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超音速

“我们之前从没聊过这件事,所以我肯定不知道准确答案,但是……”

韩易微微蹙起眉头,没有去看挂在自己手臂上的麦迪逊-比尔,而是正襟危坐,双眼平视前方。在麦蒂看来,他似乎是在仔细回忆女孩与这首皇后乐队经典歌曲有关的成长经历。

只有韩易自己知道……

他是为了避开一道会让自己产生异动的风景线。

平时看不出来,也不会刻意往那方面去想,但是这套热辣张扬的演出服,无疑把这个事实清晰地展露了出来——

麦迪逊的发育速度,确实比同龄女生快上许多。

你管这叫未成年?

“啊,咳……我猜,应该是你跟斯库特解约之后,对吗?。你用这首歌来激励你自己,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无论有多么强大的人想要成为你的阻碍,他们都不会得逞,因为你是……”

“Mr.Fahrenheit?”麦迪逊抢答。

“不,LadyGodiva。”韩易摇头笑笑,公布正确答案。

“也许事实就是如此呢……不管怎么说,我倒是很清楚,你的手机里几乎全是老歌。”

糟,上次浏览完忘点叉了,一按开就是脏东西。

“所有音乐。”麦迪逊坚定地点点头,“这并不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理论或者什么的,这只是我脑海里一直固有的一个想法。我认为那是一个不同的年代,一个人们更渴望做自己,更愿意进行一系列大胆实验的年代。而对于音乐来说,那就是最好的年代。”

“我还以为有什么隐喻呢,原来真的就是她而已。”麦迪逊咂咂嘴,这个英语世界家喻户晓的历史轶事,她自然知道。

韩易解锁屏幕,点击画面下方的Safari,然后……

“我也不知道,不过,联系前文来看,应该是一部有名的赛车吧。”韩易从兜里掏出手机,朝麦迪逊扬了扬,“要不要查查看?”

“没什么,手机崩溃了。”韩易清清嗓子,把手机放到自己右腿边,麦迪逊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偷偷关掉了这个背景纯黑的网页。

眼睛一眨不眨,注意力全部放在韩易手机上的麦迪逊,把转瞬即逝的页面看得是一清二楚。她捏捏韩易的左手,笑眯眯地扮出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

“那是谁搜索的‘teen’……”

“噢,原来如此。”麦蒂乖巧地点点头,“我还以为你在看Pornhub。”

“那也比‘电子鲨鱼’好吧。”麦迪逊耸耸肩,“歌词本来写的就是一种感觉,你要是看到我在备忘录里随手涂鸦的那些句子,可能比佛莱迪写的这些更加奇怪,而且奇怪得多。只要听众大概能懂音乐人想要表达的意思,能体会到那种情绪就行。你想啊,如果完全按照现实来写的话,难道你会在歌里坦承自己是一个明明身边有现成的,还要去Pornhub上搜索‘teen’的……”

一连串徒劳无功的尝试后,韩易脖子一梗,决定直接掀桌子耍赖皮。

“LadyGodiva,戈黛娃夫人,古英语Godgifu,是一位已故盎格鲁撒克逊贵族女性,据记载,她是麦西亚伯爵利奥弗里克的妻子,也是多座教堂和修道院的赞助人。”韩易连忙念起维基百科里的介绍,打断麦迪逊对他的无情揭露,“今天,人们对她的记忆主要是因为一个至少可以追溯到13世纪的传说。在这個故事中,她一丝不挂,披着长发,骑着白马,穿过考文垂的街道,以免除她的丈夫利奥弗里克对人民征收的重税……”

“我必须得承认,从第一次听这首歌到现在,我都不知道LadyGodiva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没有去查证过。”

“但我没记错的话,皇后乐队1970年才成立。”

“稍等,让我打开……”

“所有音乐?”

“是啊,TheBeachBoys、TheBeatles、TheZombies,全都是最棒的乐队。了解了这个背景知识,你应该就能理解我为什么会喜欢Queen了。Queen、BeeGees,这两支乐队,是我最喜欢的七十年代音乐代表。为什么?因为他们都成立于六十年代!虽然高光时刻是在七十年代,但在我看来,其实是六十年代的各种社会与文化领域的剧变,塑造了他们的精神内核,培育了他们的音乐素养。”

“我没搜过teen!”韩易急得声调都提高了几分,“我搜的是three……不对,那更糟。是tran……fuck,这个还要离谱一点,怎么T开头的就没有好词……”

“居然就是这个戈黛娃夫人?”韩易与麦迪逊异口同声地惊叹道。

“不是跟斯库特解约的时候?”

“你的这个解释很到位。”韩易想了想,忍俊不禁,“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把自己比喻成‘赛车’好像不是最恰当的选择。”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但这个戈黛娃夫人跟赛车有什么关系?”韩易复诵了一遍弗莱迪-摩克瑞的歌词,“我是一部赛车,像戈黛娃夫人一样驶过……没记错的话,戈黛娃夫人应该是在街上慢慢绕行的吧?”

“怎么了?”

是正式场合喜欢穿得像里的角色,还是他的发型有种六十年代摇滚乐队成员的感觉,亦或是他平日里的休闲装扮跟以早期披头士为代表的“modstyle”有些神似?

韩易很好奇,但又不想给自己引来更大的麻烦。于是,他只能把求知欲吞回去,把问题再抛回麦迪逊自己身上。

“行。”麦迪逊十分欢快地冲韩易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那就回到主题上来……你刚才的猜测,错了。”

“好啊。”

“那,皇后乐队和比吉斯,你更喜欢哪个?”

“不是,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这首歌了。”麦迪逊重新把脑袋放在韩易肩头,轻声叙述道,“如果你了解我……嗯,我在说什么呢,你肯定了解我。你知道我是一个超级披头士粉丝,在我心里,他们是所有领域毫无争议的第一。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活跃在六十年代,对我来说,那就是音乐的黄金年代。”

“所以说这并不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理论嘛。”麦迪逊咯咯笑了两声,“反正在我看来,一切美妙的东西都跟六十年代有关。”

“我们能不能把注意力转回笔记本上来?多问我点问题——跟主题有关的!”

“我吗?”麦迪逊回答得斩钉截铁,“当然是皇后乐队了。”

“我想,佛莱迪想要表达的,应该是他跟戈黛娃夫人一样,都是赤裸坦诚地在这个世界上穿行。”麦迪逊-比尔猜测道,“他们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甚至他们这种看似离经叛道的荒诞行为,是为了人民的福祉,为了社会的进步才做出的。你要是因此对他们另眼相看,那伱才是那个‘偷看的汤姆’。”

“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韩易的心理素质极好,撒这种弥天大谎都面不改色,“我是中国人,我只上中文网站的。”

“我啥都没搜过,我都不知道Pornhub是什么!”

那她又是看上自己哪一点了?

“可是布莱恩-梅他们,六十年代末期就开始在西伦敦的酒吧里表演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上一滑,又把Safari关掉了。

“但那也不是‘皇后乐队’啊。”

韩易想了想,颔首应道。麦迪逊-比尔最喜欢的现代音乐人,也是黄金年代气质极其浓郁的拉娜-德尔雷。因此,至少在这一点上,麦蒂对她自身的评判还是相当精准的。

“嗯……很有趣。”韩易看着麦蒂,拖长了声调,缓缓点了点头。

“为什么?”

“你给人的感觉,应该是会更喜欢比吉斯的那种。”

讲出这句话的时候,韩易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小如的形象。徐忆如跟麦迪逊-比尔,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共同之处,但在音乐品味方面,两人却极其一致——小如也认为,六十年代,就是欧美流行音乐的巅峰时期。

当然了,身为华人,特别是身为成长在宝岛的华人,徐忆如不光喜欢听英文歌,对于那些古早的华语歌、闽南语歌、粤语歌和日语歌也是如数家珍。

而小如最爱的欧美乐队,没有之一,就是比吉斯。

那首,韩易认识了徐忆如多久,她就循环了这首歌多久。

“我爱比吉斯啊,而且一直如此,但不如我爱皇后乐队的程度。瑞德倒是更痴迷于前者,他是比吉斯最忠实的粉丝。”在韩易面前聊起家里的事情,麦迪逊的分享欲就变得特别强,连语速都加快了不少,“我记得……三个夏天之前,我签约小岛唱片之后第一次回家,我们一起坐在车上——我开车,瑞德坐车。他突然开始播放,并且跟着一起小声哼唱。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弟弟也有一把令人惊叹的好嗓。”

“那个夏天的很多事情都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我们跟两三个共同好友一起,在汉普顿的乡间兜风。天气很好,风景很美,我们……也很傻,大部分时间都在聊童年的趣事,哪怕看到了一只正在过街的松鼠也会哈哈大笑。对于一个刚刚进入好莱坞名利世界的小女孩来说,我真的非常需要这样的时刻。我喜欢和瑞德在一起,他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让我完全放松的人之一。”

说到这里,麦迪逊抬起左手,摸了一把韩易的脸。

“别担心,你也是其中之一。”

“谁问了?”韩易的语气听起来颇为生硬,但眼睛里闪烁的宠溺光点却不会骗人。

“你没问,但我想说。”麦蒂皱皱鼻子,“每当我想到和比吉斯,我总会想到瑞德。所以这是一首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让我心情变得更好,让我脸上露出笑容的歌曲。”

“但是,皇后乐队不一样,不一样。这是一首完全属于我自己的歌曲,佛莱迪-摩克瑞在歌里写的人,是他,也是我。”

“‘我带着火焰划过天际,200度的高温,这就是他们为什么叫我华氏度先生’。”韩易虚指了一下笔记本上的这一行歌词,笑道,“这就是你初入好莱坞的真实感受,对吗?”

“是啊,那个时候,我不相信还有什么事情能阻挡我。你在开玩笑吗?我可是贾斯汀-比伯钦点的明日之星。有朝一日肯定会赶上他的成就和名气,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麦迪逊自嘲地笑了两声,然后细声唱了起来。

“Don‘tstopmenow,

I‘mhavingsuchagoodtime,

I‘mhavingaball。”

“所以跟我的猜测,其实是恰好相反的。”韩易一副了然的模样,“我以为这首歌是解约之后,你用来激励自己的圣杯,结果是这样……那,你离开斯库特之后,应该就很少听它了吧?”

“反而听得更多了。”麦迪逊摇摇头,“其实你说的也不是完全错误,这首歌确实在我的低谷期发挥了很大的激励作用……你应该听说过那个科学研究吧?”

“什么科学研究?”

“前段时间不是有个新闻吗,说密苏里大学的研究院发现,是最有可能对听众产生激励作用的流行音乐,和都要排在它后面。”

“我没看过这条新闻,但是……一点也不怀疑它的真实性。”韩易回想了一下150BPM的激昂PianoRock旋律,表示赞同,“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从汽车到杏仁奶,从到,都拿它做宣传曲的原因吧。不管你处在什么样的情绪状态里,都能瞬间让你感觉良好。”

“没错,所以……今年年初,特别沮丧的时候,我会走进浴室,把淋浴喷头打开,再连上蓝牙,调到最大声,播放这首歌。心里有什么淤积,吼出来就好很多啦。”

“是,大声唱歌确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排解情绪的手段。”

韩易深深地看了一眼麦迪逊,说话的声调变得更加温和。这个时空的麦迪逊不知道,她在2016年初开始在心里堆积的负面情绪,会慢慢让她陷入长久的抑郁,以至于最终被确诊为边缘型人格障碍。

如果没有韩易的出现,这就是她直到2023年为止,也在积极对抗的心理疾病。

幸好,她还有他。

她不再需要扭开莲蓬头,用水流与音乐掩盖蜷缩在浴室角落里的失声痛哭了。

“蹦一下,跳一下,出出汗,很多负面情绪就没有了。”麦迪逊笑笑,继续说道,“而且,给我的激励,不局限于歌曲本身。我其实……还一直拿它的商业表现来鼓励自己。”

“商业表现?”

“虽然它目前在流媒体平台上,是皇后乐队第二受欢迎的单曲,仅次于,但是,在刚刚发行的时候,它却不是一首表现出色的新歌——至少按照皇后乐队的标准来看,是这样的。”麦迪逊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你看啊,英国单曲榜上最高只排第九,公告牌单曲榜上更是只到第八十六位。1978年秋季举办的美国巡演,甚至没有被列进曲目单里。事实上,在佛莱迪-摩克瑞尚在世的时候,这首歌一直都处在一种默默无闻的状态之中。”

“就连1992年,为佛莱迪举办的纪念演唱会上,都没有出现过哪怕一秒……你能想象吗?”

“难以想象。”韩易对的了解十分浅显,这首歌给他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其实是2018年的那部传记电影。当时,走进影院的韩易,以为片尾曲会是或者,但最后,演职人员名单出现的时候,音响里播放的,却是这首歌。

哪怕到了2018年,对于韩易这种不太关心皇后乐队的普通听众来说,也不是一首能够定义这支传奇乐队的代表作。

“当时的我,常常用这件事来鼓舞自己——就连这首歌,也花了整整三十年时间,才从时间的尘土里被挖掘出来,重焕光芒。我现在遇到的这些挫折,比起长达三个十年的默默无闻,又算得上什么呢?至少在社交媒体平台上,我还有一批喜欢我的粉丝,不管他们是为什么喜欢我的,至少他们还在持续关注我。”说到这里,麦迪逊吸了吸鼻子,“我跟你讲过,某天晚上,我妈妈来到了我的卧室,问我是想回长岛变回普通人,还是留在洛杉矶继续追寻虚无缥缈的梦想。那天,她离开之后,我把这首歌听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下定决心,要再拼一把。”

“从那一天起,这首歌,对我有了一层更深重的意义。”

“‘我是一艘横冲直撞,朝火星全速前进的太空船’。

‘我是个卫星,但却偏离了既定轨道’。”

“现在好了吧,现在没有‘偏离既定轨道’了。”韩易摊开手。

“的确没有了。”麦迪逊捂嘴偷笑,“你把我变成了一个……‘超音速女人’。”

“说实话,把这个词从歌里单独拎出来,听上去还挺傻的。”韩易忍俊不禁,“像是漫威某个被取消的女超级英雄的名字,‘超音速女人’。”

“总比好点吧?”

“那肯定,佛莱迪在作词方面的底线还是比其他乐队成员要高一些的。不会写肥臀女人,也不会写。”

这种不管过了多久都令人捧腹的音乐梗,让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笑声过后,迎来的是话题告一段落的短暂沉默。

麦迪逊垂下脑袋,重新用保鲜膜囫囵裹住左手,来回翻动着书页。

一会儿看看暗黄色的陈旧封皮,一会儿看看红蓝墨水混在一起的歌词,过了许久,才重新开口。

“易,我真的觉得,我跟这首歌挺像的。”

“原来像,现在不像。”韩易轻声宽慰道,“你不需要等上三十年再重见天日了,你甚至不需要……像拉娜-德尔雷那样,等到骂声消失才能迎来尊重。现在的你,往后走的每一天,都是上山的路。”

“不,我觉得,现在的我,更像了。”麦迪逊表示反对,神情里罕见地浮现出了一丝任性的执拗,“我说的不是成绩这方面。”

“那是哪方面?”韩易挑挑眉毛,调侃道,“莫非这段时间再听这首歌,又有新的感悟了?”

“是呀,没有新的感悟,我就不会坚持把它放到巡演的谢幕环节了。”

“什么感悟呢?”

“回归歌曲本源的感悟。”麦迪逊咬住下唇,深呼吸了两三下,方才悠悠答道,“佛莱迪在歌曲里唱‘不要阻止我’,‘我玩得正高兴,一点也不想停下来’,说的并不是他的职业生涯,而是他的……享乐主义生活方式。”

“他并没有从一开始便认清他的性取向,并坚定地按照他喜欢的方式去生活。出生于一个保守的帕西人家庭,佛莱迪完全没有想过,他居然有一天会在高速公路的另一侧行驶,这就是他在七十年代早期与玛丽-奥斯汀订婚,直到1976年才向对方坦诚一切,结束这段浪漫关系的原因。”

“很长一段时间里,佛莱迪都活在痛苦的挣扎中,他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真实的自己。一半,是社会的镜像。”

“而这首歌,是佛莱迪在真正摘下面具之后,发出的第一声怒吼。It‘s……itwasapaeantosex,anddrugs……androckandroll。”

“虽然我没办法爬进佛莱迪的脑子里,看到他写词时的真实想法,但在我看来,第一段主歌和第二段主歌,佛莱迪想要表达的信息其实完全不同。”

“第一段主歌里,主人公是‘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是‘一只对抗重力的老虎’,是‘一部无人可挡的赛车’……这一段,写得生动,但也写得笼统。它是为了那些,在生命的某个阶段遇到困境的人们所写。不管他们遇到的困境是什么,佛莱迪都希望,听过这首歌的人,能够找到冲破一切束缚的勇气。”

“但是,第二段主歌,就不同了。你记得第二段主歌的完整歌词吗,易?”

麦蒂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柔,到了最后,近乎呢喃。她原本紧扣住韩易手背的右手五指,也在不知不觉中抽了出来,压在对方的手腕上。

“‘我是一台,准备好重新加载弹药的性爱机器’。”

“‘如同一颗,快要爆炸的原子弹’……”

在韩易意识到不妙之前,麦迪逊一个鹞子翻身,直接跨坐在了意中人的腿上。

她双手勾住对方的脖子,任由依然渗着汗水的肌肤与他急速升温的身体贴在一块。呵出一股热浪,带着香气与情意,送进了韩易口中。

“别阻止我。”

“Iwannamakeasupersonicmanoutof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