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风月席间风波起

“想必这三位公子就是秦公子你所说的新友了吧,真是气质高雅仪态俊逸啊。”秦放这批人在这长安城内也算是有些名气了,再者他们也是醉香阁的常客,是以兰心对席内诸人也都熟悉,也因此一眼就看出了他身旁的三个陌生面孔。

秦放也到会意,立时一一介绍了起来,倒是一旁的卫清云此时心内却是一阵的失落。刚刚兰心侧目相视的情景依旧浮现在心头,其对宋倚楹的那抹关注也被他收在了眼底,顿时心内就是一阵波动:看来以后这种场合千万不能再和楹儿一起了,要不然人家美人儿根本就不拿正眼看自己了,虽然清楚楹儿是女儿身,但是此刻还是不由吃起了干醋。

卫清云兀自郁闷之时,宋倚楹却是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了:笨狐狸,笨狐狸,看着人家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怎不见他用那副表情看自己呢?难道在他眼里自己还不如那个叫兰心的女子吗,哼,那个女人一看就是个狐狸精,妖里妖气的,就会勾引人。嗯,狐狸精,笨狐狸,那岂不是一对吗。不对不对,那个女人是水蛇精才对……

兰心看到宋倚楹不停的上下打量着自己,不由感到一阵的欢喜,当然若是她知道此时宋倚楹心里的想法后,恐怕就是另一种感觉了,遂浅笑着出声道:“三位初至这春月秋雨楼,恐还不解其间风味吧,待奴家抚琴一曲,权且消遣一二。”

之前听得秦放的介绍,就已知这位兰心姑娘一手春雨琴音如梦似幻,待这时得以亲耳相闻,卫清云等三人顿时压下了心内的杂念,纷纷凛神倾听。就连在座早已见识过兰心琴艺的王瑜秦放等人也正身端坐,一脸静然的望向了席中心。

场内一时间又恢复了寂静,兰心这时也收起了那似含实露的一脸笑意,缓缓合上了双眼,抬起了原本笼于袖内的双手缓慢而优雅的平摊在了春雨琴的琴弦之上。

这时卫清云才注意到原来她的一双手也那么的优美,十指纤细而傾长,宛若十根象牙短筷;整体的手型还算宽大,许是多年练琴之故,但却不会使人感到哪怕一丝的臃肿不适;手背之上由于皮肤白皙细腻之故,隐隐可见一条条的青丝脉络。

琴声初起,音调甚轻,宛若清风虫鸣,叶落花息,就仿似一条极轻极细的丝线撩拨着众人的心弦,使得在场众人越发的收敛心神,才得以捕捉这缥缈的琴声。原本众人还在借机打量着抚琴之人,此刻不觉间众人也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有意或无心的融入了此番的情境。缓缓间琴声渐起,恍若风吹树叶窸窸窣窣,石破湖面涟漪绵绵;再而琴音突变,疑是山谷幽泉叮叮清泠,透出一股轻快自然之意,让人犹如身处山林溪水之畔;继而琴音渺渺,疑若春风拂面,直透心间,一遍遍安抚心头的燥热杂念,舒适温馨使人渐渐欲睡;突然间琴声骤变,琴调倏然拔高,原本的春风和煦瞬间化成了暴雨雷鸣,众人齐齐心神一震,昏睡平和的心境顿时消散无形。一时间众人心潮澎湃起伏难平,情绪随着琴声的突变越发激昂;就在众人呼吸越发急促胸口逐渐起伏,就要到达一个临界点时,琴声再次急转而下,峰回路转间又是一番新的天地。宛若绵绵细雨润物无声,兼伴徐徐春风清凉舒适,渐渐抚弄着众人之前躁动的情绪,平息着众人急促的呼吸。

不觉间琴声已止,屋外的树叶在清风之下翩翩而舞,那沙沙的跳动声清晰可闻,衬托着屋内的安静。众人显然还未跳出这琴音幻成的意境,回味者有之,沉醉者亦然。

卫清云不通琴艺,让他说他到也说不出刚刚一曲好在哪里妙在何处,但他就是感觉刚刚一曲确是优美,让人如梦如幻,不由沉浸其间。不过一曲终了,他的心内却也升起了一丝的惑然,自己自小修行内家心法,心境之沉稳远胜于常人。但在刚刚的一曲琴音中,初时自己还保持着灵台清明,但几阙之后竟不觉间心绪随琴音波动,这可是之前自己听歌舞时从未有过的经历了。年幼时,听平叔讲述天下间各式武功,其间就有一种适合女子修炼的魅惑心法,可借乐器歌舞迷人耳目幻人心神,精通此法者甚至可以用无形之音韵伤敌内腑。貌似什么“宫商角徵羽”对应“心肝脾肺肾”,以五律乱人之五脏气脉……只是当时自己年幼,且对此术也不感兴趣,所以也没深记。难道眼前的这位兰心姑娘习得此术,看着眼前那妩媚柔弱的女子,卫清云显然还是无法将其与武功一词扯上联系。

“纵然听惯了兰心姑娘的琴声,可是每次再闻时,还是恍若初闻一般,给人无限新奇,让人不由沉醉痴迷啊。”秦放这时也回过神来,当先出言赞叹道,而他这一出声,也惊醒了席间其余尚且沉醉之人,继而赞颂之声此起彼伏,楼内再次恢复了原本的喧闹欢快。

“都言音由指起,韵由心生,兰心姑娘的指法自不用说,而这心境却也宛若天人了。”一旁的王瑜此时也出声赞叹道。

此时场内的气氛也逐步升温,众人之间觥筹交错言谈甚欢,不时与身旁相侍的女子调笑厮磨,而作为春月秋雨楼的楼主,兰心也起身逐个向席内诸人对饮欢谈。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相处,卫清云才深有体会,此间的女子的确是与众不同别有一番风味了。王瑜秦放等这批人俱是文人雅客,文采斐然,而席间相伴的诸女却也有着不俗的文学修养,相互间酒令词令,赋诗应对倒也顺畅自然。而席间众人虽不乏暧昧之举,男女间宛若情人般亲热调笑,但是显然的一点就是那些女子在随意的外表下恪守着一道底线,感觉的到就是之前所说的卖艺不卖身了。而席内的诸人除了卫清云三人之外俱是阁内熟客,也清楚此间的规矩,上下齐手间自有一番分寸,往往都是浅尝辄止。

卫清云注意到身侧的宋倚楹与叶儿二人那副羞躁不自然的神态,没来由的心内就是一阵的笑意。看着她们二人在身旁女子的挑逗之下,那副近而远之惶惶然然的姿态,感觉就好像恶作剧成功了一般:让你们两个平时合伙对付我,呵呵,这下风水轮流转了吧。想到这,卫清云当即对着二人说道:“宋兄、叶兄莫非是对身旁的姑娘有所不满,今晚你二人好像不是很尽兴啊。”

“两位公子也真是的,就好像吾等二人是洪水猛兽一般,仿似奴家二人会吃了你们,用得着这般躲着吗。”宋倚楹身旁的女子听到了卫清云的话后,显然深有同感,当下埋怨道。看着别人成双成对嬉笑暧昧,身旁之人却是一副对自己避之不及的姿态,心里自然不会好受了,况且他看上去还那么俊朗。不过两个女人对叶儿二人的表现倒也没有太大的疑惑,只是想当然的把她们二人当成了是初次游玩这种风月场所,只是表现的太过羞涩不自然而已。

“姑娘误会了,只是……只是……”感到对方说话间越发的贴近自己,宋倚楹一时间完全不知所措,脸上红云顿起,尴尬而恼怒的望向了始作俑者。这一看,宋倚楹不由越发的火冒三丈了,原来卫清云此时正怀搂着身旁的俏美女子,侧身对着自己的方向,正在欣赏着自己出糗的样子。同时正喝着对方举到嘴边的美酒,一脸满足的姿态。看着眼前的那一幕,宋倚楹当即感到一阵的牙痒痒,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掐他个三五十把,不过想归想,真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干,她还真干不出来,而卫清云之所以这么嚣张,显然是清楚这一点关键所在了。

愤愤然却又无奈的端起了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宋倚楹不自然的将身子又向外侧移动了少许,保持着与身旁女子的那段若即若离的间距。

此时席内众公子皆与身旁的女子亲热甚欢,少有关注他人举动的,不过自开席以来,王瑜却一直暗自关注着宋倚楹的一举一动,刚刚的一幕也完全落在了他的眼中。经过这一番的观察,他确定了这位宋兄是打自心底的不好女色了,想到这他不由越发的感到心喜:难道宋兄他与自己一样,皆有龙阳之好?

随后,席内还有在座女子的轮番歌舞表演,以及兰心的两次番抚琴,使得众人兴致颇高,酒过三巡,舞乐声息,不觉间已是月过三竿了。在座的公子被身旁的佳人几番挑逗,早已**焚身,急于归家亦或是去它处进行平息。而卫清云三人早间一路车马劳顿,再加上进长安城来就一直游逛,还不曾好好歇息过,尤其是宋倚楹二人此刻更是疲态尽显,呵欠连连了。

王瑜看到眼前的场景,也知道此时正是今晚宴会该结束的时候了,作为此番的主人,他当下示意众人安静,继而说道:“吾观诸位此时都归心似箭了,那在下自也不好扫兴强留了,今晚这宴会也就散了吧。”

王瑜话中的含义,除了卫清云三人之外,其余诸人自都晓得,听到后,不由一阵嬉笑以示了然。

顿了顿,打量了场内诸人的神态之后,王瑜继而转首看向了卫清云三人:“周兄三人,初至长安,想必还尚无合适的落脚之处吧。”

“承蒙王兄挂念,吾等三人已在城内寻好客栈了。”

“客栈之地,人流混动,环境嘈杂,不利于安歇啊。在下府邸尚有十余间客房,还算宽敞,且屋舍附近环境清幽,若是三位不嫌弃的话,就在鄙府安歇,如何?”

“这,这恐怕不妥吧。今日承蒙王兄盛情款待,吾等已是过意不去了,怎能再劳烦王兄呢。”卫清云婉转的推却道,毕竟对方的邀请实在太过热情了些,何况自己与对方又非亲非故,要说关系也只是初次相见言谈甚欢罢了。但是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拒绝的话还是感觉不好意思,毕竟那是对方的一片心意。

“周兄客气了,鄙府冷清已久,难得热闹,就这样吧,此刻宴散,三位就随我一道回府了。”王瑜急切的替三人敲定了主意,语气坚决的不让人有一丝婉拒的机会,仿似热情过头了一般。

这时,席内其余诸人早已明白了要发生的事,或许说早在山顶初遇之时,他们就已经料定了这一幕,是以此时,场内慢慢沉寂了下来,一起静静关注着。

“王公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至于贵府我们就不去叨唠了。你我毕竟是初识之人,若是贸然登门实在太过唐突了,再者我等心内也有所不适。”宋倚楹明显不似卫清云那般,通晓一应的人情世故,自小所在的环境以及她那独特的身份,自然而然的养成了她那率真的性子。再加上这一晚的闷闷不乐,紧张恼怒之情夹杂于内,语气自然不会顺耳了,也因此这番话一出,场内气氛顿时就是一冷。

王瑜显然也没意料到,一直以来都是寡言沉默的宋倚楹此刻竟然会这般直接回绝自己,愣了愣之后才收起了脸上的别样神态,当下轻笑道:“这倒是我的疏忽了,冒昧之处还请三位见谅。不过曲终人散之际,我等习惯散席前当共饮一杯,这点还请三位不要推却了。”

这是众多聚会都有的事,所以卫清云三人自也不会推却了,当下就俯身拿案上的酒壶欲倒酒。

“三位且慢,吾等这最后一杯喝的却不是此间佳酿,而是我等自备的水酒,还请三位稍等片刻。王安,速速下楼备酒。”

对此卫清云三人虽然感到有些怪异,不过想来也是这些文人公子间的独特嗜好吧,倒也并未太过在意。而同时,席内的女子也被谴退了下去,一时间二楼之上就只剩下了一众的公子以及女扮男装的叶儿二人。

没想到王安此去就是将近半炷香的时间,直等得宋倚楹姐妹二人昏昏欲睡,就在众人不耐烦之际楼下才传来了一阵的人声喧闹。

“怎么去了这么久,你这奴才办事是越来越拖沓了啊。”王瑜不耐的责怪到,“还不速去给周公子三人斟酒。”

“公子息怒。”王安慌忙告罪道,同时手捧酒壶听令上前就给卫清云三人的酒杯满上了酒水,而随在他身后一并上楼的还有原本等在外堂的六名护卫家将,此刻则捧着各自手中的酒上前给其余人倒酒。

众人随即起身相互举杯示意,随之一饮而尽,宋倚楹二人想着总算可以回去歇息,这时也打起了精神。

“今晚多谢王兄的款待,如今时候也不早了,我三人就先行一步了,容明日再会。”卫清云当先告辞道,至于之前说好要同游长安之事,由于此前已将落脚的客栈告知了对方,所以在此也就不多言了,等到明天对方前来相会就行了。

“唉,周兄三人实在性急的很啊,在下还有一言,请三位斟酌一二。”

这下卫清云也是有些不耐烦了,不过还是耐住了性子,静待王瑜的下文。

“周兄三人初来乍到,在此也无亲友依靠,而我王家也算是长安城内的名门望族,吾看三位仪表非凡,气质脱俗,是以希望三位能够入住我王府,到时定以上宾之礼相待。”

没想到对方还是纠缠于此,卫清云当下拒绝道:“我等自在惯了,不喜欢太多约束,王兄的好意实难接受,还请见谅。”

王瑜早就做好了对方拒绝的心里准备,闻言也不失望,当下冷然道:“那就得罪了。”

没想到对方居然突然翻脸,这一下卫清云也十分惊诧了,虽然相识尚短,但是王瑜等人给人的感觉也算是谦谦君子了,再者结识以来,对方对自己三人更是十分友善。而这一切的变故居然就是自己三人拒绝对方的邀请去他府上入住,这一点就更加莫名其妙了,根本没必要翻脸啊。不过对方若是想要用强,单凭他们一群文人以及那些护卫,卫清云显然还不在意。不过此时卫清云也还是不愿意与王瑜正面敌对,毕竟经过半天的相处,他给自己的感觉还算不错,何况人家还很好的招待自己。

就在卫清云脑海思绪纷乱,对这突兀的变故毫无头绪时,突然间一阵昏沉感毫无征兆的涌了上来,随之四肢百骸渐渐的酥软温热了起来,就像酒醉了一般,不过卫清云很清楚的是,这绝对不是醉酒之故,而是自己被人下药了。而同时身旁的宋倚楹二人相继的倒卧在了身前的几案之上,此情此景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来人啊,周兄三人喝醉了,还不好好的将他三人搀扶回府。”王瑜看到药效已现,当下对着一边的六名护卫吩咐道。

“这是为何!”此刻卫清云总算有了点头绪,之前王安下楼备酒,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定是去准备**了。而随之上楼的六名护卫则正好两人一组搀扶自己这三人,到时出门离去,因为这药力的作用,外人看到也会当成自己等人是醉酒昏睡,毕竟这里是寻欢作乐的场所,喝醉酒是常见的事,没人会想到这是绑人之举。但是直到此时,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王瑜会突然翻脸,自己与他是初次相见,应该没有仇怨啊。再者一番相处下来,自己感觉得到对方这些人也都不是邪佞之辈,他们之前的那些友善礼遇也绝对不是刻意假装出来的。是以卫清云当下惑然问道,他迫切的想要了解这一番变故的原因所在。

“实在是宋兄他长得太过于俊俏了,在下心头迫切难耐欲尝一夕之欢,是以才出此下策。”王瑜生平还是首次遇到宋倚楹这般俊逸妖柔的男子,尤其是宋倚楹本是女儿身,做男装打扮之后身上所带的阴柔感更是独一无二的特色,才使得心性原本沉稳的王瑜此刻变得这般急躁。

听到王瑜的回答,卫清云当下才总算理清了头绪,看来对方是发现了楹儿女儿家的身份了,怪不得从山顶初遇开始,对方就表现的热情过度,原来对方的目的是在于此啊。卫清云这般误解倒也正常,毕竟王瑜喜好男色这一点实在太过于另类了,他自然想不到这个方面,是以他把王瑜此举想当然的当成了贪图楹儿的美色之故,当然这个色指的是女色。

明白了一切之后,卫清云心内越发的慌乱了,此时浑身无力,头脑昏沉,要不是一身的修为远胜常人,恐怕自己也与叶儿二人一样倒下了。而一旦自己倒下,那么楹儿的清白就要毁于一旦了,难道自己真的连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周全吗。看着那六名护卫逐步接近,卫清云当下咬破了舌尖,顿时一阵疼痛感在脑海里升起,这才稍稍压住了那如山的困意,伴着一嘴的血腥气。知道这个方法也只能是奏一时之效,卫清云当下步出了身前的几案,挡在了宋倚楹的几案之前,昏昏沉沉间打翻了案上的酒壶也浑然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