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兽群
众人听李寒霜态度坚决，加之黎晨一幅磊落付死的样子，搞得大家反而是一群宵小恶贼一般，也便歇了把他丢下车的心思。
唯有赵长老忿忿不平还说着什么，但见众人不再响应，也最终止住了声音。
黎晨靠坐在马车里，将信揣回胸口，看着自己一身伤势苦笑道：“李姑娘你高看我了，我今晚可能都活不过，又如何能活到叶阳县？”
“未必！”却听那马车老人说道：“小子，我看你顺眼，且告诉你一声。”
“你未必会死！”
“你看到我前头那个黑匣子没有？”
黎晨低头，确实在马车角落那堆杂物中，看到一个紧锁的黑木匣子。
“里面装着一种药，能让人起死回生！”
还有这种药？黎晨心中似乎点燃一丝希望，但很快又歇了心思。
先不说马车老人话的真假，就算真有这药，李寒霜那么维护门人，为何没把它拿出来救济弟子？
要么是那药十分珍贵比人命重要，要么是那药根本不是马车老人说得那回事。
若是前者，自己去把药偷吃了，想来众人会当场翻脸。
若是后者，自己去把药吃了，也不管用。
何况旁人的东西，他也不愿去偷去讨。
又听马车说道：“就算你拿不到那药吃，你也未必会死。”
“我载过的人多，载过的死人也多。”
“我看你这精神好着呢，哪有将死之人的样子？”
“不就是点伤嘛，老夫车身被人一刀劈成两半过，也被官兵追着射成刺猬，轮子更是不知换了多少对，浑身伤痕累累，暗伤无数，还不是活着？
“别老是想着死不死的。”
黎晨没想到自己还有被马车开导的一天，笑着摇了摇头。
“那我便努力活到叶阳县吧。”
……
队伍继续在夜晚的深林前行，黑暗中，人困马乏，速度渐渐降低。
“再加把劲，我记得这里，没多远我们就出森林了，很快就安全了。”马车后的骑手不停催促，但毫无效果。
他已经不知将这话说了多少次了，每次都说快了快了，但不管人们走多远，看到的依旧是寂静幽暗地林影。
“到底还有多久出森林？”黎晨低声问马车。
“按这速度，大约还要两三个时辰吧。”
还要两三个时辰？
黎晨正要说什么，他忽然听到黑暗树林中传来一种淅淅索索的声音，只是夹杂在马蹄声与风声中，很不明显。
他仔细倾听，隐约中听到黑暗里有人幽幽哭泣，更远方，有人喊饿，喊疼，好似林后藏着一群受难的人群。
再听，他又到有人高昂地吟诗作对，听到有人激烈地喊打喊杀。
黑暗里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好似闹市、又好似战场，尖叫声，狂笑声，求饶声，悲伤声一起，密密麻麻向黎晨涌来，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你听到那声音了吗？”黎晨问李寒霜。
“什么声音？”她听起来有些疲倦。
“很多人的说话声，数量很多。”
“方向？”李寒霜瞬间打起精神。
“四面八方都是。”
“哪有说话声，你莫不是又发疯了？”一旁的骑手疑惑说道。
其他人也没有听到，纷纷向黎晨看来。
李寒霜对众人挥手说道：“看看。”
张铁山从马车上取下几支火把，点燃掷向林中，火焰打着转，在黑暗树林中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光芒照耀之下，地上雪壤如沸水翻动，灌木丛剧烈摇晃。
接连将几只火把投出，路途周围被点亮，人们没看到任何动静。
黎晨也感到非常奇怪，四面八方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真实，明明听到一群人在旁边说话，但他眼中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巨大的落差感让他感到悚然。
“往那边扔。”黎晨指着树林对张铁山说道。
张铁山点了点头。
最后一只火把撞在一颗柏树树干上，落在一片无雪的空地中，枯枝落叶微微耸动。
黎晨死死盯着火把，他刚明明听到那个地方是有人说话的，为什么不见踪影？
突然，只见一只腐烂的手破土而出，一把将火把按灭。
黎晨被吓了一跳，众人的呼吸也凝重的几分，随着哗啦啦的响动，有人长剑已经出鞘。
那些血树追上来了？黎晨很快便否认了自己的想法，血树的根应该长不了这么快。
黎晨回头望向之前丢下的火把，却见在夜风的呼啸中，一团团火光也依次熄灭了。
周围林间重回黑暗，只剩土壤翻动的细响，好似许多人正从地下爬出来。
一股压抑的氛围笼罩了队伍，连马也发出了恐惧的嘶鸣。
他头皮发麻，问李寒霜：“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
“那是什么？”
“兽群！”
李寒霜沉重地说了两字。
黎晨心中疑惑，明明看到的是人影，为什么要说是兽群？
李寒霜也不解释，只是拼命挥动皮鞭，压榨着马的最后一丝气力。
“加速！加速！”她对众人喊道。
黎晨点燃一只火把，扔在石道上。
“它们在追赶我们。”
两名骑手越过火把，回头望去，只见一条条阴影在森林中飞速穿梭。
黎晨在马车上，看见一只人手踩灭了火把，火光熄灭的瞬间，照亮人手上方长着的一张狗脸！
那是一只人和狗胡乱拼凑的怪物。
环顾四周，他看见林中亮起无数血红光芒的眼睛，各种扭曲的怪物们从雪地爬出，从松树后跳出，从夜空中飘下，它们低吼着，喃语着，如浪潮般涌动着，向队伍袭来。
“和以前一样，需要有人拖住它们。”赵长老说道。
张铁山指挥众人道：“随我来，我们拦它一阵，掩护马车先走。”
他又对李寒霜说道：“掌门带重伤的师弟们先走，去卧雪客栈，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就在那里汇合！”
黎晨看见前面的一名秋水阁弟子降下马速，与后两人汇合，
但最前面的赵长老见有人走到后方，却反而在催马加速，与队伍脱离。
待走得远了，才回头说道：“不想死的，直接跟我走吧。”
“赵义清！你干什么？”张铁山怒吼道。
“你自己去送死吧，老夫还想活着！”
“老夫早就想走了，一群不可救药的累赘！”赵义清一边说着，一边与队伍拉开距离。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后，也催马提速，与赵义清一起，消失在林间道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