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坟场

小男孩的话印证了林鹿的猜想。

这个副本并不是时间线倒退,而是进入了循环。只是循环带来的变动太大,而副本又让玩家在一层层循环中错乱身份,从而忽略了副本隐藏的诸多细节。

玩家在循环世界中变换身份,保护的并不是玩家,而是在隐藏这个世界的真相!

林鹿垂下眼,抚了一下自己身前佩戴的白雏菊。

教会的守卫并不森严,这个时候还有许多虔信者往教会祈祷。

人们总是很擅长心怀希望,总是愿意在困苦的时候去相信一些美好的东西,比如痛苦总会过去的,一切总会好起来的……但不会的。一切只是自我欺骗而已,欺骗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得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林鹿装作自己也是前来祷告的群众,借机观察了一下祭坛的位置,却看见了一个站在祭坛旁边的少年。

那个少年就站在离祭坛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来往的人。

他或许看见了林鹿,目光却只在他身上轻轻一点,便散在了来往的人流中。他并没有在看任何一个人,而是看着所有来往的人群。

林鹿看着祭坛旁边的少年,通知了楼风琴。

“动手吧。”

楼魏云察觉到在自己身侧的楼风琴停住了脚步,有些疑惑地看向了楼风琴:“姐姐,怎么了?”

楼风琴:“我们现在是要去什么地方?”

楼魏云耸了耸肩:“这个副本里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我就去结束这个副本,姐姐觉得怎么样?”

楼风琴迟疑了片刻:“……你不怕会长怪罪吗?”

“怪罪?”楼魏云歪了歪头,“怪罪什么?”

“哦!”楼魏云恍然大悟,“姐姐是担心没有完成这次的任务,会长会惩罚我们吗?”

楼风琴点了点头。

她本以为楼魏云会拖延一段时间,才选择结束副本,毕竟杀死林鹿的任务还没完成,现在回去也不好交差。

但楼魏云却笑了笑:“谁说我不杀他了?他该死。”

楼魏云想到林鹿,眼中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厌恶。

“我当然会杀了他。不过就算要杀他,也不妨碍我要结束这个副本。”

楼风琴将楼魏云的表情看在眼里,心底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十二岁,如果没有被拉进这个游戏里,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成长,楼魏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小孩呢?除了天生的重瞳,楼魏云长得属于很讨喜的那种,如果没有那些意外,也没有失控游戏,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脾气有些差,也可能因为眼睛所以人际交往上会遇到困难,但她会有很爱她的爸爸妈妈。

也可能会因为学习方面的问题蔫头蔫脑,但至少……不应该为了生死,为了利益,对别人的生命弃之如敝履。

不应该是这样的。

楼风琴想道。

“魏云,你想离开这个游戏吗?”思考片刻,楼风琴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然而楼魏云的眼睛却冷了下来,有些不善地看向楼风琴。

楼风琴却没有躲闪,只看着楼魏云的眼睛,像是固执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楼魏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我当然不想离开这里,姐姐。”楼魏云柔声道,“你也不想想,外面的世界都是怎么对我的?他们厌恶我的眼睛,讥嘲我没有双腿,还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贱种!”

“可在这里我什么都有。”楼魏云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很快她的声音就稳了下来,“至少在这里的我,不会像一个废人一样。”

楼风琴知道她为什么会失去双腿。

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她对楼魏云如此纵容。

当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去了她们的父母。而在那场车祸中,楼魏云想也不想地护住了她,而楼魏云也因此失去了双腿,再也不能行走。

亲戚们认为楼魏云的重瞳是灾难的征兆,于是没有人愿意收养她们。

最艰难的时候,楼风琴甚至带着坐在轮椅里的小孩在街上乞讨,跪了半天,却也只得来了买一顿馒头的钱。

失控游戏选中了她们,让她们一跃成为公会上层,让她们不用在饿死的边缘挣扎。但楼风琴知道,这是不对的。

这样的人生轨迹,是错误的。

她已经无法回头了,但楼魏云还小,如果能够抹去这段记忆,能够离开这个游戏,至少楼魏云还可以回到正常的轨迹上。

“如果,姐姐能治好你的腿呢?”楼风琴问她,“再也不会有人嘲笑你,也不会有人拿你的腿说事,这样,你愿意回到现世吗?”

楼魏云猛地抬起头,声音冷了下来:“姐姐怎么突然开始说这些?是不是那个林鹿跟你说了什么?”

楼风琴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将自己刚刚所想告诉她。在她看来更为“正常”的生活,楼魏云却未必想要。因为楼魏云已经适应了在失控游戏里的日常,可以随意释放自己的恶意,谁欺负了她,她就可以、也有能力报复回去——不过手段极端了一些而已。

可滥杀总不会是什么好事,尤其对于一个三观实际上还未完全形成的一个小孩子来说。

然而楼魏云却好像以为她默认了刚刚的话,上前搂住了楼风琴的腰,摇了摇头。

“我只要跟姐姐在一起就好了,其他的姐姐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吗?”楼魏云仰头看着楼风琴,“我们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姐姐听我的就好了。”

楼风琴抱着她,试图劝说楼魏云:“现世不好吗?不用你杀人,也不用遵守会长颁布的命令,你可以交很多跟你年龄相仿的朋友……”

“我不会有朋友!”

还没等楼风琴把话说完,楼魏云就打断了她。

楼魏云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楼风琴的眼睛:“如果姐姐不想继续在这里呆着,可以不用拿我当借口的。我就是享受这里,就是喜欢这里,姐姐跟我不一样,不是吗?”

楼魏云轻笑一声,一字一句却仿佛化作了锥子,刺进了楼风琴的内心。

“毕竟姐姐是正常人,而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