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三章 日月拳意

凉秋深夜。

院落之中,竹柏映影在地面轻轻摇晃,静心怡人,只有角落堆积如山的糙米袋子格外杀风景。

不怒自威的中年人在门口站定,打消了原本要见一见赵勾大头目的心思,安静地看着院中少年七步走桩。

大概是练至深夜的缘故,汗水早已打湿粗布衣衫,天气渐凉,习武之人肉身阳盛,便有一阵阵白雾升腾。

练拳少年始终眉目冷峻,左肩上缓缓亮起一团赤红色的火团,并不耀眼,却清晰地浮现出了太阳般的炙热,于是白雾更浓。

不出片刻,又有一团清辉圆月升起,质地像是昔日春秋南唐,每隔十年才进贡给皇帝一方的南海月落玉,这种名贵到不讲道理的美玉,后来流入离阳朝堂,如今只有一人能让离阳皇帝割爱,那便是首辅张巨鹿。

卫敬塘像是陷入回忆,想起了远在京都的恩师。

两位全铠武将十分默契地屏息凝神,怪不得将军大晚上的还要跑出来,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天才的家伙。

“开辟一条正经入六品,拓通一条奇经入五品,正奇相合完成循环入四品,凝聚拳意入三品,气意贯通周身,影响体魄,炼血如汞,粘稠似水银晋升二品小宗师。”

两名武将当中,身材极其高大的那一位出身蓟州本地,此前威名赫赫,被一州江湖敬称为“草莽金刚”,年仅四十,已然是一尊金刚伪境,虽然无法窥探境界中的玄妙,但勇武不差分毫,若非卫将军挺身镇守故土边塞,加之又是首辅弟子,一位如此人物,难以甘愿成为杂号将军的亲兵首领,就算去北凉,他其实也能轻松捞个执掌三千轻骑的野战校尉。

见少年已经凝炼出前无古人的日月拳意,张草莽这才恢复了正常声量。

“将军,拳意在身,他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从七品巅峰迈入三品,目前在等,估计是打算炼化……全身三百六十五座穴窍,我闻所未闻,目前已经完成了一半。”

“正常是几何?”卫敬塘收回思绪问道。

张草莽拱手,“属下仅有九座,天下任何人都不会在下三品如此逗留,倘若用力十分,收获甚至不足一分,但我敢断言,就算是王仙芝,在下三品的时候也不是他的对手,毕竟没谁会这么无聊,一座本命穴窍,正常来讲要花掉数月乃至半年功夫,远不如那些天纵之才去打磨金刚境,况且这东西并非越多越好,穴窍数量越多,气机流转越复杂错乱,就越容易……暴毙,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火药桶,只要掌控力跟不上,分分钟尸骨无存。”

“不是已经完成一半了么。”卫敬塘说。

张草莽无言以对。

江源收拳于腹,体内篝火已经形成了十五座,这三天光是吃糙米就花掉了的三十两银子,气力强化显著。

卫敬塘随手将包裹放在旁边的石桌上。

“按离阳旧时军功制度,斩精锐甲士一人可升伍长,率领五人,田一顷,宅一处,仆人一个,升不入流武吏·府左右执戟士,岁俸五十石,这些是田契、宅契、卖身契,粮食在马车旁边,但不要忘了,你还欠我一颗甲士人头。”

卫敬塘说完转身就走,张草莽随行护卫他的安全。

原地只留下跟着一起过来的武将,瞧见两人走远,他摘掉面甲,露出了一张粗犷脸庞,直接大马金刀地坐在了石桌旁边的石墩上,从腰间铁襟下摘掉一个兽皮酒囊猛灌几口。

“可他娘的算是走了,江源是吧,你以后就暂时跟我混,反正你只要不死早晚是要高升的,咱俩也别相互嫌弃,老子其实最讨厌你这种细皮嫩肉,不过身为天才往战场上跑,倒是不孬,听说京城那边的贵人都知道你了,说实话,脑子有点轴吧,换我早他娘享富贵去了。”

武将显然是正统的边塞糙汉,实力不济,中三品都没有,而且还是多年厮杀才磨出来的外家体魄,不过对于战场来说,修为不是绝对因素,北凉王麾下三十万铁骑,灭六国,马踏江湖,自身也不过是个二品小宗师,这一点有点门路的武官都知道,兵部毫不遮掩,因为有助于增强士气,倒是江湖上,经常说那徐骁一脚干翻过王仙芝,一拳打昏了老剑神,江湖无敌寂寞才上了战场,谁料想春秋几个皇帝都如此不济事。大多都说的有鼻子有眼。

“会喝酒不,娘们不喝酒。”武将掏着裤裆说。

“喝酒如漱口。”江源淡淡道。

“真能吹,比划比划,酒钱我付。”武将起身招呼,横水城尽管地处边塞,却是毋庸置疑的重镇和郡城,上城区那边夜夜笙歌,另有一条茶马道沿着奔流江从城外穿过。

……

清晨,大江之南。

盛夏已过,寒冬未来,天凉好个秋。

近些年来,上阴学宫作为硕果仅存的“私塾”,聚集了来自天南海北的鸿儒雅士。

但自从北凉王次女徐渭熊过来后,所谓鸿儒的标准就被迫一升再升。

整个学宫,学问能让徐家女看上眼的据说不过一两人。

当然,徐渭熊也有与盛气凌人相符合的才学,每隔一段时间出炉的天下评分为两种,一种是武评,点评天下高手,另一种是胭脂评,网罗世间貌美女子,而胭脂副榜,则是容纳天下才女,徐渭熊高居榜首已经两次,不出意外,下一次依旧毫无疑问。

其人十九道手谈天下无双,有“徐十且十三”的说法,徐十是说这位女子实力远超九段高手,是当之无愧的十段大国手,徐十三则是说她往往能下出十三段一般神鬼莫测的卓绝妙手,在围棋一事上,江湖公认绝顶,或许只有春秋十三甲中的棋甲有能力探出她的极限。

但在今天,徐渭熊坐在棋盘遍,面色憔悴如厉鬼。

对面一位儒衫青年坐姿慵懒,双手入拢袖口,像是根本没有拿出来的必要。

两名过去是赵勾,现在沦为书童亦心甘情愿,或者说感恩戴德的高手随侍身边。

一名衣朱紫,绣金蟒的中年男子气度威严,但他不太懂围棋手谈,索性闭幕眼神。

此外还有一个穿绿绸缎的女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