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没有赢家的结局
洛施施跪倒,脸苍白,泪如珠,所有青春,所有年华,所有感情,所有美丽,仿佛都随着这串白洁无暇的珍珠离开了身体。
天上地下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凄美的女人,凄美的眼泪,凄美的心。
谁又能明白她的人,她的泪,她的心。
或许,从她踏上复仇这条道路的开始,就已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
仇恨的人,仇恨的泪,仇恨的心,本就是孤独的。
或许,这世上本不该有仇恨。
菊花不再鹅黄,鲜血已将它染红。
人呢?
是否已放下仇恨?
泪呢?
是否已不再冰冷?
心呢?
她是否还有心?
——还是,只有恨?
人比黄花瘦。
张楚不知道,或许连洛施施自己也不知道,有些事情不需要答案,有些情感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张楚已走了过去,眼神温柔,几乎快要落下泪。他每一个动作都温柔极了,好像生怕惊到她,惊到她的人,她的泪,她的心。
人无力,泪凄凉,心酸楚。
洛施施缩了缩身子,好像很害怕,宛若一颗一触就碎的玻璃球。
张楚缓缓停下脚步,身上每一个动作都已停下。
“施施......”
他当然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叹息。
此时此刻,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也实在不知道洛施施是否还能听进任何话。
这一朵洁白无瑕的白莲花仿佛已凋谢,残落的花瓣虽依旧美丽动人,婀娜蜿蜒的纹路却道尽了这个女人一生的凄凉,悲苦。
这一刻,张楚仿佛看见了。
看见了,他真的看见了。
一个女人,一朵花,一滴泪,一声叹息。
他不忍再看,这些东西虽然美丽,可当它们凋零的时候却又都是这世上最凄美的画面。
“她就是卓正风女儿?”
霍尊在问,声音很轻。
这一刻,他也看见了。
看见了,他真的看见了。
一个男人,一杯酒,一缕情根,一眼万年。
他也不忍再看,这些东西虽然难得,却都脆弱易碎。
张楚点头,霍尊已缓缓的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孩子,对不起......我......”
霍尊哽咽,因为他看见了洛施施的泪水。她的父亲就死在自己手里,现在他又有何脸面去面对他的遗孤?
突然,一切仿佛静止,只能听见利刃穿过皮革的声音。
霍尊怔住,脸上每一个器官,每一寸皮肤,每一丝毛发都已僵硬,冰冷。
张楚和秦晚歌都站在霍尊身后,所以现在他们看不见霍尊小腹上那一柄薄如蝉翼的快刀。
轻薄如透明般的短刀,刀身上镌刻着一条匍匐的青龙。
血流出,已将青龙的纹理染红。
洛施施的刀,霍尊的血。
冰冷的刀,炙热的血。
凉的从来都是人心。
霍尊的目光落在刀上,所以他看到了那条青龙,然后开始颤抖,每一根骨骼,每一条经脉,每一寸皮肤都在颤抖,声音也是颤抖的:“这刀......你......你究竟是谁?”
洛施施眼中已没有泪,脸上的泪痕也已消失。只有笑,冷笑,没有仇恨,没有讥讽,只是冷笑。
这样的冷笑往往最冰冷,最锋利,最诡异,好像已不属于人类的表情。或许,只有孤魂野鬼才拥有如此无情的冷笑。
“你以为我是谁?”洛施施冷冷道。
她说话很冷,很轻,只有霍尊能听到。
霍尊已开始抽搐,手脚冰冷,所有生命的律动即将离他而去。
“残夜青龙,二十年前,你不该背叛青龙会,自立门户。别人都以为你是因为陆晚冬的背叛而解散挽留,难道,不是为了要逃避青龙会的追踪吗?”洛施施道。
霍尊的眼珠子直要凸出眼眶:“你......原来你是......”
“十二青龙的命从来都属于青龙会,既然,你的命已没用,那我就替你还给青龙会。”洛施施冷冷道。
没有人能形容霍尊死前眼中最后一丝神情,那一抹目光实在太可怕,实在没有人见过。
霍尊倒下,张楚就看到了那张隐于阴暗中的脸。
冰冷的脸。
难道,这真的是洛施施的脸?
或许,这才是洛施施原本的脸。
霍尊倒下的时候,秦晚歌已出剑。
他的剑本就是世上最无情的剑,最直接的剑,杀人的剑。
洛施施已施施然的站了起来,伸开双臂,脸上居然在笑。
笑的平静,笑的无怨无悔,好像已完成了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使命。
“不要啊!”
——箭腿已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白衣染血,莲花不再雪白。
无情的剑,无情的人,无情的血。
洛施施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忽然舒出一口气,仿佛身上压着一块千斤巨石的人忽然将背上的巨石放了下来。
洛施施倒下,就像一片凋零的莲花瓣。
秦晚歌依旧站在那里,站的笔直而挺拔,像一根寒风中巍峨不动的标枪。
他的手中已无剑,剑留在洛施施胸前。
一个剑手从来不会放弃自己的配剑。
只有一种时候例外。
——死的时候!
剑芒穿过洛施施身体的时候,那一条如箭一般的腿已踢碎了秦晚歌的咽喉。
张楚怔住,惊恐的望着已死去的秦晚歌。
他实在不想杀他。
甚至,这样的想法从来没有一刻出现过。
可是,秦晚歌却死了,就死在他的腿下,他的面前。
——他只是不想洛施施死!
可是现在,洛施施好像也已活不了。
他实在无法估计自己这双腿的力量,就像他无法估计秦晚歌的剑居然如此之快一样。
这一刻,张楚的脑中混乱极了,混乱到了极点就变成了一片空白。
可是,他还是缓缓的走了过去,空洞的眼神就像三魂不见了七魄。
洛施施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脸色虽已苍白,却还是那么美,就如同他第一次见到她那一刻一样。
张楚的胸膛很结实,也很温暖,现在,洛施施却好像全然感觉不到。
泪,既然是泪,终究还是会落下来。
张楚的泪,落在洛施施的眸里。
洛施施在笑,微笑,惨笑。
“我......我要死了......”洛施施道。
千古艰难唯一死,洛施施的声音却很平静,平静的像一块冰,一面湖,一滴泪,好像只是在享受生命中一刻必经的过程罢了。
“你......”
张楚想说,想问,想哭,所有情感却在这一刻哽咽了,哽咽在喉头,哽咽在心间。
“我......我只想告诉你......”
“那碗阳春面......没......没有......毒......”
如果你已听过花凋零时,地下那一方小小土地的叹息,那我劝你不要去听花枯萎时,那一方小小土地的哭泣。
那一定是世上最凄凉的声音。
或许你听不懂,可是,我懂。
此刻,他或许已不是我笔下的一个人物,而是我的魂,我的泪,我的心。
苍白的脸,苍白的泪,苍白的莲花。
这一刻,世上仿佛只剩下一种颜色,白!
苍白,惨白,死白,白的凄美,白的动人,白的鲜红。
鲜红的却是血。
残阳已将人世间笼罩在一片鲜红之中。
鲜红中却还有一点白。
白的纯洁,白的无暇,白的无奈。
现在,这一点白也将要消逝。
世界那么大,为何就容不下一点白,一滴泪,一颗心,一缕魂,一个人?
张楚只流下了一滴泪,这仿佛已是这个男人眼睛里仅剩的一滴泪。
泪落下,人心死。
哀莫大于心死。
一个活人,一点苍白,一地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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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挽留》完结,本书由十二个小故事组成,新的故事,新的篇章,明日开始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