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妇女互助会

陈秀芬觉得自己越来越孤僻，她已经不大想出门了，最近她出门买菜时，路上总能听到一些流言蜚语。

“你听说没，这女的儿子在圣克莱尔公司工作，一个月能赚八万块呢！”

“早就听说了，啧啧，八万块，我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

“那可不，他儿子刚入职那会，这女的老嘚瑟了，天天逢人就夸自己儿子，连菜市场的狗见到她，都要连嚎八下。”

“最近怎么没听她夸了，儿子被炒鱿鱼了？”

“哎，我跟你说啊，你可别到处说”，那人压低了声音：“她儿子，死了啊！”

“不保真，但是我看这事真实性没跑了，听说他儿子死前几天，还跟她吵架呢，我住她家楼下，天天听到他跟儿子吵架，他儿子摔门走了，老凶了！要不是他家墙隔音太好，我肯定能听清楚。”

“怕不是她儿子是被这她气死的吧！一把年纪了还不肯好好说话，这下好了，儿子和丈夫都没了，真是天谴啊，这么好的儿子。”

陈秀芬猛地瞪了他们一眼，那叽叽喳喳的两人跑到一旁嚼舌根了。

陈秀芬觉得伤心，直到儿子休眠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在他人眼中只是一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她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支持儿子的决定，后悔自己没有和儿子好好道一次别。时间拉远，她想起肖禹小时候，他很想买一张卡通碟片，但是自己那会丈夫去世手头没有钱，于是凶巴巴地教育肖禹家里很穷不要乱买东西，从那以后肖禹很听话，认真地学习，再也没有提过买碟片的事情了，当时肖禹才五岁。

陈秀芬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手机屏保，屏保上是肖禹很认真地看卡通片的照片，这么多年来她换了很多次手机，但是这张照片仍被她保存到现在。因为那天她教育肖禹不要买碟片后，她就后悔了，一张碟片她咬咬牙还是能买下来的，不能让肖禹这么小的孩子就失去了对卡通世界的向往，她不能对一个五岁的小孩如此残忍。于是在她精打细算了三天后，她买下了碟片，送给肖禹，肖禹开心地收下碟片，认认真真看了一集后，再也没看过了，他说自己要认真学习，以后买更多的碟片，陈秀芬看着那张碟片，感到非常抱歉，在心里对儿子说了一万遍：“对不起”。

为什么人总是要在对他人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后才感到后悔，为什么人总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恶语相向，明明肖禹是自己最珍惜的家人，为什么自己不能好好听他说呢？陈秀芬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心痛得无法自拔，失魂落魄的她无力地提着菜回家，此刻她眼前一片灰暗。

一双黑色粗帆布鞋的身影出现在了陈秀芬面前，陈秀芬抬头看去，是居委会老太，老太脸上还带着标志性善意的微笑。

“需要帮助吗？”居委会老太的声音在陈秀芬头顶上方响起，陈秀芬没有说话，她觉得自己现在比居委会老太看起来还要老。

“市里最近丧偶或者丧子的妇女组成了一个互助会，我可以引荐你加入一下，和她们交流交流也许对你有帮助。”

陈秀芬最后还是决定加入互助会，一直阴沉下去那自己也和过去没有区别，还不就是那副谁劝都不听的倔样。

陈秀芬推开了互助会的门，其实互助会就是老旧小区里租下的一个几十平的小房间，里面坐着十来个穿着黑衣脸色苍白的妇女，桌子上快放凉的红茶还在散发着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白烟，就像——“我现在那苟延残喘的人生”陈秀芬这么形容自己。

不知道这些妇女们失去至亲多久了，陈秀芬本来以为互助会是哭天喊地一片，跟丧葬场一样，但令她意外的是，她们都很和善，拉着陈秀芬的手告诉她哪里买菜最便宜，去哪里做义工能使内心平静。

“我们这几个老姐妹，以后是要在一起过日子的”，最年老的妇女给陈秀芬倒了一杯茶，脸上慈祥和蔼的微笑让陈秀芬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妈妈，她妈妈以前也是这么照顾自己的，想到这里，陈秀芬觉得这里很温暖，孤苦无依的她看到了后半辈子活下去的希望。

但是她忘了一点：互助会成员都是女人，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

某日陈秀芬开门时，一个妇女热情地拉着她的手，问陈秀芬：“听说你儿子生前在圣克莱尔公司工作？”

陈秀芬顿时觉得自己像被人捅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