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3 身价

“三少日记怎么不更新了?”

“最垃圾的经理人,错过Penicillin这样的天才中单。”

“他以前在EDG就没干过正事,不知道RNG为什么要他。”

“nimensidingle。哈哈。”

办公桌放着电脑。

忽然,一个声音吼道:

“要Penicillin滚蛋的是我一个嘛?!”

啪。

三少摔了手机。

微博下面全是嘲讽,骂他没眼光,骂他傻呗,庆幸RNG老板跟他解职。

三少很委屈。

他去RNG干的全是琐事,一队、二队他就没怎么插手。

Penicillin的去与留,跟他有什么因果?

都怪那个傻逼领队。

虽然那个领队,在夏决之后就被扫出门,可三少还是很气。劳资工作也没了!

晚上。

躺在床上。

秦浩能听到C博翻身的动作。

过了几秒,他低声问:“PP,你睡了吗?”

“没。”

从登机到现在,明明很疲惫,心里却有很多事。MaRin哥要离队了,秦浩没跟其他人说过。有个小长假,他很想家,脑子里浮出父母的面孔,嘴角露出笑。

“我在想奖金。”

“你在想这个啊。”C博有点奇怪。他现在只想回去找曾经的小伙伴们装比,想着家乡菜,想着一些好玩的地方。

“对呀。陈哥不会说我们每个人分15%嘛。那670万刀乐,算汇率就有660万左右。平队你知道嘛,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能赚这么多钱。好不真实啊。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秦浩记得自己小时候上学,最希望的就是每周能有5块钱零花钱。只是这样的日子,也只有过年之后那2周有,大部分时候,他上学没有零花钱。看到一些同学下课后招呼着去小卖铺,他就觉得羡慕。

“在俱乐部,吃住都不花钱。只有点外卖要花点钱……”

秦浩像是梦呓。

听到这句,C博嘴角不受控制的扯出笑。秦浩这样,让他想起第一次涨合同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心情。脚步都是飘的。签完就开始计算钱该怎么花。

不过他还是习惯煞风景,“这些钱,在我那边也就买个400多平的复合公寓。”

C博聊起自己的打算:“我前2年的钱,大部分都打给我妈了,把老家房子重新装修了下。这笔奖金我再攒攒准备在魔都附近买套房,剩下部分打算买车。等比赛打不动了,我就去考驾照。

伱看,钱根本不禁花。就算我这辈子只能活70岁,未来也很长。何况我初中都没读完,就靠现在攒家底了。”

“我也只读到高三……”

聊起房车、人生这样的话题,沉重感就来了。

“你是放弃了读书,我当时那个成绩连高中都考不上。”

C博絮絮叨叨:“诶,你像我女朋友很喜欢魔都,但魔都房价太贵了,买个小点的住着肯定憋屈……”

“不过PP,你应该买得起魔都的房子。你过几天才过18岁生日。而且打中单的薪资高。我就不行了,刚开始打个上单都有点力不从心,只能玩玩辅助位。”

“别夸了,再夸我要骄傲了。”秦浩语气很平静,翻了个身,视线在黑暗中,勉强能看到C博的床。

恍惚间秦浩又回到了高中时代,那会熄了灯,宿管要从二楼一楼楼巡视上来。每次这个时候,他们都有谈不完的话题。直到听见一声低吼。

“游戏就长这样,上路炸了,影响最多的是上单,下路炸了,最多下路难受一点,转线期占中抢不过。要是中路炸了,基本20投。”

C博声音传来:“潘姐马上就要找你续约了。我上次就是,合同春季季后赛结束到期,春季赛刚打到最后一周就找我问话了。后面谈了2周就谈好了。”

这里面有个事C博没说。

那就是他签了2年,还是降薪签的。

他心里也有点担心。这次夺冠,俱乐部到底谈成了多少合作,有没有钱留下PP。他只知道为了买MaRin就是东拼西凑。今年要想留队,上中野AD四个都要重新谈。

……

“重点只有双c,那边还是联系不上嘛?”

办公室。

潘婕这2天心情不好。LGD夺冠,她亏了!被虎牙占了便宜。只是当时谈到那个份上,她也怕谈崩,到时候一次性得罪两个大金主,刀塔方面的业务合作又该怎么办?

只是……

诶,总之就是后悔……

对面,工会负责人尴尬道:“小陈不是说的很明白了,他带着翻译找了MaRin五六次,每次都说打完世界赛再说,没心思想那些。结果世界赛打完,他订机票直飞首尔,我觉得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IMP会不会跟他一起离队?”潘婕又问。

“应该……不至于吧。”他觉得IMP并没有露过类似不想留队的态度。这样的小年轻,态度几乎都是写在脸上。既然有谈的意思,其他队伍就能给出很好的条件嘛?

何况S5、S6,他们成绩都很好。有钱有荣誉,干嘛要离队?

除非……薪资谈不拢。

可问题是,他们给的不少了。这次转会窗口,唯一要小心的只能是EDG、VG。

“EDG在尽全力留Deft,”工会负责人又说:“还有,VG的青训组已经去首尔了。”

潘婕:……

又特么是VG!

身价都是被这种破坏规矩的人炒起来的!2年前想得到Godv这样的天才中单只要50W。现在呢,Rookie续签,IG花了1200万。

“订机票吧……”

刚说着,VG老板打电话来了。

“哈哈哈,恭喜潘总啊。”

“今儿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了。”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对面咳嗽2声,正经道:“确实有事想谈一下。”

“关于IMP、Penicillin?”

“不,只有Penicillin。”

“Easyhoon不是跟贵方签了2年嘛。”潘婕疑惑。

“先听听我的条件,转会费500W,不要经济约。”那边打感情牌:“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让VG出现在世界赛舞台。所以潘总,合同不好拟定的话,我可以租借,期限一年,还是500W。”

“不好意思。小浩呢,是LGD的非卖品。”

电话挂掉。

VG老板点了根烟,拨通第二个电话:“跟SKT那边谈。还有,联络IMP父母。”

烟蒂碾灭在烟灰缸。

VG老板眺望着夜色下的灯光秀,觉得可惜。他A计划是跟SN、LGD形成三方交易。

得到Penicillin,租借Easyhoon去SN。早些时间,他就知道LGD一直在找钱。又是跟赞助商磨,又是跟直播平台磨,明显资金紧张。

SN呢,买了支二队,很是需要一名有大赛经验的中单。这段时间通过一些中间人在打探消息。

A计划搁浅,他有点生气。

郁闷中又想:算了,冠军中野的配置,再挖点新人苗子,应该也够了。

够不到一号种子,难道连三号种子都望不到?

劳资花钱补强!

电话挂掉。

潘婕点燃一根女式香烟,心里直冷笑。

特么的都把老娘当傻瓜?

经纪约那点红利有个屁用!

Penicillin才是第一年职业,明年还会涨技术。

还说租借?搞得好像诚意很高一样。

呵呵,不帮LGD拿冠军,帮你VG拿冠军?想得美。

她气呼呼道:“你现在就订机票准备飞韩国,小浩这边我来。”

随着S6世界赛结束。

冬窗期已然拉开序幕。

秦浩起来的时候,刷到一条朋友圈——

这是一张推特截图,PawN自述合约到期。

最关键的是,文章里对EDG并没有多少留恋。

不像某些选手发微博说合同到期,一般都会回味在俱乐部的日子。潜台词更多是试水转会市场,并不是真正要离开队伍。

用C博老师的话讲:谈不拢怎么办?冷静一下去试水转会市场咯,看有没有队伍对你感兴趣,为了这份合作兴趣愿意报价多少。

昨晚上,他跟C博聊了很多。

C博说过这些。

他自嘲他们这些选手也就只有被互相竞价的时候,才有那么点存在感。否则连能不能首发,都被拿捏在俱乐部手里,说冷藏就冷藏。

C博举了个身边的例子,说刚打职业那会,听过某战队老板砍工资的理由——

秦浩还能记起C博说这些时的语气。

声音很愤怒。

“你知道人家说什么?踏马的没上场,只能拿一半。说什么首发跟轮换不能是一个价。但签的时候,没有人说过这些啊。月薪六千变三千,不就觉得我们好拿捏。”

“不就觉得我们这些职业选手离开职业舞台,只能进厂打螺丝。哪有那么多尊重。”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Sask:兄弟,我真要投奔你了。

夺冠当天,Sask比秦浩还兴奋,发了很多语音恭喜他夺冠。回忆着以前的不容易,还说他混出头了。那天Sask就说次级联赛待不下去了,准备应聘教练助理转幕后。

秦浩:有需要找我。

Sask:放心,不会跟你客气。前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职业选手转幕后确实合适,“专业”也对口。

话里藏着自嘲。

如果打比赛能稳定,谁愿意到幕后呢。

可二队真的没希望啊。

RNG不需要二队打上LPL,只希望练兵。跟一些奔着升降级、有冲劲的队伍相比,Sask找不到继续打的意义。

他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很悲观:就算打上去,也会变替补。

会有第二个“小虎”取代他的位置。

下午三点半。

秦浩、C博还有教练Heart送Eimy去机场。

回来的路上。

C博不停感慨他们几乎是以分钟为单位飞速蹿红。

“我难得更新动态的号,都能有一百万粉丝啊。”

“PP,你多少关注了?”

秦浩被催着打开了微博,上面显示500多万。

“我焯。”C博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他以为自己从20万到100万,算是飞跃。但在秦浩面前,这点飞跃距离最多算个疯人院标准。

“浩子,你火出圈了呀。”

“点开私信看看。”

秦浩干脆把手机递给C博。C博一边刷,一边发出无意义的惊讶。

“哇。”

“卧槽。”

C博语气里带着羡慕,“这么多夸你的。”

回到俱乐部。

秦浩刚要说点什么,潘姐走了过来,“小浩,来下办公室。”C博等潘姐转身,对着秦浩挤眉弄眼。

要谈续约?

秦浩带着这个想法,独自走进办公室。只是里面遇到的阵仗,吓了他一跳。他以为只有一到两个人,没想到有一大堆人。

“欢迎我们的冠军中单!”

“夺冠的感觉怎么样?”

“不用奇怪,他们是虎牙的人。”

秦浩发誓,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潘姐用这样的语气向他介绍。就好像……也不是温声细语,更像是魔鬼在低语。

“我说过,LGD不亏待功臣。小浩,你马上就是同龄人的佼佼者,17岁的千万富翁。”

周围人在鼓掌,好像他很了不起。

秦浩心跳的很快。

不是为那句同龄人的佼佼者,他不觉得他是。但千万的数字听起来是那样震撼。哪怕昨晚他还在想600多万的奖金到账该怎么花。

他又一次想起上学那会看着同学相拥去小卖铺的场景。

他感觉到身体在蠢蠢欲动,和以前一心想留在LPL,刻苦打磨技术不同。这一刻,他更多是心理上的饥渴。

很多关于钱的记忆浮现。

他跟刚认识的高中舍友吹牛打屁,说赚到一百万,存银行靠利息就能躺平。

父亲吼他不知道体谅家里,只知道伸手要钱时的委屈……

那会真的委屈啊……

吞了下口水。

虎牙高管瞧见了,想着秦浩才17岁的年纪,他第一反应是:有了这些钱,他会不会变坏?

不过不管了。

他们虎牙只需要冠军的名号,就算坠落那也是之后的事了,没发生的干嘛去想。

他只知道相应的预热入驻方案能跟藤井的夺冠活动相结合,起到一加一大于三的宣传目的。

靠着高强度的曝光,乘胜追击把噱头搞起来,吸引到那些关注直播,或者只听说LGD夺冠的人进场。

只要这股流量能转化十分之一,那也够了。

他们调研过,秦浩此前从未直播过的缺点,在这一刻却成了巨大的优点。那些只能在抗吧、微博活跃的观众,急需一个窗口知道秦浩的新动向。

换句话说,只要秦浩稍微会跟水友搞搞互动,有他们的人帮忙引导弹幕和礼物投喂,怎么也该热一回。

他们不怕吸引不了游客,只担心持续多久……

“要是我年轻个20岁,我也想过打职业扬名。”虎牙高管说着好听的话。

不过也是实话。

真有那个天赋,享受台前很风光呐。看看这几天关于LGD夺冠的热度,牵动了多少观众的心。藤井的文案晚了一小时,官博都被冲了。

全中国,又有多少人能被观众关心?能不用花钱就能博到微博第一的热搜。

虎牙的人提了个建议:“听说你想回家一趟?刚好,我们这边需要时间预热。9天的时间够嘛?德杯之后开始首播。不过小浩,直播的时候,有些带有引导性的弹幕,你要学会忽视它。

这一行,多的是对头想看你倒下。你不能主动给这样的机会。另外小浩,你知道直播最需要什么嘛?”

秦浩晕乎乎的,他才知道LGD跟虎牙已经谈成了合作。

用潘姐的话说,她废了很多功夫,帮忙谈了份很好的直播合约。时间宽松,礼物分成高,还有一大笔签字费。

“什么?”

“是陪伴。”

这很出乎秦浩的想象。

他并不怎么看直播,但觉得直播LOL,最大的需求应该是技术吧?

仿佛是知道他的疑惑。

这位带着眼镜,比较爱浅笑的高管拍拍秦浩的肩膀,“你是职业选手,觉得技术操作重要。但搞好直播,跟技术操作的比例并不高。

这么说吧,以后你要记住这句话:要让你的水友享受到一定的情绪价值。

世界冠军只是引子,让他们知道有你,但怎么留下,也是一门学问。

更细致的事,我们会派专业人士跟你对接。

在这里,我只告诉你陪伴的价值。因为以前没有这样的娱乐方式,大家下了班只能找朋友喝一杯,聊聊天。但朋友也有自己的琐事对不对?

这个时候你作为主播,能提供的陪伴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观众喜欢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让他们觉得打开你的直播间会很舒服。至少不会觉得烦。在这个基础之上,你要花时间看副屏,挑一些弹幕互动……其实对你来说,就这么简单。”

“你是联盟天才,17岁的世界冠军,你做直播的底子很高。”

秦浩当然不会说,他根本没做过直播。甚至心里有点虚。

但他还是做出一副听懂了的认真模样。

“好了,提前祝你旅途顺利。另外替我向阿姨问声好。有时间,我会去你家跟阿姨见见。”

虎牙的人准备离开的时候,秦浩傻傻问了一句:“我训练怎么办……”

秦浩的问题,引来一个中年人的嗤笑。

等虎牙的人离开。

潘婕跟工会负责人凑了过来。

“一千五百万的的入驻费,谈了半个月才谈下。”

工会负责人表功劳的时候,当然不会说这一千万包含哪些条件。

这个费用并不是直接能到手。

在保证直播间月人气和月流水收益都达标的情况下,这笔款项也是分期支付。

秦浩唯一能知道的就是银行卡会多出300万,剩下1200万会按月支付。

更具体的,虎牙那边会对接,包括需要用到的一些直播设备也由他们提供、安装和调试。

转身。

潘姐笑着拿出一份合同:“LGD不会亏待功臣。”她重复这句。

然后又说:

“你在这……还满意吗?伙食、环境,队友。”

“满意。”

“你要住单间也行,可以让你跟C博分开住。”这点许诺根本不算什么。

“不用,我觉得宿舍挺好。”

“那就好,所以你不想离队,对吧。”潘婕盯着秦浩。

秦浩眼神里没有闪避,他坦诚:“过去几个月是我最快活的时候。大家对我很好。”

秦浩给了肯定的答复。

他没有忘记Eimy去机场之前,发微信问他愿不愿意跟他当队友。

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他奇怪Eimy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潘婕嘴角浮出一抹轻松,“那,提前续签吧。我们为了帮你谈经纪约合作,磨了很长时间才跟虎牙谈妥。你大可以问问其他职业选手,看看他们能拿到什么条款。”

潘婕递过来一沓文件,秦浩翻了几眼,里面的专业名词让他发愣。

“签了就有950万。”

秦浩没回答,他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燥热。直到看到一个数字:3年。

见秦浩盯着后面的某页愣神。

潘婕解释道:“950万年薪,三年优先续签。跟虎牙那边一样,先打300万,后面按月支付。”

“放心,你潘姐不玩手段。这个报价不一定接近市场最高价,但我愿意用最大的诚意保留保底。你难道不想继续跟C博当队友嘛,还有IMP,MaRin……”

潘婕描绘着新赛季的美好。

队伍磨合到位,继续精进,攀登高峰,拿下连冠。

“还有什么疑惑?能满足的,我尽量满足。”

“我们待你如何,小浩你心里应该知道,对不对。你看你在RNG只能当替补,也是我们给了你首发。没有舞台,谁知道你的天赋?”

“我想先回趟家……”

“回家?”潘婕疑惑:“你不愿意留队?”

“没有。”

“那……”

潘婕刚要说,秦浩忽然抬头打断:“MaRin哥不会回来了。”

“什么?”

“他不会跟我当队友。”

潘婕从这句坚硬的回答里,听出点悲伤。再看秦浩,却是又低下头。仿佛这个一千万,也不是那么值得心动的事。

她很想问就这?

她不确定MaRin是不是透露了新的动向。但她还是想问就这?

“MaRin不愿留队,我当然遗憾。但这是一个团队游戏,C博在,IMP在,你也还在,对不对?你不想打嘛?”

“我想先回家。”

“小浩,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比较理智还很聪明的人。扪心自问,我潘婕有没有对不起你?就算其他队伍能报出比这更多的薪资,但他们能提供差不多的配置嘛?”

“我想回家,我真的想回家……”

潘婕还想打感情牌,但从这句呢喃里听出一丝哀求。

难道自己太着急了?

可这是接近一千万的报价,Rookie也就这个数,王公子没比她大方到哪去。

为什么不能先签。

那点可怜瞬间消失,潘婕忍着烦躁,最后说了一句:“那好,打完德杯,我去一趟湘省。”

今天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