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这辈子,两个娘(万字更,求月票!)

一九八零年冬天的四九城街头,比起六七十年代来说要热闹的多。

多了很多颜色,也多了很多表情。

自行车依旧珍贵,但对四九城的百姓来说,已经不算是太稀罕的物件儿了,街头上浩浩荡荡的自行车大军已经初步成型。

倒是汽车的数量依旧稀少,宽阔的马路上,偶尔有几辆轿车开过,多是工厂的解放大卡车,和公交车穿行。

小轿车的数量稀少,但有趣的是,中信的第一笔外贸生意,是靠借贷的方式,从外国引进了两百辆出租车回来,叫白茹车。

但是两百辆洒在四九城内,如同往大海里洒了一把石子一般……

聂雨挽着李源的胳膊前行,男女间敢当街做出这个动作的,当下并不多。

可是尽管这个举动引来不少人的注目,聂雨也丝毫不在乎。

从十几岁开始,她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这样挽着身边男人的胳膊散步。

更何况,今天他们要去结婚了!

街道边已经开始出现小商小贩了,放一年前这些都几乎不可能。

时隔二十多年,现在终于又出现了……

说来有趣,这些衣着邋遢,远比不上干部和工人、学生光鲜的人,本来是舍了好大的面皮,几乎是走投无路才来做这种“投机倒把”,几十年来都被人民唾弃的事的,顶着无比巨大的压力。

但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投机倒把”会这么赚钱。

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握手术刀的比不上拿剃头刀的,就是从这拉开序幕的。

空旷了二十多年的市场经济,迎来了复苏,悄然出现了报复性的消费,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能赚到爆炸性的利润。

当然,搞原子弹和握手术刀那些高级知识分子们,确实要委屈上一些年了……

“你在想什么呢?”

耳边忽然传来聂雨的声音,李源收回目光,看向正狐疑看着他的聂雨,温柔的张口就来:“我正沉浸在此刻的幸福当中。”

聂雨登时欢喜起来,道:“我也是!源子,这一幕我想了好多年了!本来都已经不敢去想了,没想到,居然成真了!”

李源握紧她的手,道:“你一直都是我的心尖尖儿,一直都放在心上呢。”

聂雨其实很想感动来着,但是没忍住了,“咯咯”笑着抬脚踹了这孙子一脚。

李源心里暗自后悔,玩儿过火了,不过他还是嘴硬,道:“真的!”

聂雨白他一眼,又抱紧他的胳膊,笑道:“其实我一点也不吃醋,大雪长的比我好,那身气派就是港岛那些名媛贵妇都不能比。又比我能干,我们跟着你在享福,她却像我们小时候唱的那样,真的成了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伱偏心她一点,多疼她一点,我一点都不生气。”

李源要是信这个话,那他四个老婆都是捡来的了,他哼哼道:“我凭什么偏心她?咱们大老远从港岛回家,那么一大家子都聚在家里,多热闹,多亲切。这个时候,她把孩子往家里一丢,掉头去忙她的去了,我告诉你,我意见大了去了!昨天领完证我都已经和她吵了一架了,要不然不能耽搁那么久才回来!”

聂雨又嗤嗤笑了起来,笑罢小声咬牙道:“吵完架里面的衣服都换了?”

李源不承认:“是吗?我都没注意到耶!是回去换了身衣服……哎呀不谈她了,今天是我们两个的好日子,先去领证!”

聂雨疑惑道:“我们连证件都没准备呢……”

李源干笑了声,道:“大雪给民政单位的同志打了个招呼,咱们特事特办。”

聂雨高度怀疑:“该不会是给咱们俩整个假的吧?”

李源气笑道:“亏你想的到!这玩意儿还能有假的?放心,正儿八经盖公章的,不然能逃得过老聂同志的法眼?”

聂雨都有些紧张了,道:“我爸爸……该不会发火吧?”

李源拍拍胸口,道:“都有我!他打得过我?”

“嘻嘻!去你的!”

看着宛如少女的妻子,李源也是会心一笑,两人前往了昨天他刚去过的地方。

……

“同志,恭喜你们了。”

办事处的同志很好说话,虽然看李源的目光总有些诡异。

李源也不介意,从口袋里掏出两把大白兔放在桌子上,又和办事人员握了握手后,就和捧着两本结婚证晕乎乎的聂雨一起走了出来。

看着动容的老婆,李源侧目道:“你不会喜极而泣吧?”

聂雨一瞪眼,道:“不行?”

李源“吼吼”笑道:“有证了,还变厉害了?”

聂雨得意:“就是!服不服?”

李源想了想,道:“你说,有了这个结婚证,咱们俩能不能先去找个宾馆住一下?”

聂雨一下怂了,杏眼里满是羞嗔,啐道:“你讨厌!”

别看她最能咋呼,四个人里战斗力绝对垫底,每回都得求助娄晓娥和娄秀救场……

李源笑呵呵道:“咱们去逛逛王府井,给我老丈人买点啥?”

聂雨闻言正在动脑筋,正巧看到路边一个妈妈带着一个女儿有说有笑的路过,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缓缓看向李源道:“没带小七?!”

李源也有些挠头,道:“这次先不带了,下次吧,总得给岳父一个缓冲的时间。”

聂雨大感有理,连连点头道:“对对!就是这样!你说服了我……”她昨天晚上其实答应了小七,今天会带她回外婆家的。

两人都有些心虚的对视一眼后,决定还是啥也不买了,直接上门去吧。

……

井山东侧,三眼井胡同。

站在胡同口,就能看到井山公园的最高点,万春亭。

那是四九城中轴线的至高点,也是崇祯帝吊死的地方……

嘿!

“咚,咚咚。”

房门敲响,李源打量着眼前这座四合院,房门不显,看起来小门小户一般,但他知道,只要是独门独院的四合院,内里自有乾坤。

又敲了几下,李源眉尖微微一扬,对有些紧张的聂雨道:“来人了。”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声音:“谁呀?”

一道女声,但不是李翠云的声音,应该比李翠云年轻。

李源看向聂雨,聂雨摇了摇头,示意她也听不出来,便开口答道:“是我,聂雨。”

里面顿了顿,随即就是惊喜的叫声:“呀!海军!海军!快去告诉爷爷奶奶,姑姑回来了!姑姑回来了!!”

然后院门打开,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妇人一脸堆笑,正要开口,不过目光先看到的是李源,笑容凝固。

李源差点没笑出来,聂雨在旁边笑道:“您是三嫂吧?妈去港岛的时候,给我看过您的照片。这是我先生,李源。”

李源微笑道:“三嫂,您好。”

他也记起来了,这个的确是聂雨三哥聂卫国的媳妇。

妇人连连点头道:“哦好好好,哎呀!小雨结婚了?!!咦,那个李源……就是那个李源吧?”

显然,也不是全无所知,多少还是了解了些情况。

李源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后面,只见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正领着一双老人出来,不是聂远超和李翠云,又是谁?

看到门口的聂雨,李翠云就激动的掩口哭了起来。

这是自己的亲骨肉啊,终于回来了!

聂雨也红了眼,绕开三嫂,走进去叫了声:“妈,我回来了!”

她离开京城的早,中间回来过一回,是陆三年的时候,到今天,也有十七年了。

李翠云还好,去过港岛一回,但也有几年没见了。

而聂远超,却已经足足有十七年没见过女儿了。

聂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棉袄。

这辈子没求过人情,唯一一次开口,也是为了这个小棉袄。

看着和母亲抱在一起的女儿,饶是聂远超从来注重体面身份,此刻也不禁两眼热泪,直到他……看到了李源。

先恍然,然后不解,继而脸色隐隐难看愤怒起来……

三嫂估计多少知道些什么,走到跟前小声说道:“爸,刚才小雨说,这是她先生……新姑爷上门,咱总得先让人进来吧?胡同里呢。”

聂远超哼了声,然后眼前就出现了两张红本:“爸,您看这是什么?”

聂雨和母亲抱着,其实也是在静静的察觉自家老父亲的动静,这会儿发现怒火还是能控制住的,就决定冒险一击,直接摊牌梭哈!

聂远超见了,脸色缓缓涨红,看向李源的目光凌厉起来,道:“你敢骗我女儿?你不是攀龙附凤,和人家秦部是夫妻么?这个从哪弄的假证?!”

李源笑呵呵道:“聂副厂长,您这消息还是不大灵光,我和秦部,已经离婚了。再说,您对我的情况应该也是了解的,当初我和秦雪结婚的时候,她还是公社乡干部呢。我要真是攀龙附凤的人,当年就不会婉拒小雨的好意,跟着她去港岛了。您当年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安排的两个名额。”最后一句加了重音。

聂远超:“……”

老脸有些发红,他当年安排个锤子粑粑哦。

而且,就因为他自作聪明的安排,才让女儿差点孤苦一身。

问题是,李源的情况老聂还是了解的,留神了一阵子呢,听说早就儿女成群了!

自家小棉袄和这混帐的传闻,他不是没听过,本想眼不见心不净,在港岛只要女儿快乐就行,哪成想到,还带回家来了。

这让他面子实在过不去……

李翠云哪里不知道丈夫的心思,忙道:“老聂,看清楚了,正儿八经的结婚证!小李和秦部已经离了,现在是小雨的丈夫,咱们聂家的女婿!老聂,小雨今年三十九了!!”最后一句吼的好大声!

聂雨:“……”

三嫂也在一旁劝道:“爸,小雨一辈子的幸福要紧。您也想女儿想了那么多年了,天天一个人抽闷烟……别人怎么说不重要啊!”

聂远超闻言,面色连连变幻。

李源其实能理解,四九城人都好面儿,聂远超这种早年丧父丧母,一个人支撑门户,即便在亲叔那边都从来没张过嘴要过官的人,自尊心之强,就可想而知了。

不然,就凭老聂家在十年里都未曾倒过的大势,他又怎么可能常年在一家轧钢厂里当个副厂长?

但也正因为如此,那边才越看重他一眼,不用他说话,就把他三个儿子安排的很好。

然而聂远超就更来劲儿了,既然儿子被安排好了,他占的那个位置就退了出来。

现在老同志都在不断的评反,需要位置安置,他能自愿空出位置来,算是狠狠替聂家刷了把高风亮节的名望。

这样一个要强的人,让他低头,的确是很难的事。

要不是十七年没见女儿……

聂远超目光冷淡的看着李源,问了句:“你和小雨在一起多少年了?”还特意警告了句:“你要拿谎话来骗人,就请立刻出去!”

李源淡淡道:“已经是九年一百四十五天,今天是第三千四百三十天。您要问认识小雨多少年了,那是我十五岁,距离今天,已经九千五百六十三天,每一天,我都历历在目。”

在场的三个女人都大为动容,聂雨更是惊喜感动到爆,然后她坚定的看着聂远超道:“爸爸,我爱源子,也爱了九千五百六十三天,没有少过一天!”

聂远超仰天长叹一声,生养了个瓜皮女儿,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说道:“好吧,既然你自己愿意,我还能说什么,为了我女儿的幸福……我,认了。”

谁让他数学不好,算不过来这小子到底说的是对是错呢?

他自然不会明白,空间里有计算器的人,到底有多么豪横……

但聂远超那一脸的痛苦,感觉就好像认了个骑着鬼子偏三轮的黄毛汉奸当女婿一样。

好在李源大度,并且在脑海里并没感受到多少负面情绪值,知道老头儿只是面子上执拗不开,他善良的笑道:“岳父,谢谢您。”

这声“岳父”让李翠云和聂雨都眉开眼笑,李翠云看姑爷自然是越看越满意,帮腔道:“老聂,人家彩礼可是早就给过了!你都收下了……”

聂远超断然否认道:“胡说!我什么时候收过他的彩礼呀?”

李翠云笑道:“老聂,你忘了?可没少让你受表彰!这可都是小李踏遍三山五岳吃了多少苦才辛苦出来了!当年小雨病危,我去找小李时,他还在粤西农村给人看病呢!人家还不是为了编纂?这么大的功劳,他都没送给李怀德那个坏种,而是悄悄的让孙达告诉你,让你去领这个功。小李要不是为了小雨,能这样干么?”

聂雨闻言,眼神温柔的都快化成水了。

李源洒然一笑,道:“妈,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我心里咱们一直都是一家人,只是当初我觉得自己不配,不能耽搁了小雨。也特别理解您和岳父,爱女之心,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男人嘛,大度些。人家闺女都摘走了,说些场面话算什么……

聂远超果然喜欢这种话,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说的了,你们好好过吧。”

李源笑道:“岳父,我可不是空手上门,我带了一样彩礼,保准您喜欢。”

聂远超脸上的嫌弃简直溢于言表,他是指望嫁女儿收彩礼的人么?

但李源脑海里的负面情绪值又降低了一半,都成个位数了……

李翠云打圆场道:“屋里说话屋里说话,在影壁前说什么话。”

说着还给李源、聂雨介绍道:“这是你们三嫂,叫程霞,是程老的孙女。小李,你有一个侄子,娶的就是程家的姑娘吧?”

李源点头笑道:“对,老四李城,媳妇好像叫程倩吧?我昨天刚到,还没认清,侄儿媳妇有些多……”

程霞哈哈笑道:“是是,这我都知道,李家好大一家子!是叫程倩,那是我侄女儿,老程家的宝贝。不过你们家李城也是真好,我们家都喜欢,老爷子非常欣赏。没想到,转来转去,都成一家人了!”

顿了顿,程霞还是问了句:“小雨,你和源子这么多年了,要孩子没有?”

聂雨眼睛咻的一下斜视看向远超同志,认真观察其面色。

聂远超又是心累一叹,没有说话,但耳朵明显动了动……

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高兴的,女儿比当年回来那一趟活泼的多,说明这些年过的不错。

他马上都快七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有些事,也看开了……

儿子的前程很好,他从位置上退下来,也收获了不少荣誉,待遇也很好,唯一的心事,就是自家女儿了。

只要聂雨过的好,他还折腾什么呢?

再像当初那样,折腾的女儿病危么?

聂雨不敢说,李源敢说:“有一个女儿,很可爱,聪明伶俐,像她妈妈小时候,今年八岁了,叫李晴,乳名小七。”

一直不敢吭声的李翠云高兴道:“哟!还是闺女,老聂,咱们有外孙女儿了!!”

聂雨:“……”自家娘亲这演技不是盖的啊,完全看不出来当初在港岛已经相认过一回了!

聂远超沉默稍许后问道:“人呢?没带回来么?”

聂雨嘻嘻笑道:“带回来了,就是听说外公很威严,今天不敢来,明天就带她回来见外公外婆!”

又赶紧岔开话题,看向程霞身边一直看他们的男孩子道:“三嫂,这是我侄子吧?叫海军?”

程霞笑道:“是,生他的时候,你三哥刚调去海军……海军,快叫姑姑、姑父!”

聂海军叫道:“姑姑好,姑父好!”

这些世家子弟,在长辈面前通常表现的都很不错。

李源也不小气,笑眯眯的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汽车,十分精美,道:“拿去玩吧。”

聂海军看到,哈喇子差点没流下来,伸手接时,双手都有些颤抖,脸上的惊喜和感动让程霞有些脸红。

这个年月大陆的孩子,哪怕是聂家这样条件的,也不可能有这么精美的玩具赛车。

国内没有生产的条件,外汇何等宝贵,更不可能花在这上面……

他们摸真枪实弹倒是容易,反倒是这种玩具,见都没见过,想玩儿还要再过两年。

聂雨看到后,有些惊喜的看了李源一眼,李翠云和程霞也很满意,聂远超又叹息了声,已获得三叹散人的称号。

等到了正堂坐下,程霞去准备茶水,李翠云对聂雨道:“你三哥调回海军作战部了,你三嫂就带着孩子跟着回来了。平时住二号大院那边,快过年了,过来帮忙拾掇拾掇。”

聂雨笑道:“三嫂人挺好的。大哥、二哥现在在哪里?”

李翠云哎哟了声,道:“这不是在牢山那边轮战呢么?愁死个人,整天担心的我睡不着。”

聂雨“啊”了声,然后指了指李源,宽慰道:“妈,没事儿。打安南的时候,他带着富贵……就是我们家老三,和海军一般大,跑去安南打仗去了。”

李翠云吓了一跳,聂远超都看了过来,他们两口子毕竟已经退休了,也上了年纪,这方面消息滞后的多,竟没听说李源的英勇事迹。

李翠云急道:“你跑那做什么去了,还带着个孩子?”

李源笑道:“我是医生嘛,想尽一份力。再加上孩子打小跟我一起练武,拳法不错,去了后深得牛老将军的喜欢,暂时留在指挥部当作警卫员,我自己去战地做了半个多月的战地医生,为国家出点绵薄之力。”

李翠云简直无法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想法,聂远超也哼了声,愈发觉得这黄毛……这小子不靠谱!

聂雨帮忙解释道:“还捐赠了好大一批药物,牛老都说帮了大忙了。而且源子功夫很高呢,梅家的梅长宁在港岛有事都请他帮忙,两人的关系非常好。我们临来时,他还拜托源子去看望他母亲。”

聂远超两口子又震惊了,前来倒茶的程霞也“哟”了声,道:“梅长宁啊,那人可是出了名儿的眼光高。去年就听说,曾建岳因为肚子里没货被赶出了恭王府……”

聂远超“啧”了声,道:“别乱说话,过去是恭王府,现在是梅老的住处,不是一回事。”

程霞忙笑道:“爸,我也就是听别人瞎白话。”

聂远超“嗯”了声,道:“在外面注意些,咱们家的人,不能说这样的话,影响不好。”

聂雨咯咯笑道:“没事,源子和梅长宁什么玩笑都开。”

李源道:“梅长宁不是看重出身的人,这个人很有浪漫主义色彩,颇有几分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的悲悯情怀,比较纯粹,值得交往。”

聂家人脸色都有些古怪,听听这是人话么,梅长宁值得他交往,还很认可的样子……

李源没说什么,也不见怪,这些人几十年来喝的水里都浸着官味儿,难免以他们的逻辑来看待世界。

他只是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后放在桌面上,对聂远超道:“这是一枚乾隆玉玺,我在港岛时收到的,送给您,您自己收藏把玩吧,先别献给故宫博物馆,那里的条件很差,保养不当容易损毁。这是当年八国联军烧圆明园时,抢走的那枚,比较珍贵。

当然,即使再珍贵十倍,也不及小雨的万一。送给您,希望您能喜欢。”

聂远超看了眼,眼角抽动了下,这些年,他还就喜欢这一口古董,退休金基本上都被他花在这上面了……

不过这会儿强忍着没有动手,他又打量了番李源,点头缓缓道:“看来这些年,你也算磨砺出来了,身上有股沉稳的劲儿。”

“……”

李源沉默稍许,继续道:“是啊,这些年可是经历了不少事,现在也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岳父,您和岳母若是得闲,不如每年去港岛住段时间,那边条件很不错,小雨自己也有公司在赚钱。您二位去了,她肯定会更开心。这些年周围家人朋友都说她越活越年轻,您二位要是每年去住半年,小雨保不准一下就回到十八了。”

程霞敏锐的发现,这人说的话里,总是不断在透露出一些了不得的消息,但很快被更多其他的消息给遮掩冲淡了些……

而这么肉麻的话说出来后,聂远超和李翠云居然没觉得膈应,连聂远超看向聂雨的目光都带上了笑意,道:“是一点不显老。”

父亲对女儿的疼爱,是不用深沉去遮掩的。

李翠云对这个姑爷更加满意了,她笑道:“我们就不去了,就在家里住着已经习惯了。你们要是有心,就隔二三年常回来看看。”

聂雨灵光一动,这才想起来,对李源道:“我每年也可以回来两个月!”

李源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聂雨高兴的再转过去对李翠云道:“妈,源子以后每年要回来两三个月看我婆婆,那我以后也可以常回来!”

李翠云有些感动不起来,拍桌子道:“你看到我们的时候,才想起来也能回来看你老子娘?!”

聂雨急的嚷嚷道:“李翠云,我一直想着你们的好吧!上次您回来,我还给你们准备了好多东西,都是我用心积攒的!”

程霞在一旁笑,问李源道:“源子,你在港岛那边做的什么呀?”

李源道:“做科研,药物试验。”

程霞笑道:“我听说你做的挺大呢。”

李源点点头道:“做出了两味药,出口欧美。”

程霞不见外,问道:“一年不少挣吧?”

李源点点头道:“是不少。”

聂远超道:“在外面挣了钱,就该报效祖国。你一身本事,都是在轧钢厂学到的,是组织培养了你!”

李源不反驳,点头笑道:“对,大唐集团一直都在投资。现在已经有大唐酒楼,和中药中心,还有一些养殖场什么呢。以后规模会越来越大,只是我不管这些,都是我的长子在打理……”

程霞惊讶道:“你大儿子多大了?”

李源笑道:“今年就二十岁了。”

聂雨道:“汤圆很厉害的,三嫂,您回家问问就知道了。汤圆一手收购的恒生银行,是港岛十二家本土银行里唯一一家不受外国财团监控的私人银行,董老都十分看重。”

李源笑道:“我平时主要精力都在实验室里,从实验室出来,就回家做饭,接送孩子。”

程霞感慨完后,笑问道:“那小雨做什么?”

李源笑道:“做她想做的事呗。啥也不想做的话,就睡觉。”

程霞说不出话来了,羡慕完了,这天儿也没法聊了,女人活到这个份儿上,那都跟神仙一样了。

聂远超啥话也没说,光看看自家闺女那双手,就知道肯定是连阳春水都没沾过的,到这个份儿上,他更是无话可说了。

李翠云高兴问道:“现在住哪啊?地方没收拾好,就先住家里!”

聂雨笑道:“不用了妈,我们现在住家里,就是以前的娄公馆。大唐酒楼的人之前半年一直都在修整,那里现在是我们家在四九城的住处了。”

程霞笑道:“真是有钱,大唐酒楼现在是四九城最火的馆子!连外国人来了,都到那里去吃。刚开始的时候,赵家那位赵小军天天带人去吃,他家和你们家关系好像不错?后来被人收拾了通,直接送去部队里面了。”

李源摇头道:“他倒霉和我们家关系不大……大唐酒楼是第一家港资投资的企业,无数港商都在观看,结果开了不到一个月就差点被吃倒,性质恶劣,才被收拾的。”

心里有些感慨,脑海里程霞的小小负面情绪值源源不绝啊。

估计是因为她想让聂雨这个小姑子过的好些,但也不想过的这么好……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符合人性。

聂远超估计是因为听到了娄公馆,想到了李源在港岛的两个娄家老婆,没事找事道:“那位秦部前途远大,是觉得你不合适,才离婚的?”

李源如实道:“还真不是。我这个人,天生看不惯官老爷的臭架子。当官有什么了不起的呀?老人家都说了,是人民养育了你们,要做人民的公朴!没有人民,你们啥也不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那叫公朴啊?为人民服务的那才叫谠的干部!

没这个觉悟的,顶多就是人民养的办事员。在位置上的时候吆三喝五的蹦跶欢实,可下来了估计老百姓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住。

当然,秦部长还是一心为人民服务的。至于为什么离婚……因为我跟她说了,确实是小雨等了好多年了,得给她个交代,我呢,也确实偏心小雨一点。

她一听,就让我滚了。”

聂远超:“……”

一时无言以对,因为他现在出去,也没几个老百姓认得他。

这是在指桑骂槐么?

聂雨担心父亲、丈夫说出火气来,前功尽弃,就道:“爸妈,源子还有事,他先去忙,晚上过来接我。明天我们还带小七再来,到时候好好聊!”

李源道:“对,我要去准备些食材,明天在家给岳父、岳母露一手,一直也没机会尽孝。”

在岳家给足妻子的面子,这是生活的智慧。

果然,聂远超的脸色又好看了不少,今天快练出变脸绝学了。

李源趁机告辞,留下空间,让聂雨和父母好好聊聊。

他在,傲娇的岳父大人放不开……

……

黑芝麻胡同口。

也不知是因为时代在发展,还是因为胡同真的被岁月洗礼的更旧了,过去墙角整齐的砖头都开始酥碎了。

李源总觉得这条胡同,变的破破烂烂,也不知是不是在那段火红的年代里,已经耗尽了精气神……

不过,没等他感慨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骂街声:

“你回克!这没你的事情!我就不信还把这些驴日的么办法了!”

以李源超强的记忆,他很快想起了这是谁的声音,脚步加快,三两步走到了胡同里孙家门前,那里聚集了不少人,里面红枣穿着一件旧袄,正双手叉腰,瞪着眼跟对面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在对骂。

白白胖胖的孙建国往里拉都拉不动……

孙月香、孙月玲也在,却没站在弟弟一边,而是站在了弟媳妇一边,怒视对面的妇人。

孙达、赵叶红倒是没露面。

李源推开人群,走了进去,往孙建国大脑门上拍了下,道:“你在这扯什么玩意儿?”

孙建国被拍懵了,扭头一看,登时惊喜叫道:“源子哥!您回来了!”

红枣闻声回头一看,叉在腰上的双手一下放了下来,也不单脚踩地,施展战争践踏了,强笑道:“源子哥,你回来了,额……”

孙月香、孙月玲也激动叫人,李源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问道:“怎么回事呀这是?”

孙建国不好意思道:“没……没啥。”

红枣气愤道:“咋个没啥了?她家把垃圾、煤灰都倒额婆婆家门口,尿盆都往这倒。不就仗着家里五个儿子都回城了吗,她还有脸问额家借房,不借就使坏,额就不信了,还么王法了!”

李源震惊的看向孙建国道:“真的?”

孙建国忙道:“源子哥,我可不是怕她家儿子,她家儿子不出头啊,我去找,他们就说他们也没办法,还掉眼泪呢……”

李源一巴掌盖脑门上,骂道:“他们掉眼泪你不会掉眼泪么?怎么养成一个废物了!”

红枣又开始维护丈夫了,道:“你莫打人,又不是建国的错。她家有亲戚在街道当官哩……”

李源闻言更气,“啪”又是脑门上一下,道:“我干脆踹死你得了!”

孙建国急的跳脚,道:“真不是我怂,她家老三是我小时候的发小儿,铁磁,下乡弄断了脚,成残废了,见到我就哭,我没法儿啊!”

李源道:“你给我滚犊子去吧,真心疼他把你房子让给他,你自己全家住马路上去。建国,你大了,我最后给你个面子,赶紧给我收拾利落。不然回头我让我们家十八过来,看看他认不认得你那残废发小。再扰我师父清静,我让他们残废一家你信么?你也滚回陕北去,红枣带孩子留四九城就够了。我真是看你就来气,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废物师弟!滚一边去。”

说罢抬脚往里面去了。

孙建国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指着人群里站着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的,破口骂道:“孙贼儿,你不把你姑搀回去是吧?看在三儿的面上,我真是给你们家脸了!你那街道干事的工作能保得住,爷们儿以后跟你姓!真是给脸不要脸,艹你妈的!”

骂完转头就往外走,气的发抖。

嘿,人就是贱得慌,孙建国一团和气的时候,别人一会儿这了一会儿那了,口口声声没法子。

这会儿孙建国真急了眼撕破脸皮翻脸了,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可吓坏了,先冲那妇人吼道:“说了多少回了,注意邻里团结,您是听不明白还是怎么着?还当现在跟以前那样,能打富户分房子呢?赶紧把这些东西拾掇了,用水清洗的干干净净,不然以后您家和我一分钱关系都没有!您那五个儿也别叫我表哥了,我没那么多亲戚!”

吼完跑着去追孙建国道:“建国、建国,哎哟,都是我的不是,哥哥给您说对不起了!您放心,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您直接啐我脸上……”

……

二进院内,外面的纷纷扰扰听不大清。

李源苦口婆心道:“跟我去港岛吧,真想家我保证每年送您回来住一阵,我也回,回来陪陪我老娘。她要不是年纪太大了,怕在外面有个万一,我说什么都把父母接那边去。可您还年轻着啊,少说还能活四五十年呢。就当帮我个忙成不成?帮我去坐镇龙虎堂,带一带学生……”

赵叶红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还四五十年,那不都成老妖精了?不去不去,我在这边清静着呢,你少啰嗦。”

李源闭目长叹,忽又想起什么,问道:“我师爷呢?他那身子骨少说还有十来年,这会儿去哪了?”

孙达笑道:“你师爷得了你一车金丝楠木好料子后,又跑回清河了,不知道去哪入山看风水,登穴寻名堂去了。源子,我们在四九城住了一辈子,现在又不像从前那样乱哄哄的吓人了,这个时候出去干吗?再说,你不是每年要回来么?”

李源道:“出去看看嘛,那里气候好些。这四九城,哪年冬春不刮沙尘暴?不养人呐。”

赵叶红不理这茬,问道:“这次全家都回来了?”

李源点头笑道:“全都回来了,等他们熟悉两天,全带过来给您磕头。”

赵叶红横他一眼道:“你少给我惹这些!”面色又和缓下来,道:“定好日子,家里准备准备。”

孙达哈哈笑道:“那得准备一个大桌子啊!九个孩子是不是?”

李源惭愧道:“还有老大的两个女朋友,差不多快结婚了。还有老二的一个对象,有孩子了……”

“噗!”

孙达一口茶喷到一边,咳嗽起来。

进来的孙月香和孙月玲都忍俊不禁,孙月香打趣道:“源子,一转眼就要当爷爷啦?哪有这么年轻俊俏的爷爷啊?”

李源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别说了,我也正愁着呢……哎哟!”

他笑着往一边闪,见赵叶红撑不住的笑,手里卷了本医书,作势还要打,他哈哈笑道:“真没哄人,过两天来了您就知道了。不用你们准备什么,我去准备。哎哟喂,刚可把我气坏了。咱们是不是把建国惯的太狠了,惯成废物了,怎么现在还立不起来?”

红枣儿从后面进来,还跟着一个四岁的小丫头,刚没瞅着。

红枣儿笑道:“源子哥,您真误会了,建国就是重感情,他那个发小确实惨。要不是那家子婆子太坏,我也不会骂街。”

口音都变成普通话了,看来刚才也是一种策略……

李源摇头道:“什么人比自己老父亲老母亲还要紧?里外不分!”

孙月玲对赵叶红做表情,笑道:“刚源子哥都快把建国熊哭了!”

孙月香笑道:“源子把建国好一通臭骂,说他办不了就让源子家老十八来办,然后建国就急眼了,把全家人狠骂一通,要去找人废了王强的工作。王强吓坏了,赶紧说好话,保证以后再不敢了。”

李源道:“咱们家不仗势欺人,但也不能让人欺负到门口了。什么名堂在那瞎折腾?”

孙达笑道:“那家确实不容易,一家子残废的残废,病的病。他们家老三以后和建国关系好,打小光屁股一起长大,就想问家里借个房子。建国说我妈连我都嫌烦,哪能把房借给你家?就不高兴了。主要是太可怜,又是几十年的邻居,我不大好意思出手。好在枣儿在,时不时警告他们一出,今儿是撞到了,才闹起来。”

李源道:“可怜的人多了,那也不能把尿盆倒人家门口啊!反正我就心疼我师父,建国办不好,我就去办。城里活不了,就去下面种地去,不像话。”

赵叶红笑的温和,劝道:“好了,也不是小孩子了,脾气还越来越大了。”

“爸爸!”

小丫头忽然朝门口方向叫了声,孙建国咧着嘴,嘿嘿笑着进来,叫了声:“源子哥,事儿办好了……”

李源斜眼道:“我骂你不服是不是?真在意感情,你借点钱给他家置办俩三轮,几个男人天天出去拉活,挣的比上班的钱还多,还有这么多事么?你老实说,你在华润是不是当大爷了,啥事不干就吃喝玩乐了?”

孙建国忙道:“没有没有!看您的面儿上,照顾肯定是照顾了,但我跟经理说了,别告诉其他人我有关系。经理还笑我呢,公司里哪个没关系?不过看得出来,我这样表态他很高兴。我在公司里好好干着呢!”

李源道:“建国,我就你一个师弟,不会让你一直上班给人打工的。你好好历练,过两年就是自己当老板了。你在公司上班还是给人打工,总要看别人脸色。自己做事业,立的住,师父也就放心了,所以我对你要求严格一些。”

孙建国笑道:“源子哥,我知道好歹呢!进华润的都是什么人,我还不明白吗?您安排我进去,指定也花费了大人情。”

李源道:“这些不是你操心的事。”又看向孙月玲,道:“你们家刘卫国呢?”

孙月玲笑道:“离了。”

李源赶紧回头看向赵叶红,赵叶红淡淡道:“我让离的。”

李源又看向孙达,孙达叹息道:“人心不足啊,见你把建国安排进华润了,也想沾好处。沾不到,说话就不对劲了。”

李源想了想,道:“那这次月玲跟我一起去港岛吧,保证给她安排个合适的,保证让你们满意。日子还长,她还那么年轻……”

赵叶红冷笑一声,孙月玲有勇气,道:“源子哥,我自己又找了个,穷虽然穷点,可对我很好。”

李源道:“做什么的呀?”

孙月玲小声道:“是个返城知青,人很老实……”

李源笑道:“现在做什么的?”

孙月玲脸都尴尬的红透了,道:“在……在卖煎饼……”

孙达看了妻子一眼后,干咳了声道:“我让人打听了下,人比较沉稳,也有志气,在下乡的时候,也很踏实稳当……”

赵叶红冷笑道:“能不稳当么?他敢不稳当么?”

李源道:“怎么回事……出身不好?”

赵叶红哼了声,道:“考大学正审都过不了的那种!哪个单位都不可能要,烙一辈子煎饼?”

孙月玲难过的抹眼泪,孙建国给李源使眼色,道:“那人的爷爷是国谠大员,父亲投靠过来了,但那几年被整死了,母亲后来不堪折磨,也吊死了。现在都没评反呢。这人不错,一直爱读书,话不多,人长的也好,和源子哥您都有几分像……”

孙月玲头更低了,李源道:“这样吧,我去了解一下情况。如果确实是冤案,我让你嫂子去打个招呼,先把正审这关给过了。人要是真不错,师父不会强拦着的。师父不答应,不是因为嫌贫爱富,别人的贫和富和师父有什么关系?她只是在乎月玲你,怕你再受骗,过的不好。这一点,你心里一定要明白。”

孙月玲呜呜哭了起来,抽噎道:“我……我明白呢……妈……我知道呢。”

赵叶红也红了眼,对李源道:“麻不麻烦?”

李源笑道:“您一辈子爱清静,爱干净,那年我进厂,跟个叫花子一样。来的时候还跟一掏粪工人撞了个满怀,一身臭粪味儿。科室里其他人都不要我,就您收了我当徒弟。您不仅是收了我当徒弟,也是救了我的命,还改变了我的命运。后面结婚置房什么的,都是您拿的钱票。那会儿您都不嫌我麻烦,我这会儿哪能嫌麻烦呢?我这辈子有两个娘,一个在秦家庄,一个在这。”

素来清冷的赵叶红,这一刻泪如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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