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难掩玉香与生来
这声音，卫清云自是熟悉的很，也因此他更是好奇对方叫住他的原因了。在他看来，方才的这段时间里，二人该说的话也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不少，总之是无话可说了才对。按照他的思路，孟灵玉该是对着他的背影喊上一句“卫清云，今日之事，日后定当奉还”之类的话才对啊。莫不是对方在借机拖延时间，在这附近还埋伏着月影中人。
想到这，卫清云当下仔细而又迅速的查探了一番周遭树林间的情景，随之待身下之马又冲出了一段距离，来到了官道之上，与对方拉开了足够的距离，他这才一紧手中的缰绳，伴着马儿的一声嘶鸣，与急速奔跑之中停了下来，侧着身子看向了孟灵玉所在的方位。
对于卫清云的这一系列举止，孟灵玉自是心下了然。灌她下了药的茶水，自是为了避免自己穴道解开后立刻就去追他之故。那时自己首要之事就是服下解药，这段时间足以使他跑出安全的距离了。若不然的话，即刻起身追逐，体内的药效虽不至于即刻发作，但是随着剧烈的运动，体内血液的循环加速，那药效的发作时间也势必大大的提前，而那之前，显然不足以使她追上骑马逃离的卫清云了。
而故意将自己抛到空中，用这种手段释放自己，自是为了吸引“春花秋月”四婢的注意，从而使他得以趁机夺马而逃。至于刚刚自己出声之后，对方闻言不立刻停步，反而在马上一番“左顾右盼”的举动，却是让孟灵玉不由升起了丝笑意。看来自己将他吓得不轻啊，竟然让名闻天下纵横沙场的他，表现的如此谨慎，宛若惊弓之鸟一般。
抛开脑海中浮现的这些念头，看着远处卫清云那一副迷惑之中夹杂着忌惮的神情，孟灵玉当下推开了菱秋递到嘴边的解药，借此举动来消除卫清云的紧惕之心，随之开口说道。
“我想知道，这三番布局，你是如何看出其中的破绽的？”
尤其是前两次的行动，初始纵观卫清云入局之时的神态举动，她足以确信那时易容乔装后的自己完全是骗过了他的眼睛，也确实消去了他的防备之心。但是每每就在她痛下杀手的前一刻，卫清云却是莫名其妙的仿似突然被天雷震醒了一般，瞬间看破了她的易容之术，然后从她那势在必得的一击中逃脱了开来。
面对这种情况，是人都免不了想要一探其中的究竟吧，更何况女人的好奇心往往还要在男人之上。对于孟灵玉这个虽为女儿身，但是好胜之心远在寻常男子之上的独特巾帼，这种情况无疑体现的更加明显了。
对于孟灵玉的这种心情，卫清云自是能够体会的，但是，这个问题实在过于特殊，他又怎么可能轻易的如实相告呢。这对卫清云而言，可是他与她之间交手的保命之术啊，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又怎么可能在江湖之中威名赫赫的“千面妖姬”手中，三番于千钧一发之际脱身而去呢。
看着卫清云那一脸踌躇的神情，长久的沉默以对，孟灵玉不由的神色黯然，伴着明显的失落之意自嘲道：“呵呵，想来是我的易容术还有所缺陷吧！幻影千面，幻影千面，好一个幻影千面啊！”
那醉人勾魂的音调，此刻却是带上了浓浓的黯然之意，伴着那一张绝世丽颜上的苦笑伤感，不自觉的形成了一把无形的利剑，重重的刺到了百余步开外的卫清云的心上。不仅仅是对他，对于全场的男人而言，这就是一场无法抵挡的巨大冲击。
看着孟灵玉展现出的黯然之态，卫清云瞬时心内泛起了强烈的触动，对于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至少在这一方面显然没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当某一天，突然发现你引以为傲多年的能力存在着某个巨大的缺陷，那种突兀而沉重的打击，所能够造成的影响无疑是不可想象的。好比是对自己而言，当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你，自己引以为傲的剑法身法存在着致命的破绽，那时候自己的感觉会是怎样。对此，卫清云不敢去想，也根本想象不出。
相应的，此时孟灵玉就是陷入了这样的情境之中。一直以来，令她骄傲的易容之术，在她看来已是毫无破绽的易容术，突然间就有了一个无法忽视的缺陷，而且这个缺陷究竟是何她却不得而知。这般打击不可谓不大了，若是如此下去，或许这就会成为她一生都无法开解的一个心结了。
这样的孟灵玉，对于身旁的四姐妹而言，是那样的陌生，陌生的让她们不由的害怕。一直以来，在她们面前的小姐，展现出的永远是自信骄傲的姿态，是那样的高高在上风华绝代，何尝有过此时这般的失落，展现出这种让人怜惜的姿态。
“若要说小姐你的易容术有所欠缺的话，还不如说是我的鼻子过于灵敏，更来的恰当些。”心头的那一番柔肠寸结，换来的是脱口而出的这么一番话。
“鼻子？”
孟灵玉显然是被这莫名其妙的话说的一愣，不过稍稍思转过来，她已是听明白了卫清云话中的含义。相应的她随即道出了心头的疑惑。
“自从我初习易容术的那一天，就被告知此中的数大禁忌，其中之一就是身上的味道。因此，十数年来我从未碰过一丝的胭脂水粉，同时每次行动之前，更是需用清水沐浴数遍。若是碰上需要的话，甚至不惜穿上那些男人穿过的衣服，忍受衣服上的汗臭味。可是此刻，你却告诉我是我身上的味道出了问题，这却是何意啊？”
“纵是清水出芙蓉，难掩玉香与生来！”抛下这么一句话，卫清云当即转身扬尘而去，亦或是说，匆匆逃离了这个地方。
“卫清云，你个大笨蛋，看到对方那般好看，竟然就忘了对方可是要自己命的主啊，居然就这么把自己的保命符给说了出去。”
话一出口，卫清云就已是悔的肠子都青了，都说了红颜祸水，英雄难过美人关，什么祸国殃民的不都是那些倾国倾城的佳人吗。可是此刻，当这一切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时，卫清云才有了刻骨铭心的体会，决然不同于书上所看到以及听人言及后的那种感觉。
那时，看到孟灵玉流露出的哀婉之情，硬是让自己这“铁石心肠”化成了绕指柔情，那般的不由自主，就像是中邪了一般。此时对转身而逃的卫清云而言，这种经历，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碰上第二次了。
听到卫清云的话，孟灵玉当下不觉的侧头在自己的左肩之际嗅了嗅，当然二十年来早已是习惯了自己身上的味道，此刻哪里能闻得出什么来呢。更何况，正如她自己所言，一直以来，为了使自己的易容术趋于完善，她不仅不碰那些女子视若性命般珍贵的胭脂水粉，还不时的用清水沐浴，就是为了使她自己的身子变得宛若白开水一样的平淡无味。若不是，卫清云的嗅觉远在正常人之上，况且当时与她的距离那般贴近，还真的很难嗅到她身上那天然的体香了。
当她从片刻间的失神中反应过来时，卫清云那一人一骑已是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中，随后，孟灵玉自是接过菱秋手中的解药，服用了下去。等着药效发挥作用的这段时间里，孟灵玉却是望着远处那被丛林遮挡了视线的官道，陷入了沉默之中。身旁的四女，相随多年，自然清楚自家的小姐遭受了此番从未有过的打击，心情定然不好，俱是稍稍后退侍立在了她的身后，无意进行打扰。
这一幕沉重的氛围，同时也是很好的体现在了茶棚之内的一干人身上。此时此刻，在场的人谁看不出，方才的交锋之中，是这些月影门下的人弱了下风，深怕孟灵玉等人欲求发泄，转而祸及池鱼的他们，此刻更是屏气凝神，紧张担忧的连动也不敢乱动。
就在众人皆心神肃然的关注场上那道娇媚却也夹带着致命威胁的身影之时，作为此间的当事人，孟灵玉显然没有这方面的觉悟。包括四女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此刻的孟灵玉定是失落或是恼怒的很，但是在众人所看不见的另一面，却是出现了根本不同于这肃杀寒冬的一幕。宛若春季百花盛开般灿烂醉人，连这天地也为之叹然惊艳的笑容。只是淡淡的浅笑，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兴然，这再也寻常不过的一幕一景，出现在了她的脸上，绽放出的美艳却是那般的不俗。
方才自己那一番黯然神伤，楚楚可怜，自不完全是矫情做作，但却决然不全是自己的真情流露。若不装的凄惨可怜一些，又怎能从他的口中探得自己想要的情报呢。月影门下的女子，哪一个不曾受过相应柔媚之术的训练，哪一个不是深谙女子天生优势的。更何况，身为醉香阁的阁主，对付男人的那些手段她又岂会不清楚一二呢。
回想着方才，卫清云那般“落荒而逃”的样子，想着自己骗过他的情景，向来心性稳重尤胜男儿的孟灵玉，此时竟是不觉的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一面。就像是恶作剧成功一般，心头带着一丝的窃喜，嘴角挂着微微的笑意，宛若孩子般不成熟的心性此刻却是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此时，孟灵玉尚且没有发现的是，向来争强好胜不愿输给男人的她，从来都是不屑于甚至是厌恶那些女人天生的优势，常用于对付男人的手段的。不然的话，以她那足以魅惑苍生的容貌，柔媚入骨的姿态气质，又怎会仅以一个“千面妖姬”的名号声动江湖呢。
但是今天，她却在卫清云的面前展现出了柔弱女子的姿态，不知不觉中对他用了女人那得天独厚的武器。而这么一番举动下来，她的内心之中竟然没有升起一丝的抵触之意，在那段时间里，她或许已是忘了自己坚持了十数年之久的争胜之心，忘了自己此番的任务，忘了自己那“千面妖姬”的身份。在那一刻，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没有身份目的束缚，只有似水柔情的女子。
若是之前的孟灵玉，自是能够很快的发现自己的不对劲，这种征兆下隐藏的危险，但是此刻的她，却是已难再回复往日的那种心境了。
不知过了多久，孟灵玉这才微微侧头示意着身后的四女。
“我们，回去吧！”
随着五人的离去，此间的茶棚在持续了一段不短的沉寂之后，立时喧闹了开来。对于众人而言，这一天无疑是不同寻常的一个日子。相较于那些行商百姓而言，一辈子又能有几次机会能够碰上这般的经历呢。
不止是他们，就连游走江湖多年的庞氏兄弟，也同样不曾遇到过类似今日这般让他们感触颇深的事情。对于江湖中人而言，看人探事首先关注的就是对方的武功深浅。毫无疑问，虽然没有与卫清云等人交过手，而且当时双方之间也并未有多少的厮杀搏斗。但是他们已是在心底有了明确的判断，那两人的身手绝对不是自己可以堪比的。
当然今日之事的重点自然不在于此，更令两兄弟在意震撼的还是他们双方的身份。一个是早已声动江湖，让人忌惮不已的“千面妖姬”；另一面则是江湖中人公认的神人，未及加冠之年，就已是一人一剑纵横江湖，声振寰宇的“玉影清风”的后人。
更甚至，方才那段时间里，得到的信息显然不止于此，北台一战已是传遍了大江南北，但谁能想到那率孤军奇袭北台城的青年将军就是卫清云呢。以及江湖之中，尚且无人见过她真实容貌的“千面妖姬”，此番竟然被他们兄弟二人看到了掩映于千面之下的真颜。那一张脸，定是此生都难以忘怀了！
毫无疑问，今天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有着太多的震撼亦或说，是惊喜。这些事情，随便哪一件，在茶馆酒肆之间一说，那还不是震翻天的大消息啊。江湖之中，很少有不重视自己名声或是名号的人，换个说法就是好面子。今日之事得以亲身在场，就已是足以在江湖中炫耀一番了，随之他们南海双蛟的名号也能因此响亮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