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真的想低调啊
许多同学对此感到不解，私底下议论纷纷。
“许继常为什么来了呀？这次明明只有城市户口的才能参与分配呀。”
“不知道，也许人家成绩特别好，所以得到了安排呢。”
“不太可能吧……前几届家在农村的同学可是无论成绩如何，毕业后一概回乡务农的……”
大家都压低了声音，生怕许继常听到，可最后还是让他听见了。
许继常没当一回事，神情还是很坦然，快步走进了自己的班级。
别人议论就议论呗，只要言辞别太过分就行，反正自己又不会少块肉。
教室内人员坐得稀稀拉拉，因为这个年代的城市化率很低，哪怕是县城高中大部分生源都是来自农村，没有参加分配的机会。
看到许继常进来后，教室内同学中有不少人露出疑惑的神情，在心里猜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过一会儿，学校行政老师捧着小山一般的材料进了教室。
把材料放在讲台上后，行政老师例行公事地讲了番话：“各位同学们，你们已经正式毕业了。”
“欢迎你们加入到光荣的工农兵行列中，为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建设作贡献。”
“下边开始分发各位同学的档案材料，请同学们收到后一定要仔细核对，发现有缺失立刻告诉我。”
行政老师说完后，班上的几个积极分子立刻上前，把材料捧到怀中开始分发。
许继常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他在高中三年里成绩是不错，不过却不是什么积极分子。
因为积极分子就得经常在大庭广众下亮相呀，原身一身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哪好意思站出来让大家注意到自己。
也别说什么这年代不讲究吃穿了，只不过是明着不比暗着比罢了，更何况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对这方面特别地敏感。
班上几个积极分子捧着材料发啊发，每个人的材料表面都覆着一张纸条，标明去向。
学校当初这么做，可能是为了方便给大家的去向统计造册，可落到学生中间就变了味了。
碰上进了单位工作的，负责分发的同学都乐意跟他多说几句话，好拉近关系发展为自己未来的人脉。对于必须上山下乡的，几句安慰是必不可少的，这种未必是家里或自己不行，只不过是政策规定一家至少出一個人插队。
最惨的就是成功留城但没落实单位，只好在家待业的，这意味着他们家里使不上劲儿，分发材料的同学都懒得跟他们说话。
偏偏这种人又是最多的，谁让现在分配工作难度大呢。
因为没能落实工作家里蹲的人太多，整间教室的气压都紧绷着，同学间好像有根无形的弦被拉紧了。
有些个平时关系还可以的同学，因为分配结果的天差地别，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变了。
什么毕业时畅叙同窗友情啊，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啊，那是大伙出路都还可以时才有的氛围，现在哪有那回事啊。
许继常早就察觉到了教室里的低气压，他从始至终目光盯紧桌面，尽量避免和任何人有目光接触，这时一个眼神不对劲都可能被别人解读出许多。
就现在这气氛，能平平安安发完材料，彼此间板着脸说声再见，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许继常心里想道，他总觉得教室里得出事儿。
还真让他的预感命中了，没一会儿教室前方爆发出一声怒吼。
“你搁这看不起谁呐！爷爷我就算在家待业，那也是一条好汉！”
“再敢翻白眼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发火的是个男生，被他骂的是个跟他隔了好几个座位的女生，此刻女生已经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许继常听声音就知道，是过去在班上闹得沸沸扬扬那一对。
发火的男生是普通工人家庭，被骂哭的女生是国有工厂干部家庭，两人据说是在处对象，目前正陷入冷战中。
当然一切只是据说而已，没人逮到真切的证据，这年头没人敢在高中时高调处对象。
许继常估摸着应该是男的没落实工作，女的落实工作了，还对男的进行了挑衅，才会闹这么一出。
果然，情侣间因为出路迥异闹掰，在任何时代都是毕业季的永恒主题。
同学们纷纷上前劝解，行政老师也发话给两人来了个各打五十大板，可这些都是火上浇油，男女双方一看惊动到大家，反而更来劲了。
许继常懒得插手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只是在自己位置上冷眼旁观。
只见大多数同学都是站在女生一方，毕竟她是干部家庭出身，比男生的工人家庭优越太多。
这个毕业季的氛围，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许继常摇了摇头，也不好再多评价什么。
就在这时，一位女积极分子来到许继常跟前，把材料发到他手上：“继常，你可真是咱们班的骄傲呀，都进东方化肥厂了，还是计划内用工。”
“往后咱们可得多联络联络。”
计划内用工即临时工当中的最高一等，和班上其他人的计划外用工有如天壤之别。
女积极分子看到许继常的分配结果时，就开始猜测他是不是有什么通天的关系了。
许继常含混地点点头：“有时间多联络。”
许继常说话时明显感觉到，许多束目光已经集中到自己身上，都顾不得围观情侣分道扬镳的大戏了。
“许继常居然分配到了省属企业？还是计划内用工？他是不是有通天的关系啊。”
“那可不。咱们班也有好些个干部家庭的，都只能分配到县属企业，还是计划外的。许继常这明显不对劲啊。”
“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啊……高中三年都没听他提起过自家的关系。”
班上同学们边盯着许继常边交头接耳，很多人已经在脑海中自行脑补出一番大戏。
不怪他们想象力过于丰富，这年代的确有很多身居高位的人，家族里有关系很好的亲戚依旧住在农村。
双方在平常可能不怎么来往，也不会接济，但在关键时刻会拉对方一把。
大家一致认定许继常是这种情况，看向他的眼神中全是惊讶和热切。
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盘点本县出过的所有大人物，试图梳理清楚许继常是哪一脉的。
得，这下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了。
许继常满脸无奈，自己还能说什么呢，自己现在越是努力澄清，大家就越是深信不疑。
就连台上行政老师在见到情况后也发话了：“继常啊，你是咱们这一届分配得最好的，平时成绩也是最优秀。”
“你快上台给同学们说两句吧。”
（PS：这个年代已经有建设四个现代化的口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