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出巡巴蜀
九月十九。宜出行。由咸阳通往巴蜀之地的官道上,一条长队浩浩荡荡,宛如游龙,绵延数百丈。队伍的最前方与最后方,分别有五百名全身披甲的精锐骑兵开道。两侧分别站在一列甲士护卫。正中央是一辆六乘马车,在一支仪仗队伍拥护下缓缓前行······逸礼《王度记》曰:“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整个秦国境内,有资格乘坐六乘座驾的唯有一人。六乘马车近侧,并无太多护卫,唯有一名腰佩长剑,骑乘骏马,一袭白衣的冷峻青年。而在六乘马车之后,依次跟随着五六辆四乘马车,以及数十辆三乘和二乘马车。这些马车内坐着的正是秦国众多达官贵族,不过此时马车内的绝大多数人脸上,都还残留着几分疑惑之色。大半个月前。当今秦王突然下诏,要在秋收之季巡游巴蜀。这份诏书看起来似乎并无任何特殊,毕竟如今的巴蜀作为大秦粮仓,巴蜀的粮食产量,可以说关系着整个秦国的命脉。所以在每年的丰收或者播种时节,身为君王的嬴政亲临巴蜀,祈祷一下粮食丰收,风调雨顺,这在当下都属于很常见的仪式礼仪。只是这次秦王的诏书下达的似乎有些太着急了。自周天子开始。君王出行都有着严格的礼仪规定,包括护卫、携带随从、出行方式、走哪条路,乃至行进的速度······这一切都写在了《周礼》之上。正常情况下。君王若是想要离开王宫,巡游地方,最短都需要至少一个月的准备时间。然而这次秦王却执意要求一切从简,仅仅花费了十日,便打理好了一切,然后率领一众官员直奔巴蜀而去。换作以往。主管祭祀礼仪的‘奉常’必然会阻止秦王这种失礼的行为。但如今的嬴政早已非昔日的嬴政,在嫪毐倒台、吕不韦被软禁、楚国外戚一脉被压制的当下,大权独揽的嬴政几乎已将朝堂变为了自己的‘一言堂’。这位作为质子,出生在赵国都城HD。十三岁才返回秦国继任王位,之后又在朝堂各方势力的压制下,足足潜伏了十数载的‘幼龙’。如今终于潜龙出渊,展现出了自己霸道而强势的一面。吕不韦以及楚国外戚一脉的残存势力,面对此刻威势正盛的嬴政,全都纷纷选择了暂避锋芒,保存实力,等待重新起复的那一天。······马车进入巴蜀之地后。眼前的景象突然就变成了一片金黄,金灿灿的稻谷在秋风吹拂下,不断荡起一层层金色的浪花。见到这副场景。不少人原本已经有些疲惫困倦的心情,顿时一下子精神起来。达官贵族也许不愁吃喝,但在货币体系还不完善的当下,眼前这数万亩成熟的水稻,完全可以和‘金币’划上等号。车队又前行了一段距离。一支同样穿着秦国兵甲的军队突然出现在队伍的正前方,而那只军队前方的三张面孔,更是令在场众多达官贵族都感到意外不已。一人身穿银纹玄甲,脸颊两侧长者浓密的鬓角,容貌英武,铁血阳刚。一人左臂缺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青铜机关手。一人眉清目秀,身穿云纹织锦,身形挺拔,浑身散发着一种自然逍遥的气质。见到这三人出现在前方,六乘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下一刻,就见身穿玄色龙袍,气势愈发威严,但嘴角却带着淡淡微笑的嬴政逐渐从马车内走出。“臣墨君拜见王上。”见到嬴政走出,三人连忙躬身行礼道。没错。此时出现在嬴政与一众达官贵族前方的三人,正是墨君、蒙恬、公输仇三人。见到这三人。不少心中本就存留疑惑的官员,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的疑惑之色顿时更深了。“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此次跟随在嬴政身后前来巴蜀之地的官员,自然不可能连眼前的三人都不认识。蒙恬,蒙骜之孙,蒙武之子,蒙氏一族新一代将星。公输仇,数年前刚刚投靠秦国的公输家族的当代掌门人。这两人及两人的背景,一个在朝堂,一个在江湖,分别都享有赫赫声名,但凡稍微有点耳目的人,必然都听说过两人的名字。至于墨君。若是放在两年之前,秦国的贵族群体中,估计大多数都只是听过他的名字,但具体的了解并不多。但随着抓捕嫪毐归案,牵连吕不韦被软禁,南郡平叛二十七家贵族谋反······等等这些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入咸阳之后。墨君的大名也逐渐在咸阳之内,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然了。这其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知晓墨君的事迹后,都对他产生了‘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想法。毕竟仔细回想一下就会发现。嫪毐被杀。吕不韦被软禁。楚国外戚一脉被打压。这三件事的背后,几乎都有墨君的身影出现。在这种情况下,这三股势力在咸阳的残存力量,能对墨君抱有好感,那才是出鬼了呢!“三位卿都平身吧!”嬴政下车后,身后一众达官贵族自然也都纷纷下了马车,并跟在嬴政身后,迅速走到了队伍正前方。嬴政先是开口让三人免礼,随后又朝着墨君笑道:“墨卿,寡人现在想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虽然不知道嬴政这话是在敲打,还是单纯的调笑,墨君都是诚恳的行了一礼,歉意道:“请王上恕罪,并非臣有意驳了王上的好意,只是南郡洪灾一事尚未结束,臣实在放不下。”嬴政闻言,顿时大笑道:“哈哈哈~~~墨卿在南郡所作所为,寡人也已有所耳闻。临行之际,万人相送,南郡民众自发建立生祠,此等荣耀,就连寡人都羡慕的紧啊!”听到嬴政所言,身后的众多秦国官员,下意识将目光转移到了第二排的一名留着山羊胡,头发花白的老者身上。此人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当初拒绝嬴政拨粮南郡赈灾的治粟内史——管瑜。管瑜此时的脸色表面来看还算平静,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眼底深处隐藏的那一抹阴翳。还是那句话。身为治粟内史,管瑜可以不拨粮赈济南郡。即便是秦王嬴政也无法以这个理由处罚于他,毕竟南郡洪水属于天灾。可现在这件在管瑜口中认为做不到的事情,却被另外一人完美的解决了。那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别的先不说。首先一个‘无能’的标签,已经先一步贴在了他的身上。换作以往。这种‘无能’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只需要管瑜稍加打点,再请相国吕不韦出面求个情,最多也就是一个罚俸训斥的处罚。但现在秦王势大,吕不韦被软禁,甚至吕不韦一脉的管瑜,身上犯下的任何一处小错,都有可能会被无限放大。所以当初刚开始得知南郡灾情被解决后,管瑜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当时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从‘治粟内史’这个职位上降级的准备。然而足足过了近一年。秦王却像是忘记了当初管瑜的不敬一样,丝毫没有处罚他的意思。可这并未让管瑜感到心安,恰恰相反,随着时间流逝,管瑜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反而愈发强烈起来。嬴政与墨君寒暄了几句。见到嬴政与墨君说话时的态度,身后的一群官员们更是感到些许怪异。虽说这段时间,墨君立下的功劳却是不少,但怎么感觉,王上与这名南郡郡守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太密切了。“今年的收成一切顺利吗?”与墨君寒暄过后,嬴政又朝着蒙恬开口道“回禀王上,一切顺利。”蒙恬抱手行了一礼,神情刚毅道。“彩!”嬴政喝了一声,随即转身朝着身后众臣道:“诸卿跟随寡人一路奔波,如今想必也累了,既然如此,那便都随寡人一起进去看看吧!”直至此时,嬴政依旧没有说出此行前来巴蜀的真正目的。但就在一群官员怀揣着疑惑,跟在嬴政身后,一起走进前方被封锁的区域后,没多久,众人便发现了四周农田的不对劲。“这是······”管瑜乃是第一个察觉到异样的人。身为治粟内史,虽然管瑜与嬴政立场不合,但他却绝不是徒有虚名之辈。所以当他走入这片封锁区域后的第一眼,立刻便察觉到了这片区域田野里所种植的水稻,与之前看到那些农田里种植的水稻的差异。霎时间,管瑜的脸色陡然一变。而就在他察觉异常的下一秒,很快其他人也纷纷察觉到了周围农田的不对劲。“好大,好粗!”“这些水稻的果实好饱满,而且稻杆也粗。”“怎么会?这片区域的农田里种植的水稻,为何与刚才在外面看见的水稻,差别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