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番异举收军心
三日的时光虽匆匆短暂,却也温馨甜蜜的很。为了避免那离别时的心酸不舍,第四日一早,晨曦初吐之际,卫清云就早早起身,带着早已收拾好的一包袱换洗衣物,就出发前往军营了。
军营设在天水城外二十余里的一处山谷之中,四面环山,群林密布,倒也僻静的很。三千人的营寨也不算大,再加上此地在天水郡内,安全的很,也不需要设立应有的防御设施,只需清理平整谷内地势,建造将士住宿的营帐,而这些所需之物又完全可以就地取材,此地最不缺的就是树木了。因此总总这些忙下来,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这处营寨的布置就完成了。而接下来的时节已是夏季,在这山谷之内显然要比外界清凉的多,看来端王倒也别有一番好意了。
卫清云到达时已是卯时五刻了,营寨之内炊烟袅袅,正在准备早饭。军营之内将士稀稀疏疏,显然还有不少人尚未起床,卫清云正待细细的打量此地,发现有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他这个身着便装的人出现在这里,面露惊讶好奇之色,他这才匆忙直接朝着其内的中军大帐行去。
“副将廖达辉参见周将军。”远远就见营帐之前立着一个略显魁梧的身影,待到卫清云进前之际,对方当下行礼道。
卫清云向端王索要的这三千精锐将士皆是普通的士兵,其内没有一个将领,为的是便于统率。而其间只要求一名副将以作协助,就是这位廖达辉了。他本是天水郡骁骑营的羽林中郎将,年岁四十有三,性子沉稳无甚城府,弓马娴熟颇有领军之才能,又在军中多年熟悉诸般事项,是以端王才选派其作为卫清云的副将。原本是统率万余兵马的大将,却被突兀的安排来做这三千兵马的副将,对他而言可谓是降了几个军阶了,由此可见端王对卫清云的重视了。
“廖将军无须多礼,我们还是先进帐内叙话吧。”卫清云当下摆手劝止,同时伸手示意进帐再谈。
“是。”
卫清云看着对方的举止却是心内有些无奈,这人显然是一个态度严谨不苟言笑之人了,要与这样的人一起相处数月时间,想来也无趣的紧了。想到这卫清云不由耸了耸肩,微微苦笑着朝帐内行去。
中军大帐之内早已摆放着卫清云的盔甲印信,他当下就更换了起来,随后则是从廖达辉口中初步了解这三千将士的情况了。片刻后自有士卒端来准备好的早饭,用完之后,又坐了片刻,觉得将士们都已用完之时,二人这才出帐命令令兵吹响集合号角。
待到校场之际,令卫清云惊讶的却是没有似预料中一般看到一群散兵游勇,摆在眼前的却是一个整齐的方阵。三千人已是不少的数目了,乍看去密密麻麻,行行列列煞有一番威严壮观之气。这可完全不像是刚刚才从各处驻军中挑选组成的新军啊,从吹响号角至此的短短时间内,就能从四下间集结完毕,而且阵列有序,这实在让卫清云感到惊讶。
对于这样一支军队,他此时对日后的湾台之行顿时平添了几分信心。转而细想,卫清云已是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一是这三千将士皆是精锐之士,又都是有行伍经验的老兵,故能迅速适应这些基本的阵列操伐;二则是身畔的廖达辉确如之前了解的信息所示,颇有领军练兵之才能,想来必是在自己来之前的时日,已是操练整训过这三千军士了。
待到二人走上点将台,廖达辉当先上前介绍道:“这位乃端王爷亲封之讨逆将军周逸云,也就是你们今后的统帅主将。”
“参见周将军。”随之而来的是振聋发聩的见礼声,偌大的声响在山谷之内久久徘徊回响,宛若九天雷鸣一般。
廖达辉只是这般说完一句话后,就干脆的后退了开来,静伫到了一旁,仿佛石木塑像一般。
卫清云心底苦笑道,这还真是呆板无趣的人啊,而对方让出身形,卫清云自是知晓其意,无奈的上前正对着前方的将士。站了稍许待到回响声止息之后,这才开口道:“咳咳,以后大家可不要再这般齐声大喊了,着实的让人好一阵耳鸣啊。吓到我倒也无妨,就怕这么一喊惊吓跑了这山谷周遭的飞禽走兽,到时难得的打点野味享享口福也不可得了。”
骤然听到台上的将军说出这么一番话,校场之上顿时噤若寒蝉,随下里却是四下哄笑声四起。众人在军中多年,何尝见过这般的将军啊,虽然私下间士卒不乏调笑取闹市井粗俗之语,可是台上那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位将军啊,众人惊诧好奇之余,心内也升起了一丝的亲切之意。
待到笑声稍止,卫清云环视了一圈场上的众人,接着道:“你们都是老兵油子了,军营之内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绝不能做,各自都清楚,我今日也就省下这番训诫之言了。而这三天匆匆将大伙从四下分调至此,想必一路上行程也劳累的很,再者大伙互相也不熟识。因此今日的操练也就免了,就让大家各自去熟悉这营寨周边的环境,以及身边这些新的同伴。”
卫清云也有过军营内的经历,知晓绝大部分的士卒皆是寻常的农家子弟,没有多少的诗书教养。而且寻常士卒间也多有种兵痞之气,举止言行颇为不雅,因此与他们交谈,话语中少些文墨之气,越是寻常百姓间的粗俗之言,越是能被他们认可接受。说完这番话之后,看着场下众人疑惑的神情,卫清云也不多言,直接道:“散了吧!”随后就当先朝着台下行去,也就不顾身后那三千将士了。
第二日一早,同是点将台上,卫清云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面向着校场之上三千将士,身后侧随站着副将廖达辉,依旧是那副严肃的神情。
“你们都已经知晓了此番来此的目的,我现在要问你们一句,怕是不怕!”卫清云语气冷然的问道,神情肃然而威严,与昨日那般大相径庭。
“战,战,战……”
一时间声震天际,四方山林喧闹顿起,无数飞鸟四下翻飞朝远处而去。
卫清云当下挥手禁声,扫视了一番台下:“本将军昨日于此时此地有言,勿再齐声喧喊,看来你们都不曾遵从谨记啊!”
台下众人闻言一阵愕然,这才想起昨日的话,只是众人心间不由思道,那不是一番玩笑之语吗?却是不明这位新来的将军此举究竟是何意了,明明是他先问得大家,众人这才循例齐声应对的。
“想必你们此番前来都已知道,湾台一行九死一生,挑选你们前来的将领们也都早已有所交代了吧。其实不止你们,只要是知晓此番行动的人心内亦都是这般的想法。在此我要告诉你们的则是,其实不然,湾台此行,胜负亦只在五五之数,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全凭天意了!”卫清云一脸严肃,目光坚定的看着台下说道。
莫名其妙的听到这么一番话,众人一时间皆是困惑不解,连带着一向沉稳的廖达辉也是一脸迷惑的看向了他。实在是卫清云这几句话的内容跳跃的幅度太大了,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的感觉。
“我这样讲,并不是安慰你们的手段,而是事实确是如此。但是若要湾台一行尽可能的多些胜算,有两件事你们不得不知,也必须好好谨记。一,谨遵将令,战场之上唯军司号令是从,违者斩;二,接下来直到出发潜入湾台的这段时间,严格勤于操练,尤其是熟悉相应的攻城战法。既然是我带你们去的湾台,我也希望能将你们平安的带回天水城。明白了吗?”
这回全场一片寂静,没有似预想中的震天回答声。
“很好,看来他们已是不自觉的听从了自己的号令。”卫清云如是想到,也不枉自己的这么一番安排了。昨日的一番玩笑与那短暂的会谈,是在以示亲切的同时,也通过这般不同寻常的另类举止引得这三千将士的关注。而今日的这番威仪,则是向他们表明自己是他们主将的身份,同时也借着昨日的玩笑示意全军日后要切记遵从将令。一支军队唯有做到令行禁止,号令一致,才有百战之势。当然他不让将士齐声喝喊这个怪异举动也不完全是玩笑之举,此行湾台目的是奇袭北台,一路上要隐去三千大军的行踪却也不是一件易事。因此,他需要的是一支沉默之师,而这一点则是卫清云欲使这支队伍潜移默化的改变的一个开端。
“好了,接下来就是宣布今日的正事了。”卫清云语气稍变,侧身指向了校场西侧说道,“你们可知那十处高台是何用处啊!”
位于校场西侧角落的十处高台,是随着营寨一同搭建的,那些士卒到来时就已经安立在了校场之内,只是他们虽好奇却怎么也猜不出这些高台的用处。
“想来你们也都察觉到了,大军之中全无将官这一怪异之处了吧。而那十处高台就是让你们比武择将用的,依武力高低分设十骑长,百骑长,队率,曲将等等,而最后比武夺魁前三者任命为六品偏将军,各自统率一千军马。”卫清云的语气中满是蛊惑煽动之意。
果不其然,场下闻得此言,顿时群情激奋,当下就有按捺不住的将士出声询问道:“将军,此话当真!”
“这般大事,你说我会拿来开玩笑吗!”卫清云神情严肃的回应道。
这下众人已是毫无疑惑了,皆是心内顿喜。那可是六品的官职啊,寻常没有军功家世之人,苦熬数十年也尚不可得啊,此时竟然就在眼前了,这,这完全就是鱼跃龙门之举啊!
“当然,本将军在此先要严明一点,此次任命之官职倒也并非永远不变。只因眼下我们皆是新识,各位的才能秉性一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是以就用这般直接的方式来选拔将领。到时每隔半月,在这校场之上都要举行一次比武较量,例如寻常的兵勇可以先行挑战自己的十骑长,若胜则升为十骑长,失败者则降为兵勇。而同时战胜十骑长之后也可继续挑战其上的百骑长,以此逐阶挑战。当然,我需要的是一名武将,而非纯粹的一介武夫,到时任命将领除了看重各位的武功之外,还要考校各位领军之才能。直到出发湾台前夕,最终任命的将领才会上报端王,以为正职。”
卫清云的这话却是让在场之人顿时燃起了无限的希望,哪怕此次比武输了,那么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要自己拼命苦练,到时自己依旧还有一搏的机会,众人心间无不是此般想法。
看着台下躁动不已的士卒,那一张张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的脸庞,卫清云心下顿喜。只要给予足够的诱惑,他不怕这三千将士不争相拼命。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苦练,他们必是可以以一敌十的劲卒,到时湾台一行虽然依旧只有三千人数,却已不亚于三万劲旅了。
而同时他向端王索要三千士卒不要一个将官的缘由却也不限于此,这番安排其实也是一场收买人心之举。这些寻常百姓家的贫苦子弟,若是对他们示之以民族大义,恐怕一时间绝难有什么显著的成效。相反的诱之以实利官职,却是立刻就能获得他们的爱戴效命之心。自己毕竟是外来人士,在华浙军中也没有什么资质,况且还这般年轻,自是需要一些手段才能保证这三千将士能惟命是从了。
“比武之前唯有一事声明,此番比武意在较技,断断不可有狠辣之举,否则军法从事。记住此刻眼前对战之人乃是自己的战友,而非敌人,若是敌人的话,我希望你们尽可能的出手狠辣,制敌于死地。”
卫清云这番厉声喝道,可见神态的决绝,场下众人顿时心头一凛,自是记住了这般告诫之语。
“好了,那就开始吧!”
经过一天几乎毫不停歇的较量,这场三千人的大比武这才终于结束。而三千将士脸上却是出现了两种神情,一喜一寞,喜的自是比武中获胜的一方,失落的自然就是剩下之人了。卫清云这一日皆是在一侧观量,不过这般比试对他而言实在是枯燥无味的紧。这些士卒皆是出自寻常农家,哪有什么机会得到名师的指教呢,会的也不过是军营中所习得的些许阵场拳脚,比的不过是气力大小,毫无什么精妙的招式可言。要不是欲借此亲近将士,让他们早日接受自己,卫清云恐怕早就坐不住身了。
比武夺魁的三人被引到了点将台之上,卫清云当下出声问道:“姓名?”
“赵幕雨。”
“王忠。”
“李大牛。”
“我在台下观看之际,发觉你二人的武功招式颇有一番章法,可是有所师承啊。”卫清云打量着赵幕雨,王忠二人开口道。
“小人家中数代从军,几代下来到是琢磨出了一套沙场杀敌的枪法,些许手段,倒是让将军见笑了。”只见赵幕雨不卑不亢的回应道,身上自有一股寻常士卒所不曾有的气质。
“我看你言谈举止颇为文雅,想来也受过诗书教养吧。”
“年幼时读过几年私塾,后来家境没落之后,也就荒废了。”虽然谈及此事,赵暮雨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的黯然,但是神情间却是依旧展现的是淡然温和的一面,可见其心态之沉稳。
看来自己是问了不该问的东西了,卫清云思虑之下当即转向了一旁的王忠询问道:“你呢?”
“俺们村里十余年前住进了一个陌生的老爷爷,他平常不时的会教村里的孩子打拳,俺就是跟他学的。”王忠显得有些拘谨不自然,浑身紧绷挺胸昂首一脸紧张的回话道。
“看来他所说的那名老者,当是位隐居山野的世外高人了。”卫清云如是想到,随之上前拍了拍王忠的肩膀笑道:“放轻松点就是,我又不会吃了你。”
最后,卫清云这才把目光放到了此次比武的第一名,也就是李大牛的身上。只见眼前之人身长将近九尺,体格巨大而强壮,一身鼓鼓的肌肉一眼就可看出其内蕴藏着巨大骇人的力量。此刻站在自己的眼前,就仿似一座巨山一样,让自己感到沉闷的压力。而这般一个人,他的长相却不见多少的凶狠凌厉,反而是一脸让人亲近的憨态。打量了片刻,心内已是有了初步的印象,卫清云这才问道:“大牛,这是你的真名吗?”
李大牛听到这个话,当下眉头微皱,一脸茫然的伸手抓挠着后脑勺,呆愣了片刻这才不解的回答道:“小将军,你这话可问的奇怪了,俺大牛的名字可是俺爹娘打小就叫起的,俺不叫大牛那叫什么啊。”
“嗯,没什么,我是看你这个名字颇为那个,那个特别,所以才好奇问问。”面对着这么一个人,这么一番回答,卫清云一时间却也不知如何应对了。
“哦。俺娘说,俺从小块头就大,浑身都是使不完的气力,又能吃苦干活,很像家中养的牛,所以就叫俺大牛了。其实这个名字也没什么特别的,呵呵。”李大牛又抓挠起了后脑勺,一脸笑容的回答道,显然他听到卫清云说他名字特别,还以为是在夸他,当下还觉得不好意思了。
这个完全就是一个浑人了,卫清云心下当即了然,颇有些苦笑不得之态,不过对于这么一个直白单纯的人,他的心中也不觉升起了一丝的好感。
而此时身旁站立着的赵暮雨王忠二人却也不由被李大牛的这般憨态给逗乐了,只是居于场合自是没有破口大笑,而是紧抿着嘴唇,极力的憋着笑。就连一向摆拉个脸的廖达辉,那副冷硬的神情也有了一丝的松动,目光中升起了一抹的笑意。
“那你却是为何要来从军的啊?”对于这么一个身强力壮的人,能干的农活自然不会少到哪里去,而他的父母又何以送他前来从军呢。卫清云不由好奇的问道。
“俺娘说,军营里面饭管够吃,于是就送俺来了。”
“你在家吃不饱饭吗?”
“俺在家的时候,每顿可以吃这么一大盆的饭,而且还只是七八分饱呢。不过到了这里之后,俺每天都吃的饱了。”李大牛边说还边用手圈成了一个大圆,足足有一个脸盆大小。随后说到军营之内时,却是露出了一脸真诚满足的笑。
听到这话,看着李大牛那单纯的神情,卫清云顿时感到一阵的心酸。若是可以的话,父母又何尝愿意与子女分离,把亲生儿子送进军营之内呢。想来纵是李大牛比常人能干的多,可是一家之中总归就那么两三亩地,年年产得的粮食只有固定的几许,自然经不起李大牛这般的食量了。卫清云不由在心底感叹道,华浙国虽富裕,可是其内依旧还是有大量的平民生活清苦,这天下,不知何日才得以大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