦涩，道：“李大人有所不知，天灾可挡，人祸难防啊！”
李斯目光顿时一闪，问道：“张郡守此言何意？”
张宗昭无奈道：“李大人刚来河东，或许还不清楚。其实朝廷运送可供河东郡度过雪灾的‘石涅’，早在三日前便已经运到了河东郡外。”
“然而这一批石涅还没来得及进城门，突然就在城门外不到三里之地，凭空消失不见。”
李斯神色微动，面露诧异道：“哦？竟还有这等怪事？”
张宗昭摇了摇头，道：“哪有什么怪事？无非就是有人不想让这些‘石涅’进入河东罢了。”
“今年雪灾降临不久，我河东各郡县所有对外出售的木柴木炭，价格便已纷纷暴涨数十倍。虽然各地百姓民怨四起，可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下，却也只能被迫溢价购买这个木柴木炭。”
“而若是这个时候，朝廷派发的‘石涅’进入河东，必然会导致这些木柴木炭的价格暴跌，如此一来······”
剩下的话语张宗昭没有说完，但李斯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张郡守就没想过将这一批‘石涅’找回来？”
“唉~~李大人在咸阳为官，所以并不清楚我们河东这种偏远郡县的情况。本官虽为郡守，但在这河东郡内，本官说话却未必好用啊！”
张宗昭再次叹了口气，随后接着道：“虽然本官已将‘石涅’丢失一事上报王上，但如今大雪封路，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至少需要三日才能将情报送至咸阳。”
“若是要等到咸阳派来调查此案的官员赶来河东，还不知需要等到什么时候。”
“所以实不相瞒，在下今日特意邀请李大人入府一续，就是想让李大人以‘钦差’的名义，助在下一臂之力。”
说完，张宗昭起身朝着李斯深深一礼。
而李斯闻言，并未立刻给出回应，也是眯着眼睛沉思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张郡守还是请起吧！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非是李斯不愿意助张郡守一臂之力，而是此行李斯前来河东的职责，是为了‘粮税’一案，而非赈灾之事。”
“若是此时李斯贸然插手，那么等到接下来咸阳派来的官员抵达，本官未免有僭越职权之嫌。”
张宗昭被李斯扶了起来，虽然事先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当李斯拒绝之后，张宗昭还是忍不住面露遗憾。
只能开口道：“是在下冒昧了。另外就当是在下表达的一番歉意，李斯大人若是想要调查‘粮税’之事，或许可以从‘金氏一族’入手。”
李斯目光一闪，追问道：“金氏一族？”
张宗昭点点头：“不错，想必李大人身在咸阳，应当也听说过‘金氏一族’的名声。因为这个家族如今在咸阳也有着一座大靠山。”
李斯自然知道张宗昭所说的这个‘大靠山’是谁，毕竟嬴政派遣他前来调查‘粮税’一案，而没有派出廷尉金有钧的时候，李斯就已经猜出了一些嬴政的想法。
而对于‘廷尉’的位置，要说李斯一点都没有想法，那显然不可能。
毕竟对于师承儒家，但出身法家的李斯来说，掌管司法之职的‘廷尉’，才是最适合他的职位。
同时这也是能让李斯真正与他的同门师兄‘韩非’站在同一战场进行对决的标志。
李斯也是一个好胜心很强的人。
他与韩非师出同门，但可惜在荀子门下时，韩非一直都压着李斯一头。
正因如此。
李斯在出师之后，才会选择投靠秦国。
因为他虽然承认了韩非的天赋才情，但却不愿意承认自己败给了韩非。
从某些方面来说。
李斯其实和墨君还挺像的。
两者都属于‘普通人家’出身，且都对权势有着非同一般的追求。
甚至李斯比墨君还要珍惜权利，这也是刚刚李斯没有贸然插手‘石涅失窃一案’的原因。
李斯最初发家之时，依靠的是吕不韦的势力。不过在后来出使韩国之时，李斯又转而投靠了嬴政。
如今吕不韦倒台，嬴政上位。
虽然李斯接受了一部分吕不韦的残存势力，但真正说起来，他和墨君其实差不多，两人目前在朝廷的靠山，都只有嬴政一人。
这也是嬴政会选择扶持李斯上位的重要原因之一。
听完张宗昭的提醒，李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道：“张郡守的提醒对于本官确实很有用，本官在此谢过。”
张宗昭目光闪动，拱手道：“李大人客气了。”
李斯自然能够看出，张宗昭最后那一番看似好意的提醒，实际上就是在算计他。
以金氏一族的势力和背景，他们如果真的敢动粮税，自然也敢动石涅。
甚至李斯猜测此次‘石涅失窃一案’，说不定金氏一族就是其中的主谋，若是李斯继续调查下去，说不定就会把这一件案子也一起牵扯出来。
这必然会凭空给他带来许多麻烦。
但这本就是一次阳谋，哪怕李斯看的出张宗昭的算计，却也不得不往里面跳。
只要他还想竞争‘廷尉’那个位置，那么金有钧以及其背后的‘金氏一族’，就必然会是李斯躲不开的一关。
既然如此，李斯自然也不会多加纠结。
只见他举起茶杯，朝着张宗昭示意道：“接下来本官调查粮税一案，说不定还会有许多意料之外的麻烦，到时候还请张郡守多多相助了。”
张宗昭连忙端起茶杯，谦和的笑道：“哪里哪里，李大人携带王命，在下身为河东郡守，理当协助李大人。”
······
两日后。
李斯向金氏一族递了拜帖。
李斯不是墨君，他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在河东郡掀起一场大屠杀，要真是这样做了，估计到时候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自己。
所以先礼后兵才是最好的选择。
金氏一族的回帖也很快，不管怎么说，李斯如今的身份也是秦国九卿之一的‘典客’，哪怕只是处于基本的礼节，金氏一族也不可能随便拒绝李斯的拜帖。
得到回帖之后，李斯便在第二日一早，来到了金氏一族的大门之外。
然而当天早上。
李斯在门外苦等许久，却始终未见到金氏一族的人出门相迎。
这般失礼的行为，令李斯眉间微蹙。
但考虑到自己此行前来，终究不是真的为了拜访，所以李斯也并未就此离开，而是主动上前扣响了门环。
结果他只是轻轻一推，金氏一族的大门居然就被推开了，露出了一条缝隙。
之后还没等李斯反应过来，他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顺着门缝里面散发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