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集结

出了荆州城隍庙，哪吒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珠子，这珠子和敖丙之前给的那个碧玉海螺一样，能作传音之用，先前杨戬也送了一个类似的法宝，是一个木铃铛。

这类东西其实并不常见，因为炼制起来极为麻烦，几乎完全是由法禁凝成的，对材料与炼制者的要求都颇高，费心费力，所以一般很少人会去炼制。

更为重要的是，一旦入了玄仙境，六感通透，能聆听天地玄音，若再学一门千里传音的法术，在对方魂湖或心湖上留下一道灵引，便完全不需要这类传音法宝了。

哪吒此时手里握着的这颗黑色珠子，能通阴阳两界，是非常难得之物。

他忽然想起一事，收了珠子，拿出二哥杨戬送的木铃铛。

“二哥？”

马上，木铃铛青光闪烁，从中传出杨戬的声音，“怎么了三弟。”

“二哥，刚才忘了和你说了，你再帮我一件事。”

“何事，你说。”

“我大哥金吒，二哥木吒，自幼在阐教文殊、普贤两位尊者门下求道，但这两年突然没了消息，你帮我查一下。”

“好，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哪吒收好木铃铛，直飞朝歌。

————

十三天后。

朝歌西城门六里外，哪吒躺在一处青草盈盈的斜坡上，身边插着一杆大旗，旗杆有人臂粗，丈六长，旗帜是黑底，有玄鸟图，两面都绣有红字，一面“李”，一面“搬山”。

从隐隐散发出的灵力波动来看，竟是一件后天灵宝。

此旗正是子受所赠，原名为定身灵禁旗，有短暂禁锢一方天地之能，被哪吒炼化后改换了面貌，化为搬山营的营旗。

哪吒闭目似在打盹，实际上心中想的是人王交代的那番话，

“你先去南岳衡山，西麓处有一阐教道承，名曰光天坛，立宗不久，但风评极差，有褫夺男童入宗之事，你去捣了山门。还有，衡山上有几位遁世隐修的高真，平日里并不显现踪迹，有几次现身也是灾荒之内下山救人，行功德之举，万不可惊扰了。”

哪吒脑中正回忆着监山台给的关于光天坛的信息，突然察觉北边有异动，他笑了笑，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

约半个时辰后，南方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哪吒睁眼望去，来人有两百之数，编藤为甲，头戴草环，为首者一身白衣，面若桃花。

是两百草头神和梅山老六到了。

他起身招手。

“小三爷！”

顿时响起一连片此起彼伏的叫喊。

哪吒让众人坐下先歇息，还要等一等。

西蜀来人自然没有异议，随地而坐，但有几个道行不浅的草木精怪和常昊都以眼神示意北边似是有异样。

哪吒回了一个眼色，诸人明白，轻笑一声不再提。

又过了一个时辰，东边和南边同时传来大动静。

南边大地上扬起滚滚烟尘，东方的天空可以清晰见到一团亮点扑过来。

片刻后，便能看到东边天幕上是一群白色的大鹰，浑身如雪，无一丝杂色，金眸黄喙，两爪似白玉雕就，翼展足有四五丈长，每一只鹰背上都有鞍座，上面坐着人。

常昊一对桃花眼顿时眯起来，“海东青？还是玉爪俊？”

哪吒点点头，“不错。”

“好大的手笔！”

哪吒从常昊口中听出了许些忌惮，但他也知道原因，并不介意，解释道：“确实是大手笔，当时为了东伯侯为了打造一批顶尖弓弩手，不惜斥重金从北伯侯手上讨要了一批海东青的幼崽，是真的重金，整整二十船火鼠绒。”

因为哪吒曾借宿姜府，加上这一批弩手在陈塘驻扎过好些年，所以这里面的内情他是知道的。

海东青，被誉为鹰中最神俊，本不是南瞻部洲妖族，是远古末期从东胜神洲迁徙来的，安家在渤海之滨的碣石山上。这一族来历不凡，据说是古天庭的余部，遵从祖训，不入金仙不得化形。肉身强悍，速度极快，凶猛好斗，长喙如凿爪如钩，常在蛟龙沟的入海口捕杀蛟龙。

海东青中品相最好的，浑身雪白，两爪亦然，被称作玉爪俊。

这也是为何本相为白蟒的常昊看见海东青之后有些不自在的原因了，天性使然，与境界无关。

早年，北军军卒曾在碣石山下捡来几头海东青幼崽，带回军中驯化，发现实乃军中利器。一来，战时若将海东青放飞，神鹰示警，便能迅速发现敌方的布兵排阵。二来，海东青为空中霸主，体大而迅捷，紧急军情与关键辎重皆可递送，屡建奇功。三来，训海东青为坐骑，上乘一臂力强劲的神射手，仰仗居高临下之利，有于乱军射杀敌首之妙用。

后来北伯侯便亲自去碣石山找海东青的老祖宗，定下了一桩密约，具体内容谁也不知道，但每年北军都能得到数百海东青的幼崽，具是上品。

几十年前，东海沿岸水妖闹腾的厉害，以骑射闻名的东军在那段时间也展露出夺目的光彩。东伯侯便想组建一支顶尖的弓弩手做支援收割之用，最后看中了北军的海东青，便讨要了一些过来。

原本是想组建一个营的，但后来钱也缺，鹰也缺，最后只成了五队，号御龙弩，不过这五队御龙弩刚投入战场不久，水妖之祸便平息了。再然后，东伯侯便遣两队来到了当时还时常受水妖侵扰的陈塘，作为一支奇兵，不过李靖一直没用过就是了。

这海东青都如此难得，那驾驭这神禽的弓弩手便可想而知了。

只见海东青降低了高度，鹰上的骑手便从半空上直接跃了下来，一群高个汉子，缓缓朝这边走来。

各个气息平缓，目光锐利似鹰，长臂及膝，步履稳健，身上披着皮甲，背上挎长弓，腰间系铁弩，羽箭弩箭满囊。

来到哪吒跟前，齐齐抱拳，喊道：“三公子！”

哪吒也抱拳，脸上跟笑开了花似的，“可是好久不见了，这次直接让舅舅调你们过来，姜伯父得心疼死了吧？”

这两队御龙弩的队正一个叫姜生财，一个叫姜有道，是兄弟俩，世代都是姜家的家臣，具是天仙境的修为。老大姜生财笑着说，“侯爷可是半点不心疼，反而高兴得很，特地让弟兄们恭敬些，说不得日后还得喊三公子一声‘姑爷’呢！”

哪吒闻言窘迫不堪。

这时南方的动静愈发大了，地面一震一震的，烟尘扑面而来，带着一股灼热之气。

先是几头庞然大物率先冲出烟尘。

猿猴模样，高近两丈，白发赤足，鼻中往外喷着灼热烟气，巨猿肩上坐着人，身披铭文遍布的赤红重甲，有盔有裙，脸上覆有狰狞面甲，双手各持一柄四尺长的六棱重锤。

待烟尘渐渐落下，才看清是两百这样的乘巨猿的甲士。

姜生财立马道：“这是朱厌血裔，来的是南境赤猿师的先锋营？三公子，想不到你把这群人也要过来了。”

哪吒笑呵呵点头。

为首甲士从巨猿肩膀上跳下，地面发出一声闷响，也不知这一身赤甲到底有多重。

甲士大踏步来到哪吒跟前，两手战锤往腰后勾上一挂，单膝跪下，抱拳道：“参见都尉，赤猿师两百甲士卒奉命前来听宣。”

哪吒上前托起甲士，“一路辛苦。”

甲士左手卸下面甲，右手摘取头盔，是个光头汉子，年纪还不大，浓眉大眼，嘴巴紧闭着，看起来颇有威势，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原赤猿师先锋营副都尉，梁彪。”

“搬山营都尉，李哪吒。”

梁彪肃然盯着哪吒双眼，一动也不动。

几个呼吸后，梁彪突然冲哪吒眨眨眼，咧嘴笑道：“侯爷让我问你，之前从东伯侯家呆了几天便直接去了西蜀，途径南疆却不登门是何理？”

哪吒顿时松了一口气，哑然失笑。

他笑着挠挠头，“当时事出有因，日后必会登门致歉，这次多谢侯爷了，也多谢诸位兄弟。”

哪吒心中确实感激，他只要了赤猿师，却不想南伯侯将赤猿师里最精锐的先锋营派来了。

梁彪一挥手，两百南疆重甲纷纷跃下巨猿肩头，摘下面甲头盔露出真容，竟然是清一色的光头，齐声叫喊：“见过都尉。”

哪吒笑着点头。

梁彪道：“该是我们谢都尉才是，南疆无战事，骨头都松软了，听说这次可是美差！”

“定不让兄弟们失望就是！”

姜生财也上前一步，“赤猿师，久仰大名了。”

梁彪看向姜生财，自然也注意到了不远处那一片雪色，回道：“御龙弩的威名，也是早有耳闻。”

常昊也走近了些，脸上娇媚不再，英姿勃发，“西蜀真君麾下草头神，如今也归小三爷调派。”

三人相识一笑，通报了姓名。

而两百草头神、两百御龙弩手、两百赤猿甲士，也在相互打量着。

梁彪环视四周，道：“都尉，西蜀的草头神，东海的御龙弩，南疆的赤猿师，您都召过来了，想必北方的也少不了吧？那还有两百之数又是何方神圣？”

哪吒正要回答，刚好有所察觉，往朝歌西城门看去。

是一个大祝寺官员朝这边走来。

他笑说，“来了。”

姜、常、梁三人也转头望去。

随着那位长须飘飘的大祝寺官员走近，三人的脸色也逐渐精彩起来。

只见随着大祝寺官员越走越近，此人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一堆透明的虚影，随后，虚影慢慢凝实，逐渐显现为一个个腰悬长刀、手持黑棍的差役，各个面色乌青，列队行走竟然半点声音也没有，如鬼魂一般。

大祝寺官员来到哪吒跟前，朝哪吒行了一礼，“人已带到。”

哪吒也回了一礼，“辛苦了。”

官员笑着摆摆手，飘然离去。

哪吒冲姜、常、梁三人说，“这是地府来的兄弟。”

三人面面相觑。

这时阴兵里走出一个魁梧汉子，乌脸皂衣，腰挂铁锏，身缠锁链，气焰彪炳。

姜、常、梁三人还是面面相觑，竟是完全看不出此人深浅！

哪吒则是喜出望外，跑上前一把抱住汉子，“十一，你怎么来了！”

十一明显也是极为高兴，挤出一个笑脸来，摸了摸哪吒脑袋，“十一生前就是给主子扛纛的，如今小主子也要立旗了，十一岂能不来。”

哪吒开心极了，连连说好。

自打六岁之后，形影不离的十一便回到地府了，那时候小哪吒可是伤心了好久。

姜、常、梁三人上前见礼，十一只是淡漠得点点头，然后手一招，队列里便走出一个头领模样的阴兵，十一道：“以后这两百人归你管，听从小主子的差遣。”

那阴兵立马行礼，“明白，大人放心。”

随后又朝哪吒行礼，“见过主子。”

哪吒无奈朝十一看一眼，随后对那阴兵道：“不必如此拘谨，日后还要朝夕相处，放松些。”

阴兵连忙点头称是。

十一却是不管，直接消失在原地，来到哪吒眼中冥狱内，一如多年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