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寒夜孤野两心依
“嗯，那个……郡主，你知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去于晗城啊。”清楚了眼下的境况之后，卫清云当即停下了脚步，无奈的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询问道。毕竟与自己这个北方人不同的是，这位郡主好歹也是在这个国家长大的。
“不知道！”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亲密接触，郡主也清楚了眼前这个男人对她没有恶意，平复了起初的慌乱害怕之后，也就恢复了原本那冷冽的姿态。
对于这个回答，虽然卫清云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不过真的听到后还是掩饰不了一阵的失落。想想也是，人家堂堂的一个郡主又怎么会跑到这么一个荒山来呢。
“啊！”
下意识的回答过后，郡主当即发现了不对劲，联系着刚刚的问话以及对方突然停下的脚步，不由急问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
看到对方点了点头之后，郡主当即就是一阵的恼怒，不过片刻间又化成了惊恐。原本在这山林之中，阳光就已经难以穿透而入了，在白昼时林间也是一片昏暗阴冷之状，何况现在夜幕将至了。之前在对方背上疾奔倒是未曾多想，此刻想到了自己的处境之后，郡主当下才注意到了身周的环境。除了寂静还是寂静，漫目所见皆是荒凉毫无生机人迹之象，联系到此时越来越黑的现实，刚刚才恢复冷静一脸冰霜的她，不觉间再次摇摆了心神。
“喂，那接下来怎么办啊。”此时此刻也只有身旁这个有点讨厌的家伙可以依靠了。
可是卫清云此刻却仿佛是神游物外了一般，久久没做回答，在他背上的郡主自然看不到他的神情了，虽然内心很焦急，但是考虑到卫清云此刻想必心情也不好，郡主也就未作催促。只是等了许久之后，总算是等到了卫清云的回答，虽然只有仅仅两字，却让她一时间百感交集，恨怒交加。
“睡觉！”
“你，你……你无耻！”一时间佳人当即秀眉紧蹙，情绪激动道。同时双手推向了卫清云的肩头，身子极力挣扎着要从卫清云的背上下来。
“啊，我，我怎么无耻了？”卫清云当下顺势放下了背上之人，转身一脸惑然的询问道。自己这么辛苦的带着这位郡主脱离了险境，对方没有道谢也就算了，居然又莫名其妙说自己无耻。一路劳累的半死，再加上此刻迷失在这深山之中，前路迷茫，换来的却是这个结果，是佛也有火啊，何况卫清云这般凡夫俗子，血气方刚之辈了。
由于初次见面之际，卫清云那一副痴迷的表情被这位郡主尽收眼底，所以很自然的就被她归入了登徒子这类范畴了。在这种第一印象的影响下，联系着此刻孤男寡女独处山林之中的情境，是以卫清云的这两个字想当然的就被这位郡主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可是眼下却真是叫天不应叫地无门的情况了，想到眼前之人接下来的的举动，郡主心内唯有深深的无助感与恐惧了，是以当下不由的后退了数步。可是眼前之人却还要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这就更加使得郡主生气了，恨不得把眼前之人给千刀万剐了，但此时却偏偏奈何不得他分毫，一时间她也只有满腔怒意伴着一脸的红霜：“你……你……”
“眼下夜色将至，在这荒山中就更加不适合赶路了，再者背着你这么一个大活人跑了这么久，我也累的不行了，就算你把我当成你赶路的马，也总该让我休息一下吧，郡主大人。”
“真的就仅仅这样，你真的没有其它念头？”
“嗯，什么念头？”这次轮到卫清云不解了。
一番慌张过后，郡主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眼前的卫清云，只是这一面却是与之前在马车旁那翩翩儒雅的形象相去甚远了。此时眼前的这个男人脸上泛着一抹潮红之色，以及脸上还有些许的汗水尚在滴淌，额头以及耳畔的些许头发已被汗水浸湿紧贴在了肌肤之上。而原本飘然若雪的一袭白衫，其上满是土黄以及墨绿色的污迹，夹杂着不少被杂草勾划出的破口，很是狼狈不堪。
看到这郡主才想到一路之上正是这个男人将自己紧紧的护在了身后，使得自己没有受到多少伤害，而他之所以这般劳累更是为了帮助自己脱困，说到底他本就是无端因为自己，才牵扯进了这场变故之中的。瞬间女子天性中的柔情冲淡了她心内之前的一切，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情愫。就在郡主对卫清云的感官有所好转时，前方之人的脸上却突兀的浮现出了一道让她感到别扭慌乱的笑意。
“偶，真没想到啊，郡主你，在此番境况之下，居然还有那般心思。”一道调侃伴着一脸的坏笑吐露了出来。
这时，郡主也明白了刚刚的确是自己误会了，只是被卫清云这般一说，原本脸上的嫣红倒是变得更深了，仿似要滴出水来一般，只是已不是因为原本的愤怒而是羞躁了。
眼前那位冰山美人竟然还会有此种女儿家的娇羞姿态，一时间卫清云倒是看得心动不已，想必调戏一下这位冷美人，一定是一件极其有意思的事了。想到这卫清云自然不会放过当下这个良机了，随即就脱起了外衣。
“你，你要干什么！”看到卫清云的这个举动，郡主不由惊呼道。
“唉，郡主殿下既然有令，在下一介草民自当不敢不从了。唉，可惜在下苦守了十余载的清白身子啊！”卫清云一脸黯然的叹道，可是掩盖不了眼神之中的一丝促狭。
“啊，不要，你，你快住手！”郡主当即闭上了双眼，急促的喝止道，一时间胸口起伏剧烈，脸上仿似渗出了一层薄汗。
真没想到，原本给人感觉遥不可及冰寒冻人的冷美人，在失神羞躁之下，展示出来的风情竟这般动人。
直若冰山暖日，层雪消融；春风杨柳，温婉妩媚；清清然心怡神明，恍恍间骨醉魂销。
调侃了一番之后，就要面对眼下的问题了：一是晚餐，只是眼下为了躲避追踪，就算是猎到野味也无法生火了，二人自不会去干茹毛饮血之事的。而此刻黑夜已至，想要找一些可以充饥的野果也是不可能的了，考虑到也仅仅是一餐而已，再加上郡主显然也明白眼下的境况，并未在食物上多做要求，因此食物之事就这么作罢了。而另一个问题就是卫清云之前提到的安歇之事了。
“郡主，看来今晚我们要在这儿将就一宿了。”卫清云严肃的说道。
“在这里？”郡主闻言当即一愣，不由再次打量起了四下的环境，才发现片刻间天色比之刚刚更加显得黑暗了。
“只是眼下我们不能生火，且附近貌似也没什么山洞可供栖身的，看来恐怕也只能在地上睡觉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荒山野岭的，蛇虫鼠蚁自然不会少了。”
“啊！”卫清云这话一出口，郡主立时心神颤栗，仿佛感到四下枯叶杂草从中正隐藏着不计其数的虫兽，对自己蠢蠢欲动。
“要不然的话……”
“什么啊，你倒是快说啊！”可怜向来冷然端庄的郡主，此刻确实是被吓得不轻了。小脸泛白，心跳加快，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一副惊恐无依的哀婉姿态。
“要不然我们一起睡在树上吧，我会抱紧你不让你掉下去的，放心吧。”
“放心才怪呢！”对于眼前这个时而正经，时而无赖的男人，郡主第一次感到了彻底的无奈。
经过粗略的整理，一张由干燥的枯叶搭建而成的“床”出现在了林中，而一侧的一株大树下则是一个小上许多的枯叶台。
“给，早春的夜很冷的，郡主你就委屈一下吧。”卫清云将自己的外衫递了过去。
“那，你自己呢。”郡主虽然没有过野外露宿的经历，但是基本的常识判断还是有的，何况现在的她就已经感到一阵的寒意了。
“呵，放心吧，我的身子骨好着呢。”卫清云笑着放下了衣物，随之转身走到了那株树下，靠坐了上去。
看到卫清云那无邪率性的笑容，没由来的郡主心内升起了一股暖意，原本慌乱的心也安定了不少。随之将他放到地上的衣物扯到了怀中。不觉中呆呆的看着前方那模糊的黑影，一时间倒是忽略了身周那陌生恐怖的环境了。
“嗯，对了，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随之就是一阵的沉默。
“喂，喂？”
“不会吧，他这么快就睡着了。”郡主显然有点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怀了。自己虽然与他一样赶了这么多的路程，但是自己始终在他的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劳累的。而他定然是疲惫不堪了，想到这，先前看到的卫清云那憔悴的一幕顿时跃然于心间。
本就没有几许睡意的她，此刻面对着满眼的黑暗，耳畔是一片的寂静偶有虫鸣唏嘘枝叶娑婆，再加上身周的寒意，一时间就更加难以入睡了，而此时无眠所要面对的就是漫无边际的恐惧了。身畔偶有些许的风吹草动，就会惹得这位郡主一阵的心惊胆颤，揣度着身周是否有什么蛇虫之类的物事接近。其实卫清云之前的言论也多有不实之处，早春的夜晚气候寒冷，野外蛇虫等物自然极少，本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这些连卫清云自己都尚且不清楚的事情，郡主自然就更加不了解了。
另一方面，卫清云自小生长于乡野之间，不曾有过什么锦衣玉食的享受，对于荒野的粗陋条件没有什么不适应，再加上一路劳累，很自然的迅速安睡了。而生来享受惯了锦床暖榻的郡主，自然就难以接受眼下这般的待遇了。
黑暗是恐惧的温床，会使之迅速成长扩大，更何况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唯有孤寂与之相伴。
脑海中数次升起要将眼前安睡的男子唤起的念头，最后都被硬生生的压了回去。郡主虽然给人以冷漠之感，实则那只是在特定环境下衍生出的一种保护措施罢了，她的内心还是像绝大多数女子一样温柔的。在恐惧的煎熬之下，起初心神的疲惫被逐渐放大，最终演化成了生理上的疲倦。同时随着身周温度的逐步降低，在许久的挣扎煎熬后，郡主这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起身走到了卫清云的身畔靠坐在了他的身旁，同时将他的外衫披裹在了两人的身上。虽然有些不适应羞怯，但在眼皮沉重到不受控制的情况之下，脑海早已混沌一片了，未及多虑，人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在一片湿寒的水汽中，卫清云倏然睁开了双眼，当即打量向了感到有些酥麻沉重的右肩。而下一刻，苏醒时的昏沉，眼神的恍惚瞬间消散褪尽，他完全被眼前的这一幕睡美人所吸引。
娇颜承雾，青丝覆露，黛眉钩月护双眸；瑶鼻微挺，朱唇轻抿，恰如春花灿烂时。
看着眼下还算昏暗的天色，显然正是清晨时段了，感受着浑身的湿气，哪怕如他这般的身子也感到了一丝的不适。看着披裹在自己身上的衣衫，卫清云的嘴角浮起了一抹的浅笑，看来这位冰美人似乎并非如外表所示那般不可近人啊。
正打量之际，眼前的郡主似乎有感于清晨的清寒，不觉间将身子钻进了他的胸前。卫清云看到这下意识的将手环上了对方的腰肢，将对方紧抱在自己怀中，而这个举动却无奈的将对方惊醒了过来。
郡主骤然看到自己这尴尬的处境时，完全不知所措的呆愣在了原地。当看到卫清云给予的微笑时才反应了过来，慌乱的起身退了开去，整理起了略显凌乱的衣饰鬓角。
随着阳光的照射，林中的水雾渐渐消散，满山的寒冷也被逐点逐点的赶了出去，而二人也就在沉默中静静的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郡主……香萱郡主……”
“郡主，你的封号是否为香萱？”卫清云突兀的问话打破了一时的寂静。
“嗯。”郡主点了点头回应道。
“看来我们是得救了。”卫清云轻吐了口气，只是话语中却无明显的欢欣之气，或许不觉间他还是有点喜欢眼下这般情境的。
郡主看到卫清云的这番姿态，当下也就猜出了个大概，只是她的耳目远不如卫清云那般聪慧，又过了许久才听到了远处人群的呼叫搜寻。
估摸着对方的距离，卫清云当下起身高呼道：“我们在这儿……”
有卫清云的啸声指引方向，搜查的将士很快就找到了二人的安身之处，当先一领军之人慌忙行礼道：“末将护卫不周，以致郡主千金之躯受此困厄之苦，还请郡主恕罪。”
“此番遭遇不干尔等之事，其余诸事还是回城再议吧！”郡主此刻又回复了昔日的神态与冷傲，凛凛间让人不敢直视。
“与我一起的同伴可曾安好，她们现在在何处？”卫清云不待对方多言，急切的冲到了那人身前询问道。
“少侠的两位朋友此刻正在于晗城内的太守府上，有众多护卫看护，自然安全的很。”于晗城内的守军早已接到了郡主亲卫的传信，知道了所发生之事，也清楚眼前的卫清云并非坏人。
对方所言的看护自然就是监禁了，若是自己没有安全送回这位香萱郡主的话，楹儿二人的结局可想而知了。不过对方此举也是理所当然的，出于为了郡主安危考虑，此间楹儿二人自然不会吃什么苦，想到这卫清云也就没多想，此刻的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见到二女了。
虽然有了对方的指引，一干人等在丛林中还是走了半个多时辰之后才回到了官道之上。经过这番行进，卫清云这才清楚自己在林中的一通乱蹿导致的是越发深入密林之间，极大的偏离了官道，结果就是使将士的搜寻变得更加困难，数十队人马彻夜搜查之后总算才找到了二人的所在。
车驾到达太守府之后，卫清云就随着侍从来到了一处别院之中，其内所处的自然就是焦急不堪的宋倚楹二人了。
原本对卫清云擅自丢下自己而对他恼怒不已的宋倚楹，在看到他之后，那积聚了一天的怒气瞬间莫名的消散退去，无奈的被满心的关怀所取代：“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或是哪儿感到不舒服吗？”
看到眼前佳人略显憔悴的样子以及那关怀备至的神情，卫清云的心间顿时升起了一阵的怜惜与愧疚。
“楹儿，让你忧心了……”
“呵呵，你把我跟叶儿二人带到这异地他乡来，可不能抛下我们不管啊。”宋倚楹的目光直直的注视了过来。
虽然只是一句戏言，但是卫清云不难想见其中的深意。自从决定随自己浪迹天涯，她就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公主了。此刻身在他乡，孤苦伶仃遍地陌生的情境之下，自己已是她的唯一依靠了。三人在一起时，无忧赏玩其乐融融，但是一旦分开之后，那隐藏的孤独恐惧就似那决堤之水，瞬间涌现掩埋一切。说到底，除去那公主的光环，她也只是一个从小未出过远门涉世未深的普通女子罢了。思绪万千却偏偏无语阐述，一时间卫清云只是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此中情意尽在不言中。
经过一番折腾，已是将近正午时分了，三人用过府内的午膳之后，正思付着辞行一事时，府内的管事却先一步来邀请了。随着管事来到太守府的正厅，其内太守早已在列，而首座正是那位香萱郡主。
行过礼后，堂上的郡主当先开口：“此番本郡主骤逢大难，幸得少侠出手相救，才得以安然脱困。这般恩情实在无以为报，不知少侠可有何所求，但言无妨。”
这显然是对方的答谢之举，何况以对方的身份，想必适当的金玉权势美色还是得以兑现的。
“郡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吾等三人游荡江湖自在惯了，也不缺一干用度，若是平添些什么，反而显得不自在了。实不相瞒，此番前来，吾等也是向郡主您辞行的。至于路见不平本就是江湖豪侠的份内之举，郡主倒也无需太过挂怀。”
……
一番劝挽之后，郡主清楚无法改变对方的心意，也就不再强求了，“这是我的信物，若是有需要的话，你尽可以取之见我。”
“多谢郡主。”卫清云接过侍从手上之物，那是一块约莫两寸大的娇小青玉牌，其上刻有象征王族的龙纹。更令人在意的是，其上尚且残留着一丝佳人身上的甜香以及温热，显然是那郡主的贴身之物了。一想到日后在华浙境内游走，有这么一块令牌在身自不是什么坏事，这次卫清云到没有再推辞婉拒了。
“呵呵，怪不得你要匆匆丢下我跟叶儿，却原来是为了那位美若天仙的郡主啊！”一走出太守府，宋倚楹就当即发难道。
“糟糕，这个语气貌似不对劲啊。”卫清云浑身一个激灵，不及多想慌忙笑着回应道，“怎么可能呢，要不是当时情况危急，出于无奈，不愿见死不救罢了，倒是楹儿你多虑了。”
“是吗，不过刚刚在厅堂之上，我好像觉得你看人家的眼神有问题啊。”宋倚楹显然没有这般容易糊弄。
“就是吗！都说是好像了，其实那不过是楹儿你的误会罢了。能得到楹儿你的青睐，我就已经对上苍感恩不尽了，现在我的眼中，除了你与叶儿两位美人之外，已是再难挤进其她身影了。”
当此情境，最好的方法就是联合一切可联合之人，尤其是在这么一种三个人的组合下，往往争取到第三人的一方就是胜利的一方。是以卫清云热情的又不明显露白的夸赞了一番一旁的叶儿，随之微微侧目打着眼色示意对方帮忙。怎料对方只是回应了一个白眼就自顾自地转向了一侧打量周遭风景去了，明显一副事不关我，请勿打扰的姿态。
“啊，这个小妮子，真是所托非人，遇人不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