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各司其职(下)

韩易所指的方向,站着一位与卡座区其他嘉宾格格不入的客人。

这里的格格不入,主要是指他比周围人多出一两轮的年龄,以及随着皱纹的肆意增长而逐渐显得有些脱节的时尚风格。

故意做旧的深棕色皮衣,宽松下垂的黑色针织衫。由鼻尖向两边散开的八字胡,头顶精心熨烫过的三寸卷发。似乎自1968年起,时代与岁月,就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莱昂纳尔-里奇?”

徐忆如的语气先是讶异,随后很快便转为了理所当然的信服。

“是他的话,当然够格。”

“可不是吗?”韩易耸耸肩,应了一声,“1.25亿张专辑的全球销量。六个格莱美、一个奥斯卡、一个金球奖。连续十一年,年年都有公告牌冠军单曲,而且其中八首的词曲都由他一人包办,音乐产业的历史上,仅有两人能做到这一点。”

“另一个人是谁?”芭芭拉好奇。

“黛安-沃伦。”

“名字听上去倒是挺熟悉的……”

“《nothng‘sgonnstopusno》、《becuseoulovede》……《don‘tnnssthng》。”

“原来这些都是她写的啊,好多经典。”芭芭拉颇为钦佩地感叹道,“所以,黛安-沃伦和莱昂纳尔-里奇,是这個世界上,仅有的两位独力创作出八首公告牌冠军单曲的音乐人?”

“是的。”韩易答道。

“那他确实……拥有一个价值非凡的版权库。”芭芭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别笑话我,但我一直以为莱昂纳尔-里奇就是一个活跃于七十年代的录音室歌手,只管唱歌,不管创作呢。”

“他自己演唱的几乎所有冠军单曲,《trul》、《llnghtlong》、《hello》、《souse》,还有跟戴安娜-罗斯合作的《endlesslove》,都是由他一人完成的词曲创作。”

“只有一个创作者的歌曲,权属清晰,作为收购标的,需要处理的麻烦事也会少很多。”赵宥真摩挲着下巴,轻声做着分析。

“没错,收购一个人的份额,就是收购了整首歌曲全部的创作者份额,不用跟其他创作者的管理公司就利益分配产生分歧,不需要每个商业授权都反复开会,协调所有参与方的利益……想要授权哪些领域,不授权哪些领域,都是我们自己说了算。这类版权,就像是只有单一持有人的地产,最适合快速收购,灵活持有了。”

说到这里,韩易顿了顿,竖起食指,语气里的强调意味又加重了几分。

“而且,只要我们不嫌麻烦,里奇手里还有很多极为稀缺的合作歌曲版权。”

“比如?”作为对音乐行业一知半解的业余选手,芭芭拉-帕文显得相当捧场,绝大部分问题都是由她提出。

“比如他跟迈克尔-杰克逊的那首《eretheorld》。”

“oho。”

“eh,o。”韩易笑意吟吟地点点头,“光是这一首歌,就足以证明一切了……莱昂纳尔-里奇也许不是一个能够在流媒体时代脱颖而出的名字,但一定会是在流媒体时代结束之后,依然长久存留在人们心中的名字。”

“所以他的版权库,足够成为这个基金的基石资产。”赵宥真精准地阐述出了韩易对莱昂纳尔-里奇的定位,“不够伟大、不够性感,但足够稳定。”

“ectl。”

“他昨天没来现场吧?”徐忆如突然发问。

“据我所知,没有来。”

“那……今天是谁邀请的?”

“乔丹-布罗姆利。”

“乔丹?”麦蒂有些讶然,“我们的律师?”

“是的。关系链条有点复杂,让我来简单解释一下。”韩易舔舔嘴唇,继续说道,“里奇在星球好莱坞酒店有一份为期半年的驻场协议,星球好莱坞酒店隶属于星球好莱坞国际公司,由罗伯特-厄尔掌控,早期的明星投资人有三位——西尔维斯特-史泰龙、布鲁斯-威利斯和阿诺德-施瓦辛格。而最后一位,2014年的时候,跟拉斯维加斯一家保健品公司打了一场肖像权的官司,控诉这家名叫阿诺德营养的公司违规使用他的姓名与肖像进行宣传,而这场官司里施瓦辛格聘用的律所,正是乔丹-布罗姆利担任管理合伙人的马纳特娱乐。”

“娱乐圈里真是每个人互相之间都认识啊。”麦迪逊小声感慨。

“未来你也都会认识的。”韩易看了她一眼,笑道,“或者说他们都会争先恐后地来认识你。”

“星球好莱坞离这里应该也就十分钟吧,过来很方便。”就在麦迪逊翘起尾巴,露出那副标志性的得意小表情之前,芭芭拉直接岔开了话题,“你真的算是把每一个留在拉斯维加斯的音乐人都邀请到现场了。”

“他没在拉斯维加斯。”

“哈?”

“他回洛杉矶已经有两周时间了。”韩易解释道。

“所以他是接到邀约,专程赶回来的?”

“今天早上八点五十五的dl1002,商务舱。我们定的机票。”

“八点五十五?”芭芭拉咀嚼着韩易话语里最有效的信息,“那也就是说……”

“这么说吧……他在拉斯维加斯驻场半年,跟今天一大早就飞来参加音乐节,都是出于同一原因。”韩易举起右手,将食指和中指抵在一起,轻轻摩擦着,“他卖出了超过一亿张专辑,但他只能拿到毛利润的15%。他单独创作了许多首冠军单曲,但它们在流媒体平台上的表现平平,商业授权又要等季度甚至年度结算。他不是滚石乐队,没有千万美金的出场费,只有最多六位数的单场表演费。我们讨论的,是在贝弗利山上拥有一栋古根海姆豪宅的男人。他周围的一切,都在尖叫着,渴求着金钱。而他,已经67岁了。”

“因此,他迫切地需要这笔收购资金,来妥善安排他的后半生,和他的后代。这就是他会主动从洛杉矶飞过来,跟你见面的原因。”

“任何负责任的父亲与祖父,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你是想要给你的子女留下风险未知,收益未知,被三大音乐集团窥探,随时可能守不住,已经失去了控制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话语权的版权库,还是用出让版权库收益获得的现金,来购置一些更稳妥的资产?”

“我想……见仁见智吧。”芭芭拉沉吟道。

“确实是见仁见智,但我知道莱昂纳尔-里奇眼里看到的会是什么。”韩易指了指自己的眼角,“跟他当时接受星球好莱坞酒店这份驻场协议时,看到的是一样的东西。”

韩易此言非虚,如果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发展,2021年11月,也就是整整5年后,莱昂纳尔-里奇便会把他100%的版权库,打包出售给环球音乐发行公司。

“听上去他会是个……很容易说服的目标。”麦迪逊想了想,略微修改了一下措辞,“或者说,比米克-贾格尔更容易说服的目标。”

“他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是等待我把它说出来而已。”说到这里,韩易话锋一转,“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也会是一宗能够把沙特那边稳住的交易,让图尔基和他背后的人不至于对这家基金、对瀚音乐失去信心。”

“hoe?”

“也许你们不知道——好吧,在深入研究之前,其实我也不知道——里奇是在阿拉伯半岛最受欢迎的欧美音乐家,可以说没有之一。我接下来引用nbc报道里的一句话,‘伊拉克的成年男子,只要一提到他的名字就会热泪盈眶,他们可以完整地背诵莱昂纳尔-里奇的任何歌曲’。甚至在美国入侵巴格达的那天晚上,城内的伊拉克平民也在演奏他的《llnghtlong》。”

“难以置信。”

“不光是伊拉克。摩洛哥、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埃及还有利比亚,他造访的任何阿拉伯国家,都会以最热烈的方式欢迎他。虽然从来没有去过沙特,但是那里的许多乐迷,都会坐飞机前往其他阿拉伯国家观看他的演唱会。”

“现在沙特阿拉伯马上也可以做演唱会了,如果你能跟他们合伙,一起拿下里奇的版权库,再邀请他去沙特阿拉伯做几场盛况空前的演出……”赵宥真嘴角的笑意,随着这句话的完善而越来越浓。

“那就是一件三赢的事情。我们的基金会拿到里奇的版权库,同时也能稳住来自沙特阿拉伯的投资人,还可以帮助瀚现场进入百废待兴的沙特演出市场:我们赢三次。”

“赢三次,我喜欢这种说法。”芭芭拉轻笑出声,“我有一种预感,伱今天应该不止会赢一个三次。”

“那我只能说你的预感……”韩易原本想带着灿烂的笑容,热烈地对芭芭拉做出回答,但意识到还有三双冷冽的眼眸挂在身上的他轻咳一声,迅速把语调压平,“还不赖。嗯,啊……是的,莱昂纳尔-里奇只能算是卡座区里的开胃前菜。”

“其他人呢,还有哪些?我没看到太多老面孔了。”

“只要价格合适,新生代也可以卖掉他们的版权库啊。”

“真的。比如那个小伙子,我觉得他就不会对这件事有任何抵触情绪。”

“小伙子……你说的是贾斯汀-比伯?”

“是的。”

“贾斯汀——比伯?!”

“为什么这么惊讶?”

“虽然碧梨肯定会高兴到晕厥……噢,你看,她已经在他身边快要晕厥了。”麦蒂朝紧紧张张簇拥在贾斯汀周围的碧梨努了努嘴,“但是,你怎么能说服他卖掉手里的版权?应该会很贵吧?”

“别忘了他的经理人是谁……只要价格合适,没有他们这个组合卖不出去,或者不愿意卖的东西。而且,不管是哪支单曲,哪张专辑,贾斯汀都从来没有自己单独写过一首歌,别忘了这一点。很多热门单曲里面,他能占到的份额其实并不多。哪怕溢价严重,我们也负担得起……对于他这么号人物,我们更需要的是他的名头,让其他的合作方看见,贾斯汀-比伯的音乐权益都在我们这里,由我们管理,那就够了。”

“我还是不觉得他会卖……不管怎么说,我至少跟他共事了两三年时间,我对他的想法还是比较清楚的。”麦蒂摇摇头,说道。

“你永远也无法通过‘共事’这种手段真正了解一个人。这么说吧,当你发现你未来的收入来源会逐渐变得单一时,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贾斯汀-比伯会……过气,是吗?”

“不是过气,是……我现在还没有办法跟你解释,但你未来会明白的,很快就会。”

“好吧,你知道我非常信任你,易……但这件事,真的让我有点……哇噢。”麦蒂在脑袋两边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我真的不敢想象,他会现在就把他正在榜单上的《purpose》音乐版权打包卖掉。”

“不是今年,也许三年、也许四年,也许更久……但我告诉你,麦蒂。”韩易的声音听起来信心十足,“他会卖掉的,他也肯定会卖给我。”

“这样就说得通了。”麦蒂微微颔首,“也许再过五年,他没那么红了,就会打起变卖版权库的主意。”

“这么理解……其实也没错。”

“但我还是很佩服你,易,敢于挑战最难捕食的目标。”

“你觉得这就是最难捕食的目标了?”

“不是吗?”

“你看看那边呢?你觉得她,困不困难?”

“哪个?那边全是女孩子。”

“最高的那个。”

“卡莉-克劳斯?”

“最高的那个音乐人。”

“你是说……”

麦迪逊踮起脚尖,往名模堆里打望。

“泰勒-斯威夫特?”

“是的。”

“她的话……我反而觉得没贾斯汀那么难吧?毕竟……”

麦蒂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对方此刻正在经历的一切。她蹙起眉头,深思熟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

“她现在面对的,应该是所有音乐人最不愿意经历的噩梦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