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检讨之后

6、检讨之后

我与江汉的合同期满后,由于我认为自己干得不错,工资和设备租赁费也按期交付,就提出续租设备。给江汉井下处黄志斌处长汇报,黄处长让我找一找陈国虎副处长。打通陈处长的电话,陈处长说单位还没决定再租不租,让我等几天。

我感觉势头有点不对,就去打听。结果发现有个公司,可能知道我与江汉的合同是一年半,就提前做了工作,要租赁设备。我得知这个消息后,就给陈处长发了这样的信息:按照合同法提示,在同等条件下,甲乙双方的租赁关系如果结束时,甲方如果续租,乙方有优先租赁权。

之后,我直接把这个理由说给了黄处长,让他找个依据,在盘根错节的关系中,把这个事儿稳住。

经过一番努力,江汉同意与我续签。在签合同之际,我这才说了我在采油四厂拿到大额订单的事儿,意思活儿很多,既然咱们合作了,希望给我续签上了两年。如果不放心,我可以提前给你们预交半年的承包费。

这么一来,他们不得不同意了,反正,既然继续与我合作,也不在于这一两年。但他们提出,两年之后,必须把设备交回来,我答应了。

而对我来说,只要把这两年的时机抓住就行了。两年后再租谁的车,边走边看吧。

当我和江汉续签设备合同时,江汉又派来了一个人,叫魏志新。

魏志新是个年轻人,说话软绵绵的。初次见面时,我怕他成了第二个李盛凌,就故意提到了李盛凌。他好像对此人很了解,感叹李盛凌人品不错,就是在某些方面过于认真,在个人生活上,落了个两头空的下场。作为男人,在男女交往上把控不住,肯定会影响事业。

我听魏志新这么说,心里也就放心了,感觉这个年轻人比较聪明。事实和我的看法一样,他确实会来事,能笼络住人,与他的职工称兄道弟的。譬如出工时,他吆喝道:“兄弟们,准备好了没有?咱们出发。”在井场作业中,他时不时提醒大家“小乔,注意安全啊”,“大家各就各位,请注意力集中一点”,“好咧,今天这个活儿干得真漂亮,大家辛苦了。”。谁要是出了小事故,譬如司机开车不小心,碰坏了路边的小树,他就说:“没事大哥,下次注意点就行了。”

可能由于他会说话,细心温和,说话干事都比较到位,工人们都比较喜欢他,包括我这边的人,在整个压裂队伍中,影响很好,很有凝聚力。

对我而言,压裂队能有这么个带队人,我也是感到顺风顺水的。由于设备和业务都落实到位了,新来的队长魏志新也很给力,这时候,对我而言,觉得事情拉顺了,也轻松了,我可以静下心做些团队建设和人才替补方面的工作。因我的家迁到了西安,我就在西安找个地方,平时就在西安办公,打算静下心来把这两年在管理和技术方面的经验捋一捋,搞成一个文字性的东西,将来招收工人时,用于学习和参考。因为公司要发展,必须要有忧患意识,要提前做好培养人才、储备人力资源的准备工作,这样才能夯实根基,稳步发展,逐渐壮大。

尤其干压裂工作,是靠野外作业为生,不像在工厂里上班,有固定的地方和固定的作息时间。在荒野工作,就像把羊放出去一样,管理不住,就一盘散沙了。所以,我这个当老板的,必须把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远景都要考虑进去。

而实现发展壮大这个战略目标,自然离不开公司的文化建设。自从我媳妇蔡霞建议我做些工作笔记以来,我就有了写日子的习惯。有时天天记,有时几天记录一次,不知不觉的,我写满了两个笔记本子。

现在,工作拉顺了,把这些日志整理出来,编成册,作为培训工人的一种文化工具,起码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另外,与江汉的设备合同期满后,下一步我该怎么做,还得提前考虑。所以,这是我在西安办公的原因之一。毕竟,和陕北比起来,古都西安,单是文化交流和人脉方面就宽泛了许多,对于我盘和关系、运作事情有很大的辅助作用。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2004年的后季。再过两三个月,我与江汉的合作就结束了。

但是,可能因为我在采油四厂的业务比较多,也可能因为我今后在江汉再没有合作的机会了,这时候的魏志新的思想逐渐膨胀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就像那些当了半辈子清官的人一样,在临退休前,犯了和老姜一样的错误——瞒过我,带车队私自出去压了四口井。

在做这个事之前,魏志新曾经做了打点,试图将我隐瞒下去,但是,我还是知道了。

由于赶合同结束,我还得拿出400多万,给江汉交压裂车租赁费,所以听到的这个事后,我当时并没有吭声,将这个事压了下来。

到了年底,施工结束了,按照惯例,要给工人放假了,该交的设备,得给人家交回去。在这之前,得要结算。由于我人生的机遇是在双龙饭店得到的,因而结算时,我就把相关人员安排在了双龙饭店。魏志新是江汉压裂队大队长,结算时自然少不了他。

压裂的结算数据出来之后,我以请他喝茶为由,把魏志新叫到了我的房子,见面没有说几句,我就把脸一沉问道:“听说你把车队带出去干了四口井?”

由于我已经拿到铁的证据,魏志新这时已经知道此事暴露了,就立即抬头对对我说道:“李总,这个事实在对不起。”然后就要给我解释起了事情的原委。

我打断他的话,一脸定平,装得很严肃地说道:“志新,咱俩是朋友,既然已经做出这事了,希望你把事情的经过给我写出来,我在公司开会的时候,要把这个事给大家通报一下,因为我们管理也有失误,你当初把车带出去,我们的人干什么去了?这中间牵扯到监督和管理的问题,我要把各方面的问题捋一捋,然后和大家商量一下,看这个事怎么处理?你干活挣下的钱肯定得交回来,或者给你自己留一点也可以,但是这个事必须得说到明处。”

魏志新沉思了一下,然后神情蔫兮兮地说道:“行,你让我写,我就把事情的经过写出来。”

魏志新出去后,我叫来办公室主任白小鹏,故意说道:“魏大领着我的工资,拿我租来的设备给自己挣钱,作为老板,谁都无法容忍。在业务这个事上,我必须得高度集权,必须得下心整顿,不然,你学我,我学他,迟早会有一盘散沙的情况出现。”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白小鹏文笔好,算是个文人,平时开个会,搞个活动什么的,需要文稿时,都是他执笔写的。现在我把对这番话说给白小鹏,是让他替我写年终总结时,有个参考。

没有会儿,魏志新就写好了。我一看,像个检查材料。当着他的面,我将材料递给白小鹏说道:“你把这个拿到公司,锁到保险柜里,锁好,再给请个律师,咱们还有一场官司得跟江汉打,因为咱们还有400多万没付给江汉,现在我准备给江汉一分钱都不给了,因为他们的人已经违反了合同上原则性的问题了,这就是确凿的证据。”

我这番话一出口,魏志新的脸刷的白了,愣愣地看了看我,然后就问我身边的人:“现在还欠江汉多少钱?

我的人说:“420万。”

魏志新一听,好像才反应过来,又把目光转向我,想说什么,还等他没出口,我慢条斯理地对白小鹏说道:“我们租的车,车的使用权是我们,为什么他们的人私自带车出去作业呢?他们的人违反了合同条款,我不仅不给420万的租车费,还要追究法律责任。”

魏志新忙解释道:“我为啥这样做呢?是因为生意虽然很好,可你把钱拿去买压裂车了,给我们的工人不发福利。我这样做,就是想给工人弄点福利,给他们提点信心,让他们好好给你干活嘛。”

他说的也是事实。我与江汉签的合同时,人家明确表示,只能给你再租两年,单位要收回去。由于我把采油四厂的业务拿下来了,也给人家芮厂长表过态,自己有设备,有能力,会干好工作的,人家才把那么大的市场给了我。

考虑到江汉的车合同期限一到,人家就要撤走,自己必须得提前物色压裂车,在江汉的车走之前,能够替补上去,换车不停业务。为此,我提前半年就考虑压裂车的事儿了,先与江汉那面联系,看能不能再给我续租一两年?估计南阳那面已经了掌握了长庆油田油井市场开放情况,他们想自己干,为此就做出了明确决定——年底必须交回来,自己要用。

鉴于江汉那面再没戏了,我就给袁海林打了电话,让他帮我联系一辆压裂车,说我租的车合同马上满了,如果不找车,整个业务就得停下来,请他无论如何帮帮忙。

我给陈睿斯打工期间,由于车祸,陈睿斯的车被井下处收回去之后,我通过袁海林,给陈睿斯从四川给租了一辆车。但后来陈睿斯的合伙人孙子龙因为账务问题,扣押过四川的车,惹得人家几个处长都来了,袁海林被夹在中间,我俩光电话就来来往往通了好多次。鉴于有这么一档子尴尬事,按理说,我现在没法再找袁海林了。但是我没办法,我知道四川有车,而且我知道袁海林的人缘不错,就只能厚着脸又求人家。

袁海林问什么时候要?我说:“只要有车,随时来都行,越快越好。”

因为到了2003年中旬,我的压裂队伍在靖边和志丹两地已经独领风骚了,且有发酵之势头,联系到手的活儿很多。可以说,我们这套压裂车在加班加点地干,经常是人歇车不歇。

鉴于时机、运势和业务都冲着我来了,这时候找车的欲望更强烈了。对我来说,只要能有车,不怕没有活干。所以,我才这样对袁海林说。当然也像上次给陈睿斯联系一样,只要把车联系下,肯定有笔信息费。

袁海林说:“我单位的车你肯定租不去了,我可以在其他地方给你找。我有个朋友在四川测试中心工作,听说那里有车,我给你介绍一下,你自己去联系。”

没过一个月,袁海林就从四川测试中心给我联系到了车。车到陕北时,是八月中旬。为了安置人和车,打预付款,就动用了本来用于江汉的一些周转资金,这才欠了江汉420万。至于职工福利方面,我是每到年底才发的,并且依照我往年的做事惯例,资金再紧张,我不会在职工工资和福利上扣钱。这个魏志新和我共事这么长时间,他是知道的。

我说:“既然你有这个想法,应该给我打个招呼呀,征得我的同意你去弄呀。但是你不打招呼就去弄这个事,说明你把我李小峰没当人啊。咱俩这一年相处得这么好,我对你的人品是没说的。但是咱们朋友归朋友,做事归做事,我这个人做事就这么硬扎,一旦触及我的底线,我肯定不行,肯定要打官司的。我是拖欠了你们江汉那面的管理费,但是我没有超越和违反合同限定的条款啊。如果我不付钱,江汉油田肯定不同意,所以,为了把这个事情尽早了断,我准备马上起诉。”

魏志新就给我解释,下话,声声说他错了,意思让我别计较了,也别让他的单位知道了。我说:“我能不计较吗?我问你,你老婆被人拉去睡一晚上,你同意吗?我的东西让你偷偷拿去用了,我肯定不高兴啊。你这是给我弄了个心病,我现在心里有病了,你知道吗?你能做出这个事情,说明你把我手底下的人买通了,你工作做到位了,是不是?”

魏志新被我说得支吾其词,嘴里一个劲儿地说:“不是不是,与你手下人没关系。”

我只管发泄自己的情绪,还故意抬高声音说道:“魏志新,你知道吗?这不是几口井的问题,是你蓄意破坏我的管理团队的问题!你不把我们的人买通,我的人敢把车放出去吗?我还给你加的油,给你买的养路费,给你管的饭,到头来是给你干活着哩,挣下钱你拿走了,怪糗事!”

魏志新当即说把他挣的十几万元还回来,我说:“不要,我就用你这十几万万,顶江汉400多万的账哩,咱们慢慢来。”

魏志新听我这么一说,不跟我说了,起身就气呼呼地走了。这一走,我一连三天都没看到他。第四天看到他时,我吃了一惊,可能是他的思想负担太大了,人看上去都变形了,脸色憔悴,嘴唇干裂,像几天没吃饭似的,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加上头发没收拾,乱蓬蓬的,看上去,整个儿一个落魄的样子。

我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魏大,咱们中午一块吃饭。”

魏志新忙点点头:“好,好好,李总,好!”

中午在饭馆里,我要了两凉两热四菜一汤,知道他爱吃红烧肉,特意要了一盘。但我发现魏志新口味不佳,不太动筷子,就说道:“你今天把饭吃好。吃好了,事情还好说;吃不好,像你这个怂势,我就不高兴了。看你这个样子,好像我把啥错事做下了似的,赶紧吃!”

我训了两句,特意要了一瓶白酒,给他把酒倒上之后,我说:“你必须把这盘肉吃完,酒喝完,然后再说咱们的事。”

我这么一说,魏志新就放开吃肉喝酒了,渐渐的,酒精发生化学作用了,魏志新苍白的脸变得红润了起来,借着酒劲,说话的胆子也正了,频频跟我碰杯,三下五除二,一瓶酒就要完了。这时候,他说道:“李总,咱们合作这么长时间了,已经处成朋友了,你现在就是把我做死,是你一句话的事情!我是油田干部,闹了这个事,看来这班也上不成了,无所谓了!死猪不怕开水烫,我豁出去了!你想咋整就咋整吧!倒在你手里我不后悔!我带队伍出去干,是因为你把我们的费用拖欠太长了,我是为了收点现金,给职工弄点福利,才做出了那个事情。现在,你因这个事还要跟单位打官司,我想通了,即便官司打输了,单位把我魏志新开除了,又能咋样?我不怕了!”说完这些话,他猛然朝我举来了酒杯,差点把我手里的杯子碰掉。

这时我发现魏志新发威了,像变了个人似的,精气神都来了,而且看上去还挺可爱。这时我想起一个人说过的话:当一个人想发疯又疯不了的时候,酒精首先能把他弄疯。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噗嗤一下笑了,说道:“对,就要你这话,这气魄哩。”

魏志新听了这话,更狂了,喊再来一瓶酒。我说:“来就来,谁怕谁哩。”

我俩又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渐渐地,他大了,我也有点晕乎,但在这个时候,我说道:“兄弟,咱们合作得够好的了,算是铁打的朋友了,至于你吃黑食挣的十几万,你拿上算了,就当是你发的奖金。但这件事情,也不要公开了,不能让你的工人和我的员工知道,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把那笔压裂费补交给我了。反正,你给我写了检讨,工人们是知道的,对他们来说,也起到了震慑的作用。至于我欠你们单位的420万,你就不用管啦,我该付的,肯定会往过付的,这是单位跟单位之间的事情,就这么个事,你从此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魏志新听到这里,把手中的酒杯向我伸来,意思要跟我碰杯。我见他想说话,又出不了声,一副像要哭的样子,并且身体左右摇晃,步履蹀躞,我赶紧过去抱住了他,我俩搀扶着出了饭馆。

这是我与江汉的合同期限结束前发生的一件事,虽然过去很久了,但对魏志新这个人,我还是有着诸多的留恋,毕竟,他在业务上的舞弊行为与我两年的合作情分比起来,是很小很小的一个瑕疵。我不能因为今后不再合作了,就过河拆桥,断了这个人情。

包括江汉那面的黄处长,如果没有他的支持,估计我被老姜撬杠子了。

送走魏志新时,我和送走姜兴平、李盛凌一样,除了工资外,还有其他方面奖励,譬如提成补贴什么的,每来一个合作者,都有一段故事,每走一个人,都有一份情义。生命中的来来往往,尽管带着人性的纷争和生活的烟火,但是,没有这个过程,就没有我的发展。没有与他们在思想和心灵上的碰撞,就没有驾驭生活、征服困难的信心。

说起来,人生也很奇妙,送走魏志新没有几天,我接到了高翔的电话,说张欣悦给他打了个电话,意思想要回来。我早都想请他回来,只是不好意思跟他谈。既然他跟高翔说了,我就给高翔说道:“你问一下张欣悦回来要啥条件,要多少工资?”

高翔问了后说:“张欣悦说一月8000元工资。”

我说:“这样,我一个月给他一万,他回来吧。”

没有几天,张欣悦就来上班了。这次回来,完全成打工的了,年薪12万。张经理年龄比我大,修养好,技术能力强,这样的人才,我也是求之不得的。况且,我刚进入采油四厂的压裂市场,张经理的回归,意味着我们将在2004年的压裂大战,有了坚实的后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