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觉醒

当强大的修罗神力在唐三身上荡漾开来，比比东和千仞雪视野所及完全被一片血色浸染。修罗魔剑缓缓抬起，唐三的目光顺着剑柄向剑锋处延伸，过往的一幕幕画面在他的心头接连闪过。小舞昔日的献祭，使得她与自己血脉相连；昊天宗外偶遇曾祖，从其手中得到了完成修罗神考后的修罗魔剑；小舞融入修罗魔剑，成为修罗神力的载体……唐三恍然明悟，自己本就应该得到这一切。曾经的挫折也好，机缘也罢，全部都在把他一步步推到今日的境界——真正继承双神的力量，毫无副作用的完美融合状态，在这片大陆上，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比比东和千仞雪对视一眼，神色皆是凝重至极。尤其是比比东，虽然她在继承罗刹神位后，并未沾染太多邪力恶念，但面对天敌修罗神依旧受到了极强的压制。更遑论她此刻面对的并非单纯的修罗神。“别发愣了，上吧！”千仞雪低喝一声，手中神剑遥指天空，澎湃的神力瞬间爆发，化作一道金红色的流光，直奔唐三迎面撞去。比比东也反应过来，连忙紧紧跟上。面对一金一紫两道袭来的身影，唐三只是轻蔑一笑，暗红巨剑当空划过，“修罗，审判。”下一刻，数道红光宛如鲜花绽放，比比东全身上下立时被一片血色闪电笼罩，罗刹神力转眼便被劈散撕裂，紫绿色邪气宛如冰雪般消融流逝。随后，狂暴的修罗神力竟开始直接透过罗刹魔铠侵蚀起了她的本体。“比比东！”眼看比比东在修罗神力之中痛苦挣扎，千仞雪突然感到阵阵心痛。金红色的光芒再度点燃，千仞雪背后羽翼瞬间张开，化为六团夺目的金红色光芒将血色天空照亮。她在不惜一切代价地燃烧着自己的天使神力。与此同时，识海之中浪涛汹涌，天使神位也随之动摇。然而，当她决心破碎神位发动最强攻击时，却感到有股阻力，令她短时间内难以爆发出神位中的全部潜能，似乎天使神位并不由她自己掌控一般。“原来如此……”神魂深处，千道流也感知到了外面发生的一切，顿时明白了千仞雪此刻的决心。他下意识看了眼金色识海中，那团微微颤动着的炽白色光辉。“罢了，苏诚，希望你没有骗我。”千道流暗叹一声，旋即直接点燃了自己作为神位真正承载者的灵魂。随着他的动作，天使神位于顷刻间破碎。千仞雪全身上下散发出耀眼的金光，被催动到了极限的天使神力硬生生将身上的修罗神力震开，同时推动她的身体再度发起攻势。一口鲜血从千仞雪口中喷出，额头上的神位烙印点点破碎，化作金光融入到了手中的天使圣剑中燃烧起来。而圣剑中的燃料，正是她自身那庞大的神级生命力。天使圣剑光芒大放，炽烈燃烧的巨额能量爆发出恐怖的威力。面对这种程度的攻击，刚以修罗神位用出修罗神技的唐三只能先行切换到海神模式进行抵挡，周身上下蓝光涌现。但在烈阳般炽热的火光灼烧之中，他手中的黄金三叉戟和一身海神神装短短片刻便开始出现融化的迹象。可惜，千仞雪不惜破碎神位拼命一剑所击败的，只是海神。接下一击之后，唐三身上蓝红光色变换，重新换回恐怖的血色铠甲，瞬间便将燃烧的天使震飞出去。随着他伸手一递，魔剑瞬间化为一道惊天长虹，直奔那道倩影而去。除了意识还保持清醒，神力耗尽的千仞雪毫无反抗余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血色光柱在眼前放大。注视着猩红剑芒，她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些淡淡的遗憾。旋即轻轻地合上双眸。无论如何……比比东，希望你能活下来吧。然后和那小子继续走下去，追求应有的幸福。至少，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用你给我的这条命，为你换来一次逃命的机会……呵，以你的智商，总不会傻到和我一起死在这里……“……”然而许久之后，她并未感觉到身体被贯穿的痛苦，也没有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她猛地再次睁开双眼。红色的魔剑剑锋近在咫尺正指着自己，自己却没有被魔剑贯穿。在她的前方，另一个人为她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剑。刺目的红色电光在覆盖在那人身上，坚硬的神装铠甲表面无数裂纹蔓延开来，然后化作齑粉。身形调转，失去了神装的比比东身穿一袭素白长裙，面朝千仞雪。苍白却依旧美艳的脸颊上，露出一个过去从未对她展现过的温柔而纯净的笑容。那不像是相识已久的亲人对视，更像是一个刚刚当上母亲的女子，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降临世间，眼中带着新奇，带着欣喜，以及浓浓的期望期许……只是这个眼神，足足迟来了三十年。这个瞬间，时光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些遗憾，那些怨恨，都从来不曾出现过……柔和的光芒从比比东颤抖的掌心发出，承托着两人的身体缓缓朝着嘉陵关前的地面方向坠落而去。“你……”千仞雪眼前一阵模糊，嘴唇轻轻颤抖着。不知何时，泪水早已盈满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心底深处似乎有某层极其坚固的屏障破碎了。那些本以为并不存在的，一直以来她都在固执地要将其否定的，尘封了数十年的那些对于亲情的渴望，对于母爱的渴望，在这一刻化作浪潮，化作海啸，席卷冲刷着体内每个角落。酸涩却又温暖。原来，那些故作坚强的不以为然，不过只是自以为是的逞能罢了。当外层的坚冰破碎，最深处的情感依旧炽烈滚烫。既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挥发，也没有因为孤独的侵蚀而变质……是的。她从未失去过那些情感。没有人不需要母爱。即便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童年，即便她已经长大成人，到了这一刻，她依旧还是那个孩子。年幼时从最初的渴望到最后的失望，始终也未曾让心底最深处的净土蒙尘。也许曾经午夜梦回，自己未尝不曾见到过两人安然相处的场景。只是，千仞雪永远不会承认这一点。比比东不配做一个母亲，她也根本不是自己的母亲。她是一个强大的魂师，是个世间难寻的天才，也是一个出色的武魂殿教皇……她可以是任何人。但唯独不是自己的母亲。而对比比东来说，或许同样如此。自己是一件趁手的工具，是武魂殿的利器，是能够帮助武魂帝国开疆拓土前锋，也是能够帮助她维系自身统治的千家血脉，却不能是她的女儿。在过去，千仞雪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声音颤抖着质问道。眼前一片模糊，已经看不清比比东的表情。当比比东带着千仞雪落在地面上的时候，罗刹神装的最后一块也已经化为烟云消失不见。此时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唐三并未追击过来，似乎正被某种力量禁锢在了原地，无法第一时间上前补刀。比比东吃力地抬起手臂，轻轻擦拭着千仞雪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小雪，对不起。”“你先不要说话了。”千仞雪慌乱地抹去眼里的泪水，急忙开口将她打断。同时紧紧握住她的手掌，想要为她灌注魂力压制修罗神力侵蚀。但是刚刚碎掉神位拼死用出最后一击的千仞雪，同样也是气若游丝毫无余力。“现在不说，以后大概就没机会了。”比比东反手用力，将掌心的纤手握紧，制止了她徒劳的动作。虽然不知道唐三为什么没有马上追击过来，大概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吧，但此时确实无暇顾及那个修罗神了，还是尽快把该说的话说完才是。那些残存的修罗神力，已经开始向要害进攻。她能感觉的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消散，毕竟被修罗魔剑正面刺中，必然难逃一死。“伱在说些什么胡话！”千仞雪忍不住怒斥，眼中又有泪水涌出，“什么叫没机会了，你还是我认识的比比东吗？！而且……而且还有苏诚，你难道不想再见他了吗？！”“想啊……当然想……但真是遗憾啊，好不容易有个人……”说到这里，比比东的话音忽然顿住，转而注视着千仞雪笑道：“小雪，其实你也喜欢他吧？”“……”千仞雪闻言一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很惊讶吗？”比比东无力地轻笑了声。“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你毕竟是我的女儿……虽然你可能不愿意认我这个母亲……但我确实能感觉到你的一些想法。呵，我还得再向你道一次歉。对不起，即便知道你的感情，我也不想把他让出来……很自私对吧？唉，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不，有这种想法的我才是真的自私。”“小雪，听我把话说完。”比比东嗔怪道，脸上依旧带着轻柔的笑意，似乎此刻两人并不是在战场上，自己也不是重伤垂死的状态，这只是一次很普通的家庭对话。虽然，她在过去从未对女儿展露过类似的温柔。“你的父亲，是死在了我的手上。当年他为了把我彻底留在武魂殿，同时也为了让千家拥有一个优秀的传人，强暴了作为徒弟的我。所以，我要杀他复仇。“年轻的我，无法释怀这些痛苦的回忆，所以对你也始终抱有怨恨。“苏诚告诉我说，咱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都在被痛苦与孤独无休止的折磨。他大概是对的，这几十年里，我把太多痛苦转嫁到了你的身上。“是我错了，你是无辜的，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一剑。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就当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弥补吧……”“……”千仞雪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声音却又哽在喉间难以出口。毕竟那个称呼，已经多少年未曾叫过了。比比东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小雪，我知道你很骄傲，但请你假装认输吧。然后回武魂城找苏诚，他还有更进一步的潜力。是我太大意了，原以为我们母女双神，一定可以轻松取胜，却没想到唐三居然可以同时掌控两个神位。不过，苏诚可以打败他的。”说到这里，她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神采。随后她又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终于散去，转为淡淡的苦涩。“真是遗憾啊，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即便知道了我的过去，即便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也从来说过什么。从那时起我便知道，自己的心思有多么狭隘。是我配不上他，你们都比我强得多。”“不，我们能逃走的，我可以带你一起离开的，我一定会带你一起回去武魂殿……”“咦？”这时，比比东忽然发出一声轻吟。体内不知从何处涌现出一点点奇异的能量。那种能量并不强烈，却似乎无穷无尽，正缓慢而坚定地清洗着体内残存的修罗神力，同时不断修复着她的身体，令她那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些红润。而在嘉陵关的上空，也出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比比东抬头看去，就见一道身影挡在了修罗神唐三面前。千仞雪也凝眉抬头，看到了苏诚的身影。她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喜色，但也没有担忧恐惧，眼神反倒有些茫然。在她的双瞳之中，灿金与银灰色的光芒交替闪烁，有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在眼前闪过。这一刻，周围的画面倒似显得有些虚假。然后，大量的记忆碎片开始涌入脑海，强大的力量从灵魂深处不断涌现。明明已经失去了天使神位，她的力量反而在无休止地向上攀升。但那并不是天使神力。比天使神的力量更加强大，强大得多。她忽然有种错觉，虚假的其实并不是周围的画面与场景。除了寥寥几人以外，整个世界都是如此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