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告别

三

两年前，这片土地上卷起了腥风血雨。

穗矢所住的城市，是真正意义上的全国最大城市——面积占到国土三分之一，经济极度发达。然而，在一个政府与军队合作的城市，伴随金钱而生的，却是罪恶的野心。

索尔特，男性，城市军队最高级领导之一，出身富豪世家。不满于国家发放的有限福利，他号召臭味相投的领导们集结兵力，组成叛军。凭借罕有的军事才能和人格魅力，他很快受到其他领导的追捧，坐上王位，叛军也因此改名“索尔特军团”。

与此同时，政府的官员们在威逼利诱下，最终选择妥协。耗费两年时间，索尔特近乎占领了城市的全部领土。

当政客们沉醉于花天酒地，谈笑风生，殊不知，百姓们正集中在最黑暗的角落，悄然落下苦涩的泪水。

“阿良……不要再哭了……”

抚摸着阿良粗糙的手，穗矢的眼眶亦悄悄湿润。

“哥……那你算答应我了咯？”

“嗯……答应了。”

话音刚落，阿良激动万分，笑容灿烂，将穗矢抱得更紧，泪水沾湿了他背后的大衣。

“谢谢哥……谢谢哥……

“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动身吧。”

小屋里，存放着穗矢的生活用品，而阿良的生活用品，则存放在地下室中。两个男子，一个在地上忙活，一个在地下忙活，地上的在哭，却没有眼泪；地下的在笑，却泪流满面。

折腾了几十分钟，穗矢来到地下室，说要取走重要的东西。

他站在狭长的木制橱柜前，一声长叹。拉开橱门，一阵檀香味扑鼻而来，裹挟着往昔的气味，唤醒他沉睡的回忆。

隔板上，一尊威风凛凛的武士甲胄，正端坐于此。左右两侧，分别悬挂着一把精美的武士刀，和一柄修长的弓。

这些，是外公离世前所作的最后一套作品。外公年轻时，以传统手工艺为生，凭着对武士文化的一腔热血，加上日以继夜的操练，他的作品质量堪比现在最高的工业水准。据说曾有人用他锻造的太刀，与军工打造的匕首对砍，那匕首竟直接裂成两半。

穗矢出生的时候，外公已经退休，由于父母出国在外，他们决定将孩子托付给外公照顾。外婆因为得癌，在穗矢出生五年前就已经去世，穗矢的降生，无疑是外公最大的福音。

记得小时候，外公经常坐在床边，跟穗矢讲武士的故事，还有自己年轻时的风采，哄他入睡。而穗矢可能是遗传了太多外公的基因，稍稍长大后，学生时代，他对流行的电子游戏并不感冒，反倒对外公的作品情有独钟。一到周末，他总会赶完作业，在外公的卧室里泡上一个下午，就这样，爷孙俩的感情越来越深。

几年后，穗矢即将读大学，面临选择专业的问题，因为传统手工艺没落，他无法继承外公的事业。好在培养了强大的动手能力，一次偶然的做饭尝试中，穗矢发现了新的出路。在大学，他阅读了大量关于油炸料理的书籍，加上自己的研究，总结出一套炸物烹饪法，毕业后便开店实践。果不其然，他的烹饪手法，使得街边最常见的油炸小吃，也能令人欲罢不能。

而这也恰恰应了外公的喜好，他非但没有遗憾，反而很支持，甚至主动当起了试吃员。尽管分开居住，外公总会不辞辛劳，跑到穗矢的店里兜兜转转。虽然因此早了几年得高血脂，但他并不后悔。

外公常说，精神是武士前进的源动力。两年前，穗矢的小店生意遭受冲击，一段时间压力很大。为了加油鼓劲，外公重操旧业，为穗矢量身打造了一套武士装备。加上阿良的陪伴，穗矢终于重拾信心，也就有了后来开垦农田，维持生计的故事。

“哥，这些东西……是你外公制作的吧。”

“嗯。”

提起外公，阿良这才意识到，店里到处都没有老人的踪影——穗矢的外公已经走了。他停下手里的活儿，鼻子泛酸，走上前来，拍了拍穗矢的后背。

“外公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要灰心。”

“希望吧……”

打开手机，今天是3月20日。穗矢准备拍些照片，做最后的留念。

地下室，有着关于外公和阿良的一切，是穗矢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们的避风港。

麦田，是小店的新成员，两年前还是后院。它诞生于危难之秋，在最困难的时候支持着自己。

小屋，记录着穗矢日常的生活。直到两年前，记账本上的数字都是让人感到欣喜的。

餐厅，承载着来往人们的记忆。

一年四季，花花绿绿的外卖车，是窗口的常客，小哥们喜欢在屋檐下乘凉，跟阿良寒暄几句，便拎着食物匆匆而去。门外，常有小孩路过，在哭闹声中被爸妈拽走；排长队的人们，一边聊着天，一边在太阳下举着小风扇，或是裹着围巾，手里捧着热饮。

历历可数的座位上，成日挤满来自五湖四海的食客。杯酒碰撞声间，俏男俊女，老老少少，在这里留下他们的足迹。到了快打烊的时候，穗矢和阿良也总会被拉过去喝上两杯，唠唠家常。

如果用颜色比喻，餐厅就是热烈的红色，小屋是温馨的绿色，麦田是丰收的黄色，地下室是平安的蓝色。在这小小的街角，世间所有美丽的颜色都被融合其中，熠熠生辉。

但未来，又是什么颜色呢？

行装打理完毕，大大小小的箱子塞满了过道。三件武士装备，被穗矢安排在一个最新的箱子里，独立分装。

破旧的屋檐下，行李箱们站成队列，等待出发。小小的店铺里，灯光包裹着岁月，在开关声中缓缓消逝。直至最后一盏灯熄灭，穗矢拉下总闸，小店恢复往常的黑暗与沉寂。

门口，卷帘已被拉下，这家炸物店的故事，暂时合上了书页。和这里的自己说声再见，穗矢拖着行李，脚踏泥泞的小路，转过街角，同阿良一起，奔赴未知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