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塞翁失马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白居易《花非花》
一觉醒来，南宫陵正睡在垃圾堆里。
蓬松乱发，衣不蔽体，活脱脱一个乞丐。
第一个反应是他在做梦。
使劲一掐胳膊，刺骨疼痛。
方才想起，应该弄明白这是什么地方。
天堂？地狱？人间？
却不过是城市的一角阴暗面。
远处隐隐传来人声，还夹杂着锣鼓喧嚣声。
南宫陵似无头苍蝇一般跌撞过去。
那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天堂与地狱，在同一座城市里上演。
有人交头接耳：“天龙帮与碧凤帮终于联姻啦。”
南宫陵的头“嗡”一声爆裂开来。
另一人毫不识趣地接道：“听说南宫帮主与南郭帮主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南宫陵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铁青着脸，分开众人。
大家叫骂着散出一条道来。
浩浩荡荡地，迎面走来一队人马。
南宫陵登时如兜头泼下一盆冷水。
为首的新郎鲜衣怒马，洋洋得意，不是他是谁？
南宫陵呆立当场，作不得声：“南郭瑾，你也太狠了吧？”
他断定这是南郭瑾对他的报复手段。
威风八面的“南宫陵”根本没瞧见他，一边向众人抱拳微笑，一边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踏过。
后面那些唯“南宫陵”马首是瞻的侍卫跟班紧随其后，顺带嫌恶地呼喝开衣衫褴褛的南宫陵。
南宫陵冷笑。
这当中对他呼喝得最厉害，甚至还踹了他一大脚的侍卫，赫然正是以前对他最为忠心耿耿的三言。
世态炎凉。
或者，不知者无罪，这事本怪不得他们，他们也是受害者。
此时此刻，南宫陵猜想自己的容颜定然狼狈不堪，像足一个委屈无处申述的弃妇。
他也想过报复，把这群贱人抽筋扒皮，生吞活剥，奈何他武功尽失，四肢乏力，已是一个废人。
一夜之间，他失去了所有。
怔怔怅惘中，喜轿扬长而过。
风吹轿帘，南宫陵猛然看见罩着红盖头的南郭瑾。
忽然之间，他失去了理智。
连日来的怪诞遭遇，已经把他折磨得神经衰弱，他坚信这世上再没有真实的东西，包括感情。
全是虚幻！
也不知怎地，轿子被他撕扯得粉碎，连同南郭瑾那红得刺眼的盖头。
南郭瑾惊慌失措地站在破碎的轿子当中，感觉犹如被人扒光了衣服一样。
南宫陵铁青着脸，指着她的鼻子暴喝：“不想嫁我明说好了，何苦这样对我？！”
南郭瑾这才看清他，马上跳起来，顺手抄起一把宝剑，挡在胸前自卫。
简直可以用仇人见面，份外眼红这八个字来形容他们，好端端两个人，竟至如此不堪。
只听得南宫陵咬牙切齿骂道：“不敢承认是不是？你废我武功，夺我家产，谋我天龙帮，也亏得你找出这个傀儡，你还想做什么，南郭帮主？”
那南郭瑾一步一步退后，长剑护在身前，但闻她歇斯底里地叫：“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造谣生事！”
南宫陵见她颠倒黑白，不由得大怒，额上青筋绽现，气急败坏地扬起拳头。
南郭瑾很镇定的看住他：“当心！这是盟主府的地盘，你这一拳下来，我保证你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南宫陵从来没听过那样冰冷的声音。
他居然放下了拳头。
可是他们四只眼睛仍然发出绿油油的光芒，充满怨毒，随时想把对方置于死地。
早有一干侍卫冲上前来，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南宫陵团团围住。
刹那之间，剑拔弩张，局势一触即发。
南宫陵犹自恶狠狠地叫嚣：“南郭瑾，你一定会后悔的！”
忽听一声巨响：“闭嘴！”
南宫陵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痛。
司马长风脸色煞白地站在他面前。
天地终于静下来。
“南宫陵”却眼高过顶地走过来，对司马长风颐指气使道：“司马护法，此人竟敢公然截婚，实是不把我们天龙，碧凤放在眼里！快替本座把他大卸八块，以儆效尤！”
南宫陵冷冷一笑，吐出口鲜血，看司马长风如何处置。
司马长风不置可否，转身走到南郭瑾面前，附耳道：“帮主，属下早说事有蹊跷。”
南郭瑾秋波急转，若有所思地看看乞丐南宫陵，又望望华服“南宫陵”，一时不知如何取舍。
南宫陵却注意到她身后的南郭珏眼神闪烁，似有愧意。
双方正自僵持不下，一阵马蹄声打破了沉寂。
盟主夫妇带人赶了过来。
南宫陵乍见娘亲，忍不住泪盈于睫，一个纵跃，就要扑上前去。
岂料她却径直奔到衣着光鲜的“南宫陵”跟前，一个劲地问长问短。
南宫陵的心立即凉了半截。
南宫常恕听说了事情原委，不禁怒发冲冠，什么人这么大胆子，竟敢公然挑衅盟主府，他莫非不想活了么？
立刻一声令下：“与我拿下这厮，当场凌迟处死！”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既恐惧又兴奋，凌迟可是有史以来最残酷之刑法。
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事啊！
南宫陵的心至此完全埋到了土里。
他强行按捺住内心火山般的仇恨与愤怒，握紧拳头，目眦欲裂地瞪着地上。
如果目光也能算作武器，那地面早被他轰出两个大洞来。
南宫常恕感觉到他身上那扑面而来的腾腾杀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然而他嘴上却不认输，袍袖一挥，声嘶力竭地大叫：“给我上！”
众侍卫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只得硬着头皮上。
眼见南宫陵便要被剁成肉泥，突听南郭瑾一声断喝：“且慢！”
众人立即如蒙大赦般退下场来。
“南宫陵”大为奇怪，责问她道：“瑾妹何出此言？”
南郭瑾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南宫陵，一字一句地道：“放他走！”
“南宫陵”大惊：“瑾妹！”
南郭瑾表情坚定。
南宫陵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缓缓而去。
众人忙不迭让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世界至此，才算真正安静。
只是人们心里，应当波涛汹涌吧？
南宫陵等到走出众人视线，才脱力倒地。
这一仗，总算没有输掉。
可是今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思绪正在翻江倒海，忽然一个人影轻轻逼近。
南宫陵抬起头，啊，世上竟有如此端庄的夫人！
真正徐娘半老，风韵尤存。
只听她充满慈爱地道：“陵儿，跟我走吧。”
南宫陵触目她那爱怜无限的眼神，情不自禁生出一股亲近之意，可仍掩不住惊讶地道：“你怎知我是谁？”
美夫人但笑不语。
南宫陵疑窦暗生：“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你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语气一贯地温婉柔和。
南宫陵登时语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