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无光
墨子离看着她低垂的眉眼,不用多想便明白她在顾虑什么,有那么一刻脑子是空白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被怀疑的事实,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你——”
宫千竹抱紧了白芷,低着头不敢看他,她当然知道他现在被她气得发苦,忍不住苦涩笑笑,世界上最没良心的恐怕就是她了,可那又怎样,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当年的悲剧再有重演的可能。
感觉到怀中白芷微微动了下,宫千竹连忙低头朝她笑,“白芷姐姐。”
白芷难受低吟了一声,重重咳出两口黑血,用力拭去唇边血迹,忽见一道强烈紫光急速袭来,当即大惊失色,连忙将她推开,强烈紫光却是险险擦过了自己的手臂,击中身后的火山上,强大的能量震开,一时间山崩地裂碎石横飞,大地龟裂开无数道鸿沟,滚滚岩浆流入。
数道尖利嘶鸣划破苍穹,声声摧心泣血,宫千竹凡人之躯,自是承受不住这么大的音力,耳朵渐渐被逼出了一丝血。她受不住地跪下来捂住耳朵,抬头望着遍布瘴气迷雾的天空,“阿梨!”
巨大的九头妖兽停在半空中,长乐立于白骨之上,素衣在风中翻飞,看起来纤薄又脆弱,可他的身形却那么挺拔,让人感觉顶天立地。
宫千竹有片刻的失神,仿佛在那个人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初的影子。
他在空中俯视着她,说不清眼中是悲悯还是彷徨,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自悬崖赶来的数道彩光,唇边忍不住泛起一丝淡淡苦涩的笑。
……
竹儿,你相信命吗?
我不信。
此次来地心之谷,不仅仅是为了凤连城,我也是为了救我自己。
纵然我知道,走错了路,路的尽头,是悬崖。
……
宫千竹失神地看着他,耳边还回响着他空灵淡漠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慢慢清明成形,那一刻眼前闪过的是蓬莱坞上璀璨浩瀚的土壤,绽放在高坛上旋转的九璃宫灯,还有那日渝州城遇见的西王母。
脑海中猛然一炸,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这些年来蓬莱势力日益扩大直逼九歌第一仙派,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九璃盏,而是因为有西王母相助,她身居无妄神界不便出面,便利用凤涅阳与凤连城争权夺势之便,将九璃盏一分为二分别给了二人,凤涅阳能将蓬莱坞从蓬莱岛分离出来,依靠的也是九璃神力。
这些年六界频繁出现的傀人,均是出自蓬莱两派之手,但上古九璃神力,岂是仙人之力能够启用,如此看来,凤氏兄弟名义上是蓬莱之主,但蓬莱根基早已动摇落于西王母之手。
西王母机关算尽,唯独长乐是一个意外,或许连她都没有想到,被仙界扔下忘川河的长乐仙会在两百年后重归六界,凤氏兄弟勾心斗角不明局势,唯独他旁观者清,面上虽助凤涅阳掌管蓬莱坞,但却从没信过她,行事之余处处留心牵绊,甚至野心大到有意要将西王母逐出蓬莱之外,以至于西王母最终选择摒弃蓬莱坞,一心控制蓬莱岛,而当日在渝州城取出墨竹体内的九璃盏,自是没打算要还给蓬莱坞。
如此算来,也就不难解释当初琼海一役,西王母何以乔装击出那一掌的理由,原本想诛杀长乐,却唯独没想到凤连城对长乐用情至深,竟会冲上来替长乐挡下那一掌。
自此,凤连城重伤在床,整个蓬莱以凤涅阳马首是瞻,西王母原本想诛杀长乐以助蓬莱岛重新吞并蓬莱坞,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是让凤涅阳揽了大权,也因为那一掌,蓬莱彻底与西昆仑断绝了往来,西王母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计划,却因为那一次偏差而全盘溃败。
西王母彻底断了控制蓬莱的念头,转而一心经营九璃盏,当日从墨竹取出九璃盏的空壳,九璃珠却还在蓬莱岛手上,谁知冥冥中自有注定,九璃珠早在一年前便被七海窃走,这才得以幸存保留到现在,而长乐用石香召回七海,九璃珠却面临着随时被西王母夺走的风险,这才逼着长乐迫不得已将自己炼成了九璃珠的容器,吸取了一半的九璃神力。
另一半的九璃盏被西王母带进了地心之谷,长乐想是九璃珠被他吞噬,西王母不得不强行打开神域,利用不周山之力重炼九璃盏,而她手上那一半的九璃盏,却是救凤连城唯一的解药,长乐自是不能让她得手,这才跟着赶来了地心之谷。
想通这一连串的前因后果,宫千竹浑身冒出了阵阵冷汗,原来这些年来看似平静的表象下,竟隐藏着这般滔天风浪。
只是有一点疑团不解,西王母身为无妄上神,从来都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万年无妄静修,早已看淡生死红尘,何以现在竟然插手凡事,挑拨蓬莱在六界放出那么多傀人?她堂堂无妄上神,怎会看得上小小一个蓬莱仙岛?
其中必定另有隐情。宫千竹暗暗握紧了拳,此番坚持要前来地心之谷,就是她先前便有所预感,故此定要前来看个清楚才行。
妖风大作,地动山摇。凤连城从悬崖赶来这边,只来得及看见长乐御使九头妖兽飞进了偌大的火山山口,一抹翩飞的衣袂瞬间隐没在不周山喷出的滚滚浓烟中,顿时大惊失色,当即便要冲进去将长乐拉出来,却见遮天蔽日的黑影笼罩而下,天空如同被蒙上了黑布一样,大地被黑暗吞没,在长乐闯进不周山的那一刻,天昏地暗,日月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