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王二

城门关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打开。

王二推着一个木板车,跟着一群人走出了睢山城。

没有办法,虽然三个月前成功逃难来到城里,获得了坚城高墙的庇护,但吃饭的问题还是需要自己解决。

好在,城里为了备战,招纳了不少人做工,工钱当然是没有的,但是管吃管住,王二凭借年轻力壮拿下了一个工位。

昨日里又有狼骑来骚扰,杀死了不少难民,哀嚎声和断断续续的呻吟持续了大半夜,让住在城墙边上的王二整夜都没有睡好。

今儿一大早,又被派出去给那帮难民收尸,防止瘟疫,也防止将来犬戎大军攻城时,堆尸为坡。

这不是一个好活,累人倒在其次,关键是有危险,万一狼骑再来,到时候被关在外面等死的,就是自己了。

将一具具尸体搬到板车上,拉到远离睢山城的地方,再丢进其他人挖好的大坑中,将这些可怜人草草掩埋。

看着脚下平整的地面,规范的田垄,王二知道,这里原本应该是片上好的田地,可惜这么些年天灾不断,加上兵火连绵,已经不知道荒废多久了。

哎,不知道这个乱世什么时候是個头啊。

当年四龙争位,大动兵戈;九省大旱,灾民遍地;南方水灾,莲教造反;边疆五大异族联合,大举进犯。

各处边关接连告破,朝廷新皇登基,又不得不四处派兵救火,甚至御驾亲征,最后秋风原一场大战,先小胜,后大败,就连皇帝自己都被鬼羗大将哈哈摩尔斩杀,从此北方局势彻底溃烂。

朝廷南迁,贵人景从。

王二也带着家人一路南逃,可惜父母被盗贼谋害,兄弟被乱兵冲散,妻儿被汹涌埋葬……

逃了这么多年,走了这么多路,见到那么多人间惨事,王二只感觉太累了,已经不想再逃下去了。

好在,睢山城城高墙厚,兵将齐整,粮秣充足,算是梁州难得的坚城了,加上前方有伯阳城牵制住犬戎大军,大概应该能撑上一段时间吧。

一趟又一趟,不知道多少趟后,才回到睢山城下,王二就被叫住了。

那是负责管理他们的城卫兵:“王二!过来!先把这些人送进城,这些受伤的送到宋医师那边,其余的送到校场!”

然后回过头:“你们,跟他走!”

王二看向城墙跟下的这群人,很明显,这些都是被狼骑肆意射杀,又苦苦熬了一夜,最终活下来的幸运儿。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身上更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其中不少人身上还长着长长的箭羽,捂着伤口,不时的呻吟出声。

让其中行动不便的坐到板车上,又让其中几个看上去还算完好的帮忙推车扶人,王二带着他们向城门口走去。

走了一半,王二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些幸运儿中,有一个人比较古怪!

他看上去脏兮兮的,但是并不瘦弱!皮肉都比较饱满,一看就不是那种挨了很久饿的人,脚步也不虚浮,沉稳有力。

气味也不太对!其他人固然气味也不好闻,但不好闻的种类是不一样的,这个人身上的臭味,有隐隐的油香!那是经常吃肉的人才有的气味!

而且,他的衣服虽然也有很多破洞,被血液浸湿,但整体较为完整,仔细看的话,料子也不是农人常见的粗麻布,更像是贵人们用的锦缎!

最关键的,是他的右边腰间,鼓囊囊的,应该是藏着什么东西!

是富家公子?现在还有富家公子在外逃难的?那些贵人不早就南迁吗?

就算是流落在外的,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可能保证吃饱饭,甚至有肉吃?逃难的都是一穷二白的灾民,即便身上带着些粮食,那也是用来救命的,你给再多钱别人也未必肯卖给你!

而且,这种乱世,谁还管你什么身份?寻常的富家公子,一旦和家人失散,怕不是早就被强盗乱兵吃干抹净了,根本支持不到这睢山城下!

难不成是犬戎的细作?

对!一定是犬戎的细作!等犬戎打下伯阳城,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他们昨天驱赶难民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让细作混进来!

这个细作腰间的东西,说不定就是用来破坏城门,或者暗杀城中大将的!

你们这些城卫军,平日里在城中作威作福,吆五喝六,关键的时候一点用都派不上!

竟然蠢到让我把细作带到城里去!

我绝对不能让这犬戎细作得逞!

想到这里,王二立马就想喊出来。

但他刚刚张嘴,就停住了。

不行!能当细作的,八成有武艺在身,说不定还是传说中的神通士!手段高强!自己这点庄稼把式万万不是对手!

自己死掉倒是不要紧,可城外现在就那么些个普通人,可制不住他,他很容易就能逃掉!

不能让他逃掉!

如果把他抓住,关将军说不定就能从他嘴里得到犬戎大军的情况!睢山城说不定就能保下来!

就算保不下来,也能多杀一些犬戎的狗崽子!

而且,关将军是个好人,收留了我们这些难民,给我们工作吃食,给我们一条活路,就算那些一开始没力气的,都会施粥让他们活下来。

关家军也是难得的好兵,很少对我们打骂,在城里也不像城卫军那般胡作非为,极有规矩。

我已经不想再逃了!

就让我这条烂命,报答关将军这几个月的活命之恩吧!

王二不做声色,一路带着这群人进了城,甚至没去宋医师的医馆,直直的把所有人都带到了城北角的校场。

城里有两支军队,一支是原本驻守的城卫军,由城尉将军管辖,一支便是由关将军带来协防的关家军,他们大多驻守城北,城北校场已经改建为关家军的军营。

一进校场,看着那一队队巡逻的兵士,看到演武场上一列列演练的士兵,看到高台上那几位关家军的将官,以及旁边据说神通在身的几位强大神通士……

王二立马放下车,向着演武台狂奔而去,边跑边喊:“来人啊!来人啊!这里有细作!这些人里有犬戎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