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悄无声息初战起
卫清云令人预先准备的是乔装而成的小型商船,一艘可载二十人。为了避免船队规模过大以致被湾台守军察觉,同时也考虑到知晓航线适合掌舵的那批走私犯人只有十六人之数,因此就只是准备了十艘这样的商船。故其这三千人马,来回数十趟之后,待到全部的将士踏上湾台的土地之时,已是将近用了两天的时间。等最后一批将士上岸,卫清云当即下令凿沉了这十艘商船。一是担心隐藏这些船只与此拗口山崖之内,或许会被人所发现;二来则是向全军宣示了一种破釜沉舟之气,此战注定是不成功便成仁。
由于夜色将近,再者不少将士受了舟船颠簸,有些不适,当晚全军就在上岸附近的山林中露宿安营了。而此处登陆的地点乃是湾台的龙后县,距离北台城尚有三郡之地。卫清云原本根据所看的地形图早已做出了三条进军的路线,此番再结合那些数番走私湾台,对湾台各地稍有熟悉之人的看法,又经过了一番探讨思虑,最终总算选取了其中的一条路线。率军穿过竹新、园桃进入北台郡境内,攻占来乌城作为整军之地,继而一鼓作气攻下北台。
由于要避过湾台守军的耳目,大军自然不能在官道之上行走了,不过好在那些走私者前来湾台也是需要极力躲避官府的搜查,许多货物都是通过山林小道运往各地销售的,因此他们对于山林间的道路份外熟悉。虽然山林之中行军多了许多的困恼与不便,行军的速度也大受影响,不过十天的时间下来,卫清云等人已是绕过了五座城池,一路之上皆没有引起本地守军的注意,可谓是顺利的很了。接下来前方不远即是园桃郡与北台郡的交界之处了,过了前面的湾内城即可进入北台郡境内,也就意味着距离此番的目的地北台城不远了。
卫清云咬着手中的一块干饼,毫无享受的意味,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下意识的嚼食着。同时打量着眼前连绵的山峦,目光远眺着前方山顶上的天空,遥想着那一边的北台城此刻是何情景。
“报。”身后的一道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卫清云,随着他的转身,他当下就认出了眼前出声之人乃是派往前方探路的数队探马中的一员。
“何事?”
“前方通往北台郡的官道之上,发现两处营寨,初看其规模,约有三千余的驻军。”
“地点在哪里。”卫清云急问道。
“约在湾内城往北十五里开外。”
“马上派人去传周海山。”卫清云转首对着一侧的一名亲卫说道。
周海山乃是此番随行的十六名向导中的主事之人,对湾台的各处地域皆有所了解。不过片刻过后,一名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的中年大汉被带到了卫清云的面前,观其样貌,不难看出是在海上讨了多年生活的人。
“周海山,眼前之事是怎么回事?”之所以前番选定这条行军路线,正是结合了周海山等人提供的消息,这条路线之上,不仅经过的城池较少,而且相应的防线也不甚严密,更没有当道而设的关隘营寨。此番突然碰到眼前的这个情况,不得不让卫清云感到一丝的忧虑,毕竟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对周海山等人存有些许的戒备与提防的。
探子回报的消息,周海山已是听前来传唤之人提及了,对于这个他也很是困惑不解,当下答道:“禀将军,草民去岁经由此径前往北台城贩卖绸缎之时,确实是不曾在前方看到过什么营寨与大军啊,对此草民也很是不解。”
看着周海山的神情,并没有发觉出一丝的不妥之处,卫清云转而思考起了眼下的情境,思虑了片刻,这才重新看着周海山问道:“可有山间小道之类的,可以避过前方的官道,转而进入北台郡境内?”
“这……实在是没有了。这处山脉连绵至此横向而断,另一面则是高达百丈的悬崖峭壁,根本无法攀爬。而前方的那处官道本也是两座山之间的一道裂谷,又经过人工的开凿,这才形成了现今连接园桃郡及北台郡的一处要道。出了这处谷道,前面就是一片的平原。眼下除非转道回去,由西直奔竹新城,再进军北台;亦或是转向东面,经由兰宜城到达北台城。”周海山眉头紧锁,显然是在脑海中搜索着熟悉的湾台地形。
卫清云早已详细的研究过湾台的地图,对于各个主要城池的名称及分布可谓是记得一清二楚。闻言之后稍稍思量就放弃了这两个建议,只因这么一番改道下来,起码又要花费十数日的时间,而这恰恰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传令大军原地休息,我要亲自前往查探前方的情况,随后再决定接下来的部署。”
卫清云做出决定直到出发不过是盏茶功夫的时间,待到在山林另一侧进行查看的廖达辉收到通报赶来时,卫清云已是带着随身的二十名亲卫消失了。对此廖达辉却是满心的忧虑,五个多月的相处,对于这个年纪轻轻的主将,他也是有了不少的了解。
寻常在军营之内时,他就已有了不少的“惊世骇俗”之举,而此番真正的到了战场之上,指不定还会怎样呢?他此时担忧的倒不是卫清云会将这三千将士带入险境,经过他的观察,卫清云的领军才能绝不等同于他的年纪,对此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所在意的却是,依照卫清云的性子行为,他会不会将自己带入险境之中。而此次的情况,显然已是做了一个预示。身为一军之主帅,何以能够在沙场之上轻易的以身犯险!
而另一面,在紧赶了半个时辰左右的功夫之后,卫清云等人这才到了探子所说的营寨之前的山林之内。而这时隐在暗处的另一名探子发觉是自己的一行人靠近之后,也从藏身之处走出迎了上来。不过待他发现中间之人竟是卫清云时,却是当下愣住了,片刻后这才问道:“将军,你怎么会来这里?”
“且不说其它的,你到先说说这里的情形如何。”卫清云直接的问道。
“是。”那名探子也清楚自己此刻乃是在战场之上,当下收敛了震撼的心神,转身对着前方的营寨介绍道:“对方在官道两侧的半山腰处相对设置了两所营寨,其内囤积了不少的滚木巨石,相应的其内应该还有不少的弓箭手。只是小人在此观察了近两个时辰,却是没有发现那些弓箭手的踪迹,也不清楚其内究竟有多少数量的士兵,只是看到营寨之内有十余队巡查军士,在四处巡逻警戒。而官道之上,还设置有一处关卡,其内只有五十人的守卫,只是负责盘查过往的百姓行商。”
对方每介绍一处,都会用手指点出相应观察出的位置,由所在的这处山林看去,也只能观察得到前面营寨的片面情景,所以配合着探子的介绍,卫清云很快就了解了个大概。而此刻卫清云却是无暇顾及营寨之内的具体结构布置,以及其内究竟有多少的将士驻守这些事了,他此时最为关心的则是如何攻打这两处营寨。
远远看去,显而易见的是两处营寨四周皆是由整段砍伐下来的树木围护而成的木墙,木墙作为营寨的外部防御屏障,足有接近一丈半的高度,实在是不易攀爬。而若是用斧头强行劈砍的话,那可是足有坛口粗细的树木啊,且不说砍掉一颗需要多少时间,单单就这砍树的声音,就足以惊动其内的守军了。
同时观察这些木墙之际,卫清云也注意到了这些树木的断口,并没有明显的腐烂与苔藓杂草等物,显然这些树木砍伐下来的时间不会太久,此时他确信了周海山的话,的确这处营寨设立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之数。而关于这点,卫清云虽不能确定其原因所在,不过立刻脑海中也是有了相应的看法。
只因近年来随着澎湖、赤嵌、鹿耳门等外围诸岛的相继沦陷,湾台本岛已是直接暴露在了华浙国大军的兵锋之下,依照陈欠扁等民族败类那般贪生怕死的卑劣性子来看,他们在此进入北台郡的主要通道险路之上设立关隘,正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手段。若是华浙大军真的打上湾台岛,想来他们还可以通过这些占尽地利的关口来进行阻挡,拖延华浙大军的兵势,为他们的撤离逃跑争取足够的时间。想来不仅是此处,其余各个方向之上,通往北台郡的要道处都应该增设了这般的关隘营寨。
抛却其余的遐想,卫清云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想来若是由正面进攻的话,两侧那接近三十余丈的斜坡无疑是一段死亡地带。纵是自己发动突袭,对方的弓箭手匆忙之下难以全部就位,可是那些堆积在寨前的滚木石块,始终是无法避免的。只要对方一名将士沿着山坡抛下一块石头或滚木,就足以砸倒十余名攀爬而上的士卒了。
但是若是不管官道两侧的两处营寨,自己率着这三千大军直接快速的冲过这段谷道,纵是最先的部分将士得以冲出谷口,但是若是对方以滚木巨石阻断谷道的话,那被截断的后部分大军,就会完全成为对方两面山腰上弓箭手的活靶子,再配合两侧砸下的滚木巨石,恐怕剩下的将士有多少,都会全军覆没于其内了。这种风险卫清云自然不会愚蠢到去尝试一番,这三千将士,每少一人,对于之后的北台之战都会形成一丝不容忽视的影响。
沉思了许久,卫清云无奈的发出了一道叹息,转而收回了目光转身朝着来路行去,看来眼前的确是只有强攻这一个办法了。
待他一回到大军休整的山林中时,带着一脸急迫严肃神情的廖达辉就当先迎了上来:“周将军,你可知道身为一军之主帅,这般亲身前往探查敌营,一旦有失,后果如何!”
此番卫清云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有欠妥当,想来自己也是被眼前的突然变故乱了方寸。此次带着这三千将士深入湾台腹地,四面皆是敌人,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因此这一路之上,万事皆需倍加细心谨慎。此时碰到廖达辉的责难,他只有先行认错了:“廖将军,此事是我一时疏忽了,下次我定当注意。”
虽然廖达辉依旧担心卫清云的这番保证是否有效,但是看着他此刻那诚恳的神情,他也不好再深究下去了,毕竟他是此次大军的主帅,自己只是副将之职。
“还请将军谨记,将乃一军之魂,将军你的安危可是关系着这三千大军的命运,实在是不可轻易的以身犯险啊!”
卫清云闻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廖将军,看来眼前这一战是无可避免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行决定此战的部署,请。”卫清云当下伸手示意,随之一行人朝着林中的深处行去。
夏秋交际时节,深夜的山林之中虫鸣之声虽不若盛夏那般喧闹,但四下的此起彼伏声中,还是透出了一股热闹之意。夜色清朗,周遭百步范围之内的景物依稀可见,这般天色,本不是偷袭的好时机。当然卫清云自是希望可以来场大雨,不过他显然是没有这样的运气,更何况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等这么一场虚无缥缈的夜雨。
卫清云站在远处的一座山头之上,由高往低的远远打量着两处营寨内的零星灯火,在夜色之中望去,缥缈的就仿似一块黑幕之上镶嵌着几颗明珠。此战由他指挥一队人马攻打左侧的营寨,右侧则是交给了廖达辉负责。估摸着此时两边的人马已是潜行到位了,卫清云当下命令身后的亲卫点起两支火把,交叉挥动着示意前方的将士开始发动进攻。
片刻之后,卫清云就隐隐看到了官道之上的那处关卡,在灯火的映衬下,瞬间出现了一大片黑色的暗流。关卡处的战斗不过倏忽间就已是结束了,而这般动静虽轻微短暂,无奈在夜晚的寂静之中更显刺耳,自是惊动了山腰处哨楼上望岗的士卒,一时间,响亮清泠的钟声响彻了整片山林,伴随着四下哨兵的慌乱呼号声。
“敌袭。”“有人攻打山寨。”……
随之,只见前方官道之上的黑色暗流瞬间分成了三股,一支则是直直的朝着前方的谷口奔去。卫清云清楚那是赵暮雨以及他所率领的五百将士,他们的任务则是堵住前方谷口的出路,势必绝对不能让一个湾台士卒逃到北台郡境内。要不然的话,此行奇袭北台城的目的就要提早暴露了,而这三千军马出其不意的攻打北台城的目的也就毫无希望了。若是失去了奇袭的效果,单凭北台城内人数远在自己之上的数万守军,以及北台城那高耸坚固的城墙,那显然绝对不是他这三千人马所能攻打的下来的。
另外两股人流则是一左一右的扑向了两侧的敌军营寨,由于早得到了告诫,此时那两队人马倒是没有明显的堆聚在一起,而是相互间隔了一定的距离,自然是为了减少滚木巨石所造成的伤亡。而这时,一阵沉闷的钝器击打声传了出来,给这已经沸腾喧闹不已的夜晚又增加了不少的热闹。正是李大牛等人由侧面山道上贴近了敌军的营寨,正在用斧头砍伐着营寨外围的木墙。
李大牛挥手砍了两斧子之后,感到斧子嵌入木头内,还需费力拔出,麻烦的紧。看到前方的一株断木已是被他砍出了一道断口,当下,他就直接抛掉了手中的斧头,转而侧身狠狠的撞向了前面的圆木墙。这个举动却是看得周遭的人一阵的恶寒,不由感叹着他这个怪物,不过他们没有李大牛这样的强悍身体,惊诧过后,倒是更加急促的砍起眼前的木墙来了。
经过三次的冲撞之后,再加上附近的圆木被身侧的将士砍出了不小的缺口,随着李大牛的第四次撞击,他身前的一块足足一米宽度的木墙,承受不住这般巨力之后,轰然倒了下去,顿时营寨的外围露出了一道足以容许两人并排而过的小缺口。李大牛当先穿过了这道缺口,朝着营寨内奔去,随后,除去两侧尚在卖力劈砍木墙的将士之外,在后侧待命的士卒已是相继的由这个打开的缺口处快速的涌了进来。
只见当前是一处五十余步的缓冲地带,四下没有营帐以及相应的障碍物,这般情境之下,无疑是对方弓箭手的绝好靶子,显然对方这般安营扎寨也是有着巧妙的部署的。好在卫清云等将领早已考虑到这种情形,花了两个时辰赶制了一百余面轻木盾。由于沿山坡强攻而上的将士,主要面对的还是那些滚木巨石,而那些自不是木盾所能抵挡的住的,何况他们需要的则是如何快速的逼近半山腰处的营寨,带着木盾反而是种累赘,也因此,这百余具轻木盾就被分配给了两侧攻打敌军营寨外墙的将士。
随着一个个将士的进入,前方当先的二十三人已是排成了一列,左臂斜举着木盾,挡在了自己的上半身处,右手则握着一柄单刀,急急的朝前奔去。原本他们是要先稳定阵线,待身后的将士集结之后,掩护大军前行,减轻对方弓箭手的威胁,减少自己将士的伤亡。
可是最先进入的李大牛已是孤身一人,直直的急冲向了前方五六十步处混乱不堪的敌军人群之中。这般变故却是打乱了他们原先的部署,他们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大牛这样陷身在敌阵之内,只好不待身后的数百将士进入营寨之内,列好阵势就急急的拿着盾牌跟了上去。
李大牛此举倒也不是完全犯浑,而是他实实在在的着急了起来。不远处的守军虽然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四下人群混乱不堪,但毕竟也是训练多时的士卒,而非寻常的百姓壮丁。尤其是负责营寨内巡逻的数队驻军,显然是最早明白状况之人,早已赶到了营寨正门前的站台之上,往下抛投着周遭原本就堆放着的大量滚木巨石等物,眨眼间就是一块块巨石滚木越过营寨的木墙投了出去,直看的李大牛着急悲痛不已。
虽然从他这个角度,看不到投出去的石块的落点以及到底有没有砸到人,或是沿路上砸到了几个人。但是此刻在山坡上的人可都是与他相处了近半年时间的兄弟啊,随着营寨守军每一轮的投掷,就不知会有多少的伤亡产生。这场景直看得李大牛双目圆睁,血丝密布,心头一股热血上涌就带着他不经思考,似急箭般冲向了前方的敌军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