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招魂渡亡

起心动念之间,齐敬之就已经在心里拉好了一张单子,将可能与自己天生犯冲的姓氏罗列其上。

倒不是他对这些姓氏心存偏见,委实是他所遇见的世家子、修行人或多或少都要讲究个姓氏源流。

或许一场四五百年前的叛乱对于寻常百姓而言相隔太过久远,甚至陈二都当上了衙役,可以欺压他这个姜姓齐氏的草民了。

然而只看两百多岁的陈太丘竟被琅琊君说成是英年早逝,便知在这些动辄能活数百上千年的大修士心中,几百年前的恩怨情仇只怕依旧鲜活如同昨日。

齐敬之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也就抛在一边不再细想,转而朝琅琊君问道:

郑仙闻言点点头,抬手朝树冠上的金巢一指:

齐敬之方才可是听得清楚,如今的里有飞鹗、长虹、重覆、八卦四幅阵图,并无什么鹤翼,便知道丁令威应当是功亏一篑了。

不等他开口询问,果然就听郑仙叹息道:

说到此处,以琅琊君之修为境界,竟也不免唏嘘,抚掌轻吟道:

他吟罢却又摇头:

到了此时,齐敬之已经可以断定,这位琅琊君与姜姓丁氏尤其是丁令威的交情非同一般,只是不知如今辽州九真郡乃至东海六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会如何处置安丰侯兄弟二人。

几人静默半晌,就见金色树冠上的秽海凤巢明显又大了几圈,只是与树冠相比依旧不值一提,内里倒是渐渐没了打斗、哀嚎等声响传出,显得颇为安静。

其实不只是树冠方向,连同白云宫外的侯府铁卫乃至整座九真郡城,此刻亦是尽皆失声,恍若一座死城,也不知是满城军民被一场场变故尤其是金色巨树惊得呆了,还是琅琊君以秘术将白云宫与外界隔绝了开来。

反正直到现在,原本应该奉命赶来听从哥舒大石调遣、誓死守卫白云宫大殿的一百虎贲依旧不见踪影。

琅琊君郑仙已经收拾好心情,恢复了先前温文尔雅、气息可亲的君子风度,摇头笑道:

只见他取下腰间形如凤尾的白色羽扇,朝树冠方向一挥,便有淡淡白色荧光散落。

金线雾虎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枝头,只是体型早已不可同日而语,看上去就好似小丘一般。

它张口衔住被黑水秽海覆盖的金色凤巢,转头就钻入了树冠深处。

下一刻,整株金色巨树仿佛活了过来,枝叶开始迎风摇摆,更在须臾之间生长出了一簇又一簇、密密靡靡的金色花骨朵。

紧接着这些花骨朵就倏然绽放,开出一簇簇五瓣小花,只不过这种小只是相对金色巨树而言,实则堪比蒲团。

随着树上花朵于一瞬间开放,登时就有一股浓郁的甜香弥散开来,令人闻之精神一振。

齐敬之只觉这花朵、这香气俱是似曾相识,竟与枣树开花时的景象颇为相似。

就见琅琊君郑仙又是一挥手里的白羽扇,口中低喝道:

他话音才落,虚空之中就有成百上千只蜜蜂冒了出来,每只都如先前那两只嗽金鸟一般大小,通体金光灿灿,更有振翅之声于顷刻间响成一片,宛若风吼雷鸣。

这些名为的金蜂成群结队,在满树花簇间飞来飞去、进进出出,明显是在采蜜授粉。

齐敬之长于山野,对这等景象自然愈发熟悉,奈何无论是树是花还是蜂,都是前所未见的巨大,越是观瞧就越是觉得古怪,甚至有些惊悚。

尤其是那些金翼使,只看它们振动翅膀时掀起的狂猛劲风和巨大声浪,若是有寻常人落入蜂群之中,怕是要被千刀万剐。

金翼使们干起活来颇为麻利,不过片刻功夫就带着满身的馥郁蜜香隐入虚空,树上的金花也随之离开枝头、簌簌而落,只是未及落地就忽然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颗颗像瓜一般大的枣子出现在枝头,硕大芳馥,累累满树。

愈发醉人的枣香不但将树下四人包裹其中,更飘荡十里、满城皆闻。

琅琊君郑仙忽地青袍一展,旋即无翅而飞、竦身入云。

飘渺悠远的歌吟声响彻于金树上下、天地之间。

随着琅琊君郑仙的歌吟,冥冥之中似有水流奔涌之声响起,又有无数嚎哭悲叫,响彻阴阳、回荡全城。

齐敬之早已将银煞风母烛台点亮,又将烟霞羽衣遮在头顶,放眼看去,只见秋神尊像早已消失无踪,天地间唯余一株巨树,比之先前还要硕大无朋。

树身巍巍、覆压乾坤,宛若天阙金城。

树皮皲裂,低洼处犹如千沟万壑,分割开片片金鳞、座座高丘。

金鳞高丘之间的裂谷内,隐隐有昏黄河水流布,万千浊流蜿蜒交错,逆而上冲、直达树梢。

昏黄水流之中,先是有一百余死灵纷纷冒头,赫然便是已入黄泉的魏氏族人,其后又陆陆续续浮起数十人,内里大多数俱是身披甲胄、灵光罩体。

其中光华最盛者乃是一个红袍赤甲的

中年人,竟然保留有清晰的神智,奋力从河水中挣脱出来,朝着御气浮空的琅琊君遥遥抱拳一礼,旋即化为一线灵光,径投西南而去。

紧接着,两只利爪凭空浮现,一只黑漆漆、一只灰蒙蒙,砰砰两声接连爆裂,陡然化为数百上千死灵,或是坠入裂谷浊流之中,或是落在金鳞高丘之上。

琅琊君扬起手中的白羽扇,朝金树枝头一指,肃容道:

短短几句话宛如仙音圣语,引得更多的死灵从黄泉浊流之中冒出,循声望向郑仙,双目中渐渐泛起慧光神采。

此语一出,诸多死灵如梦初醒、蒙昧尽去,一时间纷乱吵嚷、悲喜交加,或是借助水势、或是攀援金鳞,朝着枝头那一颗颗散发奇香、体大如瓜的金枣涌去。

煌煌金色巨树之上,千百死灵攀爬争渡,望之犹如幽冥鬼蜮,却又透着难以言说的神圣庄严,直让人瞧得头皮发麻。

魏豹脸上早有两行热泪潸然而下,此时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先是朝着自己的亲族连连磕头,又转向琅琊君的方向重重叩首。

面对此情此景,齐敬之和哥舒大石自然不会阻拦这根魏氏独苗,彼此相顾一眼,俱是震撼无言。

比起大齐各地由国主敕封的阴司鬼神,这位琅琊君才更像是一位执掌幽冥、放牧万鬼的威严正神。

不过片刻之间,除了那名自行离去、疑似冀都尉的赤甲中年人,其余在这场变乱中无辜惨死之人的死灵,尽皆寻了一颗金枣存身,酣睡其中、宛若胎儿。

琅琊君郑仙举扇一招,立时就有数颗分外巨大的金枣从树冠深处飞出,大者有三、皆有一人高矮,小者有六,长一两尺至三五尺不等。

随着他翩然落地,这些金枣也缓缓飘飞过来,如众星拱月一般悬于他的身后。

与此同时,金色巨树遽然缩小,眨眼间就化为一颗如赤金珠般大小的金枣,落入郑仙的掌心。

他神情淡然地扫视场中,见三个年轻人俱是心绪激荡、溢于言表,不由得莞尔而笑,又将目光落在银煞风母烛台上,眼中便有异色闪过。

然而这位琅琊君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一挥羽扇,掀起一道若有似无的微风,不但将兀自跪在地上、一脸怅然若失的魏豹托起,更轻易便将银煞风母血焰扑灭。

血光散去、幽冥消隐,天穹之上再无修士斗法、奇物争锋,亦无灵气流散、光焰喧腾,更不见死灵猬集、伥鬼逞凶。

于是,天朗气清、风烟俱净,教人心怀为之一畅。

琅琊君郑仙张口一吐,便有一尊半人高的金鼎落在众人面前。

鼎中金气沸如云烟,鼎身上铭刻着两列极为显眼的铭文。

右曰:

左曰:

底下还有一大串小字:

齐敬之今夜已经见过了太多匪夷所思的奇物,此时见到这座金鼎已经有些麻木,反倒是鼎身上的这些铭文更能吸引他的目光,忍不住走近两步,轻声念了一遍。

他头一眼见到金鼎时,还以为这是琅琊君的先天本命器,待读过铭文之后却发现自己想差了。

见状,琅琊君郑仙便笑道:

齐敬之又听到一段有关圣姜兴衰的古史,虽只是寥寥数语,但其中却有掩藏不住的血色烽烟。

他不由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