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 地藏问道
“地藏，看看你。”冥河道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困于佛门的囹圄多年，这佛门，非但如你所想一般变化，更是连你自己，都快要被佛门所改变，与之泥沙俱下。”
“众生平等，而今的你，还记得众生平等吗？”
地藏王菩萨默然不语，手上转动的念珠，都随之一僵。
选择那些太乙真佛的魂魄，而不是佛门弟子的魂魄。
这只是一个很正常的取舍而已。
可什么时候……他地藏王菩萨会做出这样的取舍来了？
自己当初，不就是因为反对这种取舍，这才来到十八重地狱之前，来到六道轮回当中吗？
可什么时候，连自己都默认了这种取舍？
甚至这一切，自己都浑然不觉？
片刻，他不由得苦笑起来。
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失去了自我。
难怪这些年来，自己的功行，非但没有精益，反而是有退步的状态。
难怪天地之间其他的大神通者们，偶然念及自己的时候，都有些许的怜悯。
原来竟是这样。
自己已然是失了自我，失了大道——自己的道路，已然是在不知不觉间断绝了。
“至尊，这便是你们所希望的吗？”忍不住泪流满面——原来，佛门的那两位至尊，竟是在他踏足六道轮回的时候，就已经是放弃了自己。
原来，这才是圣人至尊的想法。
无论对错，只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样的佛门，真的还有坚守下去的意义吗？
他的脑海当中，情不自禁的回响起血海冥河道人的言语。
何必要将自己拘束于佛门的樊笼当中？
脱出囹圄，尚可重续大罗之望。
那么，要离开佛门，重新寻一个地方闭关，以重新明澈道心，重塑道途吗？
这般的念头，在地藏王菩萨的脑海当中一闪而过，旋即便被他掐灭。
“我当初，为什么要追随于两位圣人至尊麾下呢？”地藏王菩萨回忆着。
无数的时光在他的眼前流转。
然后他终于回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加入佛门了。
那个时候，佛门还不叫佛门，而是叫做西方教。
就算是两位圣人至尊在世，他们的脚步，也只限于西极大地。
那个时候，两位圣人至尊的野心，也没有现在这般大——巫妖大战过后，天崩地裂，虽然有娲皇至尊补天之举，但天地洪荒之间，也依旧是一片荒芜残朽。
水眼四散，地脉断绝。
两位圣人至尊，也只是一心一席的想要修补西极大地的水眼和地脉，重塑西极大地的生机，仅此而已。
水眼地脉的修复，生机的重塑，不可以法力作为支撑，否则的话，一旦撤去法力，那么一切都化为乌有。
为此，两位圣人至尊，以圣人至尊，步履凡尘，如同是农夫一般，在西极大地上搬山运石，培育草木……
“那个时候，两位圣人至尊，有没有成就圣人至尊来着？”思索之间，地藏王菩萨的脑海当中，突然一阵恍惚，竟是记不清这一点。
但这一点，也并不重要。
因为那个时候，两位圣人至尊，是真的秉承了无比的平等和慈悲之心，无分上下，无分轻重的拯救着西极大地的同时，亦是平等无比的解救者西极大地上的每一个生灵。
于是就在那个时候，他也成为了西方教的一员。
“渡自己。”
“渡天地。”
“渡众生。”
这是西方教一开始的理念，而后的佛门的佛法，也都是由此而来。
但可惜的是，当西方教化作佛门的时候，西方教的理念化作佛门佛法的时候，这传承，却有了偏差。
渡自己，渡天地，渡众生，本无高低之别，无非量力而行，循心而动。
可到了佛门佛法的时候，这三者之间，却有了上下之分。
渡人者为上，渡己者未下。
于是那些佛陀们，从一开始，便将自己置于了高高在上的位置。
天地众生，都只是被拯救的对象，而不是能平等交流的对象。
这是何等的傲慢？
可这就是佛门。
天地之间，唯一的一个两尊圣人至尊坐镇的圣人大宗。
这又如何能不傲慢？
“那么，西方教化作佛门过后，我虽理念不合，却依旧留在佛门当中，又是为什么？”
地藏王菩萨再问自己。
然后，他便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他抬头对血海冥河道人道。
“前辈，我若离开佛门，那佛门当中，岂非再无一人记得，佛门源自于西方教？”
“那又如何？”血海冥河道人不解。
有没有人记得佛门源自于西方教，那又如何？佛门当中虽无人记得，但佛门之外，却还有人记得，这不就够了？
“前辈，这是小僧之本源所在啊。”地藏王菩萨无比平静的道。
“就如有朝一日，洪荒天地当中的生灵，都忘却了这洪荒天地，当如何呢？”
“唯杀而已。”血海冥河道人的双手忍不住搭到了剑柄上，“我洪荒天地之人，却敢忘却洪荒，自当血染天地，以无穷鲜血告诉他们，他们从何而来。”
“那若是天地之外，还有人记得洪荒呢？”
“那就更该杀了。”血海冥河道人冷酷无比。“下至凡夫俗子，草豸蝼蚁，上至圣人至尊，无不可杀！”
“前辈啊，就是如此了。”地藏王菩萨说着，言语之间，忽的就生出无限的悲哀来。
“前辈你有利于洪荒之外，清洗洪荒天地，以正本源的心气，但我受圣人至尊教导，又岂可脱离圣人至尊的道统，再反过来清洗圣人至尊的道统呢？”
这是他和血海冥河道人的不同。
当洪荒天地的生灵忘却了洪荒天地，那是生灵对天地的背叛，故而杀之。
可若是天地本身都忘却了天地的源头呢？
就如此时，佛门自身，都已经忘去了他们的源头，忘去了他们源自于西方教这一回事——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
是而今的佛门，连同那两位圣人至尊一起，全面的否认了曾经的西方教！
至于说原因，无非便是道统。
西方教——从名字上，便固定了，这道统的存在，只在于天地之西极。
“我一直都在想，对于圣人至尊而言，道统，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地藏王菩萨缓缓出声。
而天地之间，一位又一位的大神通者，便都在此间显现。
这已然是一场属于大神通者之间的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