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三份礼物(上)

“易。”

席琳-约书亚带到话的一刻钟后,赵宥真就出现在了CEO办公室的门口。她推开玻璃门,探进一颗脑袋,敲敲金属边框。

韩国姑娘穿着一身海军蓝的女士商务套装,当灿烂的晨光洒在她的身上时,这套西装以柔和而完美的精确度勾勒出她的曼妙轮廓。笔挺的西裤系在腰间,轻盈地收窄到脚踝,妩媚而精致。

“Knockknock。”

“什么情况?”

韩易迷惑地瞪大眼睛看着宥真。

“这是要开始讲笑话啦?”

“一点也不配合。”宥真唇瓣微翘,有点委屈。

“啊……那你再来一次。”

“好。”

赵宥真笑意盈盈地转转眼珠,退回原地,重新打开一遍。

“Knockknock。”宥真又把脑袋探了进来。

“Who‘sthere?”韩易饶有兴致地看着赵宥真表演。

“Yoojin。”宥真声线软软甜甜地回答道。

“Yoojinwho?”

“Yoojinemployeeoftheyear!”

站到韩易面前,赵宥真张开双臂,笑得酒窝深陷,眼眸眯起两道好看的弧线。

像个小弥勒佛。

“脸上肉变多了哦。”

韩易看着韩国姑娘粉扑扑的双颊,笑着眨眨眼。

“哪有?”

宥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摸摸脸蛋,又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看了看,这才嘟囔着坐到韩易对面。

“别想吓唬我,我现在怎么吃都不胖。”

三分娇嗔七分得意,今天的赵宥真,那股欢欣雀跃怎么都止不住。

“遇到什么事情了,心情这么好?”韩易偏起脑袋,颇为好奇地问道。平时看不到宥真如此神气活现的俏模样,也当然听不到她年度最佳雇员的自夸。

“嗯……”

赵宥真双手放在膝盖上,扬起下巴,哼哼两声,看起来对自己很满意。

“今天的工作效率很高,而且进展超快,所以开心呀。”

“你说是瀚现场那边吗?”

“对呀,刚才就在跟他们开会。马修和莱斯利。”

赵宥真口中的两个人,是从AEGLive挖来的马修-茨维克,负责亚洲和澳洲地区的演出事务,以及自LiveNation跳槽过来的莱斯利-奥莱尼克,主管欧洲演出。

他们与刚才跟韩易汇报工作的席琳-约书亚一道,组成了瀚现场全球巡演部门的全部业务板块。

美洲、欧洲、亚洲,这是新生的瀚现场目前专注的三个市场,至于中东、非洲和印度次大陆板块,水深油少,暂时没有必要在那里开展业务。

“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有一些跟BlockParty有关的好消息要跟我分享。”

韩易在跟席琳-约书亚沟通美国地区大型演出的时候,赵宥真代表人予管理和瀚现场的马修与莱斯利确认的,是HMG旗下艺人与厂牌在海外的自有演出情况。

此时此刻,在海外地区具备一定号召力,开票能赚钱的,算来算去也只有MadDecent的BlockParty。

电子音乐现场可复制性强,同样的set,一个DJ打上一万次也不会走样。再加上BlockParty的嘉宾们本来就习惯了全世界到处跑,每年两三百场演出的生活,从他们入手让瀚现场顺势进入美国之外的其他国家与地区,是最明智的商业决策。

“我们10月份给BlockParty安排了四场世界巡演,首先是为了试试水,其次也是给MadCity做宣传。”从食指到小拇指,赵宥真按照顺序竖起,“伦敦、巴黎、巴塞罗那和东京。”

“人数别太少了。”韩易提醒道,“去一趟也不容易,尽量做到三千人以上的规模吧,这样明年才好扩大场次。”

“这一点马修和莱斯利都有考虑到,伦敦我们定的是金丝雀码头对面的Printworks,理论容量是6000人,但一般来说5000人左右就是极限了。巴黎这边我们邀请了DJSnake、Malaa、Tchami、Mercer的PardonMyFrench团队一起演出,售票情况应该会更乐观一些,所以选择了19区的巴黎天顶体育馆ZénithParis。”

“但是,巴塞罗那这边我们不是特别熟悉,也没有很适合的西班牙DJ一起演出,所以选在蒙特惠奇城堡旁边的希腊剧场,可以容纳1900人。东京那边更小一点,因为涉谷WOMB夜店有兴趣和我们联名合作,所以正在跟他们谈具体模式,看是直接买断还是分成。”

“WOMB有多大?”

“1000人左右吧。”赵宥真想了想,回答道,“我们刚才讨论了一下,如果票房不错,完全可以把阵容拆开,分两天做,那也是2000人了。”

“第一次到亚洲的话,这个规模也挺好了。”韩易点点头表示认同,斟酌了片刻,发表自己的看法,“曰本的电音场景没有欧洲那么兴盛,但还不错,跟……嘿,为什么不在首尔也做一场?还有墨尔本、悉尼或者曼谷。既然去了亚洲,做一座城市也太可惜了。尽可能多走点地方,分摊一下差旅成本。”

“我就是这样想的。”赵宥真浅笑应道,“不过,先看看东京那边想要怎么合作吧。如果他们直接买断,那就把首尔站也加上。如果是分成,那就等开票后的预售情况。”

“好,什么时候?”

“你说开票,还是演出?”

“演出。”韩易补充了一句,“暂定时间。”

“巴塞罗那10月20号、伦敦10月21号、巴黎10月22号,周四、周五、周六,正好把两个五千人以上规模的演出放在黄金档期。东京那边是11月4号左右。”

“10月20……那正好是在ADE期间吧?”

“嗯!ADE是10月19号到10月23号,我们19号落地阿姆斯特丹,23号再从阿姆斯特丹回洛杉矶,正好可以参加首尾两天的ADE。有什么需要谈的事情,都定在这两天就好了。”

“阿姆斯特丹、巴塞罗那、伦敦、巴黎,迷你欧洲游了属于是。”韩易咧嘴一笑,促狭地压低声线,“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已经查了好久美食攻略,把要去吃的餐厅都找好了吧?”

“没有啊。”

赵宥真摆摆手,一脸理所当然。

“你来找,我负责吃就好了。”

“行,我看看巴黎哪家麦当劳最好吃。”看着宥真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韩易忍不住笑出了声,“pigeon,mademoiselle?”

这差不多是韩易全部的法语词汇量了。

第一个词还是英法共用的。

“Pourquoivoulez-vousmangerdespigeonsJepensaisquevouspréféreriezlescuissesdegrenouille。”赵宥真脑袋一歪,速度奇快、连词吞音的巴黎口音就溢了出来。

“……禁止加密交流。”

韩易没好气地从身旁的星巴克纸袋里取出一杯冰美式,放在宥真面前。

“给我的呀?”赵宥真指着自己的鼻子,嗓音里带着糖霜,明知故问。

“嗯,拿来堵你嘴的。”韩易板起脸,指指透明杯身,“你没看到吗,上面还有你的名字。”

赵宥真用指尖按住杯盖,随意地将聚氯乙烯杯转了一圈。

哪里有宥真的名字?

第一道加粗黑线上,只是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挺丑的英文字,一看就不是咖啡师的手笔。

我给你买了礼物。

“礼物?”

赵宥真抬起头,愕然地发现韩易趁她不注意,在办公桌上放了一个巨大的香奈儿购物袋。

“这个是……”

“前两天去纽约办事的时候,路过第五大道,看到一个比较适合你的,就买了。”

韩易从购物袋的右边探出头来,一脸期待地看着韩国女孩。

“看看?”

“路过吗?”赵宥真抿抿嘴唇,平静地看着对方,“只给我一个人买了?”

“给小徐也买了。”韩易老老实实地回答,“只不过不是这家。”

“哦。”

听到这句话,宥真的面部表情反而松弛柔和了下来。

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不骗人才是最重要的。

打开防尘布,赵宥真从里面取出了一只超大的皮包。

“有我三个脑袋那么大。”

赵宥真一只手捏住一边,把包包展开,挡在自己脸前,向韩易展示。

“买这个……是因为看起来料用得最多吗?”

“我主要是考虑到未来要跟的演出比较多,背这个的话会比较方便,什么东西都能装进去。”

韩易认真地回答道。

“真有仔细挑选过呀?”

这次,宥真不光嗓子里有糖霜,眸子里也滴进了蜜。

心里有三只迪士尼的蓝色小鸟在唱歌,不是因为礼物的物质价值几许。毕竟,虽然现在的赵宥真没什么存款,家里给她断了资金供应,只能靠韩易借出的四万五千美元交学费,用每个月人予管理发放的工资保证生活,但瘦死的宥真也比小如大。衣柜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名牌包,有几个宥真甚至连吊牌还没来得及摘。

真正让她心旌摇曳的,是韩易那出差也不忘了给她带礼物,而且根据她的需求——或者说至少是韩易认为的需求——量体裁衣的贴心关怀。

认真想一想,这应该是韩易以个人名义,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而且几千美元,也不是很贵,至少跟家里躺着的那条,连碰都不敢多碰一下的FifthAvenueCrossover比起来,对宥真造成的心理压力要小得多。

“我等会儿就把东西换到这个包里。”

赵宥真把大购物袋抱在怀里,咬着下唇,欢喜得依然没办法把眼眸睁开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坐在那里跟维多利亚-怀特-梅森对文件资料的米娅-苏利文,深吸两口气,这才把想要绕过办公桌,扑进韩易怀里的冲动压在心底。

抱住购物袋的双手又紧了一些,就权当一个聊胜于无的替代了。

“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换哦。”韩易挠挠头,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选品水平不是特别放心,“三十天之内都可以退换,我们可以去挑个你喜欢的。”

“这个就很好。”赵宥真就差把包包融进自己身体里了,“我很喜欢。特别喜欢。”

“那就好。”

感受到兜里传来的手机振动,韩易知道,小羊又给自己送羊毛来了。

很想现在就看看能奖励多少倍,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等会儿再说。

“对了,你给小如买的是……”

“那什么,我后天要去趟欧洲,8号。”这种比芝加哥南城还危险的问题怎么可能正面接下,韩易一边把头埋进星巴克纸袋里,假装找自己的那杯咖啡,一边硬生生地给话题转了个大弯。

“我准备让人予管理和MadDecent再做个下属的合伙企业,专门负责电音艺人的管理。”

“这么突然喔?”

跟韩易肩并肩,慢慢走下ANN教学楼的悬浮楼梯,徐忆如轻蹙眉头,小声说道。

“早知道就……”

“就什么?”

“没事啦。”徐忆如摆摆手,打算跳过这个话题。

“哎哟喂,每次你都把话说一半,弄得我抓心挠肝的。”韩易在原地站定,嘴角下拉,演出来的无奈占五分,假扮的可怜占五分,“快说,不然我不走了。”

“你很奇怪欸,为什么我要关心……好了啦,快走啦,我跟你讲。”徐忆如双手拖着韩易的臂膀,让他避开身后同样赶着下楼的学生。

“香奈儿那边前段时间有跟我打电话,邀请……我们,去参加高定时装周。”

刚接到来自贝弗利山旗舰店的电话时,小如还觉得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又没什么好奇怪的。一次性买了几十万美元的高定,这种优质客户香奈儿肯定要想尽办法维护,去巴黎参加高定时装周就是一个不错的方式。

“对哈!还有这件事!”

韩易眼前一亮,语气颇为兴奋。

“咱们去呀!给你挑点夏天穿的呗!”

“你这个……”

徐忆如不知道韩易这么想给她花钱的最核心原因,当然了,只要是一个思维没短路,脑子里没有烟花在时刻爆炸的人,应该都不会猜到韩易能靠花钱来赚钱。

在小如看来,韩易之所以如此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

开启自我攻略模式的徐忆如讲话不自觉地又轻又软。

“七月份人家展示的是秋冬系列。”

“秋冬装也行啊!”没想到韩易更激动了,“大衣多好,这不得整他个三四件四五件的?”

秋冬应该比春夏要贵一些吧,布料都多点。

消费越高,奖励越高!

“我看看票。”

深感时不我待的韩易掏出手机。

“几号来着?”

“等一下啦!”

这几分钟一直都在阻止韩易做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事情,小如的掌心就没从他的手臂上挪开过。

“这边summer还没上完,我也去不了……”

徐忆如把韩易拉下楼梯,推开门往学校背面走,苦口婆心地劝着这个想要带着自己飞半个地球,就为了给她买……

干嘛要劝他咧,很多余欸。

这样不是正好。

想到这里,徐忆如收了声,把更多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这些句子在身体里打了个转,又经过暖涨的胸口升腾上来,化作嘴角那一抹名叫小确幸的甜美微笑。

“这倒是。”

韩易略微沉吟一番,开口问道。

“那就下次吧,春夏时装周是几月份呢?”

“一月。”

“那正好放寒假哎。”韩易点点头,朝徐忆如伸出了一根小拇指,“那就说定了,一月份,别水我。”

“到时候再说啦。”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小如的小拇指已经跟韩易缠在了一起。

六月初的洛杉矶还没有热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但穿行在南加大职工公园的林荫道里,看着韩易光影斑驳的面孔,小如还是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心绪不宁。

“今天怎么会想到来学校里接我?”

徐忆如用手扶了扶背包的肩带,问道。只要没什么正式场合,在学校里的小如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全身上下成套的耐克USC运动装,就连书包也是专门为念书准备,特别低调的米色Jansport,还扣了一顶用于遮阳的鸭舌帽。小小一只,哪怕擦肩而过都很难注意到。

但只要稍微留心一下,看清楚她的脸,那就再难移开视线了。

这也是为什么,不管上课还是下课,只要走在USC的校园里,小如总是会经常被拦住要Snapchat、Instagram、Line或者微信的原因。

当然,今天身边杵了个大男人,而且暑假期间校园里也没什么人烟,徐忆如倒不需要像往常那样,随时挂着一副亲和力十足但一看就知道成功几率渺茫的客套笑容。

现在这个双手抓着袖口摆来摆去,什么路线都走就是不走直线,围着韩易前后左右打转,一会儿跟松鼠比赛瞪眼,一会儿默念经过的路牌,可可爱爱没带脑袋的小姑娘,才是徐忆如最天然去雕饰的模样。

也许只有妈妈和面前这个已经熟悉了胸膛味道的男孩子,才能看到她完全放松又放空的这一面。

“你在干嘛?”

韩易没有直接回答徐忆如的问题,而是有些好笑地看着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两个坚果,蹲下来在桑顿音乐学院的草坪上喂松鼠的宝岛女孩。

“我终于知道这些松鼠是怎么活下来的了。”

南加大的校园里有数百只以此为家的密西西比松鼠,跟国内不同,这些小家伙是美国生态链里司空见惯的一部分,不会有人专门喂食,当然也没人想要加害它们。

愚人节除外,每年愚人节,USC某些闲得没事干的学生都会在官网发起请愿,请求为校园里的所有松鼠实行安乐死。

“没有啦,这只是实验松鼠来着。”徐忆如指了指面前这个油光锃亮的小东西脖子上套着的迷你项圈,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牌子,写着“501”三个数字,“我查了一下,有个教授专门在研究校园里的松鼠生态圈,带着学生观察它们一个学期的生活轨迹……我就来给他们的报告增加一点变量啦。”

“实验松鼠,还有这东西。”韩易也在徐忆如身边蹲下来,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把坚果往腮帮子里放的松鼠。

“跟你好像。”

“跟你才像嘞。”小如敲了敲韩易的脑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她把目光转回去,看着呆呆傻傻,脸颊撑得圆圆鼓鼓的小松鼠,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好像是有点像我喔。”

“对啊,跟你吃饭的时候一模一样,但不知道跟你收礼物的时候像不像。”

“什么叫跟收礼物的时候……”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徐忆如感觉有点奇怪,当她再次望向韩易的时候,发现对方正在从他自己的书包里往外掏购物袋。

“你转过来转早了。”

韩易把明黄色的袋子放在草坪上,轻轻拍了拍,笑道。

“给你带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