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遗言？

“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一片黑暗中，林鹿听见有人这样问他。

“当然。”林鹿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毫无规则，无拘无束，看见不顺眼的就可以动手。”

“那你开心吗？”

林鹿似乎觉得这句话很可笑：“你说什么？”

“我问你这么做之后，你开心吗？”那个人并没有被他的讽刺的语气影响，很温和地问道，“你觉得这样开心吗？”

“为什么不？”这句话的语气懒洋洋的，林鹿猜想那个时候自己或许随便往后一靠，瘫在了沙发上。

哦，不对。

这好像是他跟徐文景第一次见面。

严格来说，林鹿和徐先生并不熟，除开几次意见相悖的聊天，他们其实没什么交集。

第一次见面，林鹿一脚踩在徐先生脸上，扬起手将透明的傀儡丝从一个玩家的头顶抽出来，血珠顺着傀儡丝往下滴，落入松软湿润的泥土里。

这个副本是臭名昭著的杀戮模式，玩家的任务则是尽可能地淘汰其他玩家。

杀戮模式是玩家们在副本里最不愿意遇到的。

因为在多人模式里，玩家们大多数都会选择组队进入，而一旦遇到杀戮模式，则意味着昔日并肩作战的队友将倒在自己的手里，谁也不知道日夜相处的同伴会不会毫无预兆地横刀相对。

而在杀戮游戏里，系统往往会给玩家设定杀人名额，在限定时间内没有完成杀人名额的玩家将予以抹杀。

系统往往会在最后一刻才公布杀人名额，有时是九个十个，而有的时候则是一两个，没有到副本结束，谁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完成副本的“任务额度”。

为了自己活下去，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淘汰其他玩家。

这对于其他玩家而言是噩梦，但对于林鹿来说却不是。

林鹿被授予[噩梦操纵师]这个称号，并且一跃成为总榜NO.13的位置，靠的就是杀戮模式。

因为林鹿在每一场杀戮模式里，他的局内排位都是NO.1。

杀戮模式不怕遇上总榜第一，但绝对不能碰上[噩梦操纵师]。因为遇上总榜第一，人家总不可能把其他玩家全杀了，更何况人家是会长，自然会有些分寸，至少不会对自己公会的玩家下手。

但林鹿不一样，他没有公会没有队友，更可怕的是他还有一手神鬼莫测的操纵技能。明明眼前的人是自己交付生命的队友，很可能下一秒就是林鹿提着丝线插向自己要害的傀儡。

林鹿所在的杀戮模式副本里，玩家不是屈服于死亡，最先崩溃给了人心。那个少年动动手指头，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人们不相信他，却又忍不住怀疑自己身边的人。

明明这种局面很好破局，只要有几个玩家联合起来对付林鹿，也不至于下场如此凄惨。林鹿的个人技能确实很强悍，但本体的自保能力却相对偏差，这算是他的一个硬伤。

“可惜啊。”林鹿弯下腰，眼睛扫过徐先生沾满血污的脸，笑了一声，“关键时刻，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自己的队友，而是相信我，已经控制了他们的队友。”

“那也不能成为你屠杀的理由。”徐先生声音平稳，仿佛被踩着脸，狼狈地趴在地上的人并不是他。

林鹿先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然后觉得的是荒谬和好笑。

“是这个游戏要求我杀人的，我不杀他们我就会死。进入这个游戏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难道你还想着我能有什么牺牲精神吗？”林鹿笑了，然后压低声音在徐先生耳边骂了一句，“垃圾圣母。”

徐先生看着他，没有说话。

于是徐先生当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开心吗？

他想笑，但是却忽然说不出话来。

表面上再怎么我行我素放浪不羁，那个时候的林鹿也才17岁，放到社会里还是个未成年，如果不是因为家庭环境和被莫名其妙拉进了这个游戏，他或许还在学校里无忧无虑地上着课。

起码他考虑的只是高考会不会挂，而不是“我该怎么活下去”。

很不公平。

有些人出生便贴着天之骄子的标准，他们的快乐才是常态，苦难只是他们生活上可以随脚踢开的小石子，在石板路上颠簸几下，“噗”地就摔进池塘里，除了最开始的波浪，最后什么都没有。

这才是大部分人的一生，终其一生在磕磕绊绊地走着，哪一天突然飞来横祸，就被突如其来的事故夺去性命，而最终留下比波纹还短的墓志铭。

明明人的一生那么长，苦难那么深刻。

他知道这个游戏很残酷，而自己始终置身于这种残酷之中，生死不由己。

他想活下去，但是这个游戏希望他死。

这个游戏死了多少人，其他人怎么死的，跟他没有关系，林鹿来兴趣了甚至会乐呵乐呵地掺上一脚。

见他没有说出话，徐先生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十分笃定地开口了：“你很孤独。”

如徐先生所言，他确实是孤独的。从出生，进游戏之前，到现在，他一直都是孤独的。

在现世里，他是跟同龄人格格不入的怪胎，在游戏里，他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傀儡操纵师。他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他。

进游戏以来开心吗？

开心。

能够挣脱现世的束缚和规则，肆无忌惮地破坏，肆无忌惮地杀人，这个世界只有讨他开心或者让他厌恶的人，前者可以在他手里当个傀儡，后者的结局只有死亡。

“这个世界没有这么糟糕。”徐先生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现在有多狼狈，嘴角依然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给林鹿的感觉就像一个看着小辈闹脾气的老人。

“你应该试着去相信。”

林鹿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如果是放到现在，林鹿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临时编出来的鬼话，弥漫着一股劣质鸡汤的味道，但17岁的林鹿......那个时候还真的吃这一套。

于是林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傀儡丝。

“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