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妒魔女·贰拾 无痛而终(其四)

【无痛而终·其四】

梅花7本来想带上一副白手套,不过他没有带,索性就这么把手搭在了那柜子上,他没有第一时间拉开,而是在等待着什么,如果恶魔不想被自己发现,那么它应该会选择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是又不能被打开的门,比如科芬先生的办公室,那个办公室上了锁,但是和别的房间相比有显得太普通了。

如果恶魔就是选择了那一扇门扉的话……对,和邦尼·科芬交易的恶魔,不是和科芬家族交易的恶魔,那也就意味着,这个恶魔的存在应该只有邦尼·科芬一个人知道,梅花7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调查过邦尼·科芬的资料,邦尼·科芬哪怕已经年过四十,依旧是未婚,膝下也没有继任者,科芬家族对继承人的追求似乎并不大,相比起科芬这个姓氏和家族,他们更加看重医术上的造诣,若是和邦尼·科芬交易的恶魔只有他这个人知晓,那也就意味着整个医院,哪怕姓氏是科芬的人,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恶魔的存在。

正因如此,刚诞生的恶魔才没有把邦尼·科芬拉入到失踪的人员之中,因为邦尼·科芬身上拥有别的恶魔的痕迹,这位刚诞生的恶魔并不想招惹到邦尼·科芬,或者说邦尼·科芬身后的那个恶魔,所以祂只是催促着邦尼·科芬离开,然后把邦尼·科芬的门设置为第一道门扉,因为邦尼·科芬离开之后,他的房间门就不会被打开了,相对之下,是最为安全的,毕竟,若是让摩门的其他成员过来,都不会觉得邦尼·科芬的办公室有什么问题。

——知道邦尼·科芬和恶魔有交易的现在只有梅花7和红桃6,若不是下午的那一场爆炸,他们甚至还不能够完全确定这一点。

这一连串的猜测在梅花7的脑海之中疯狂构筑起来,若是这些猜测是正确的,那么梅花7和红桃6的出现就打乱了这位刚诞生的恶魔的意图,因为邦尼·科芬没有离开,而是被红桃6推回到了医院之中,或许在那个时候的邦尼·科芬如果踏出医院的大门,有可能就离开了医院,可是现在不行了,现在的邦尼·科芬和梅花7两人绑定在了一起,门扉的扭曲肯定不是频繁的,不然他们早就在医院之中迷失了。

接着往下想,恶魔若是躲藏在了邦尼·科芬的办公室的门扉之后,那么穿过那一扇门扉所到达的地方,就很有可能和这位刚诞生的恶魔有关联,那一扇门扉之后是哪里?显而易见,就是这里,这个被邦尼·科芬称为往生室的地方。

搭在把手上的手放了下来,梅花7向后退了两步。

“都注意。”他开口道,“恶魔很有可能就藏在这里。”

在‘注意’这两个字离开梅花7的嘴的时候,红桃6已经展露出了完全戒备的状态,她把邦尼·科芬拦在身后,右手搭在腰间,左手不知什么时候抽出了一把匕首,她的身体微微下弯,从原本负责记录的随行者化为了一只蓄势待发的狼,红桃6的眼睛眯起,飞速扫视着整个空间,寻找着视觉的盲点。

“科芬先生,现在我们需要你小小的帮助了。”梅花7接着说,“我知道这有点不礼貌,但是请你仔细观察,这个地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位置?什么位置都可以,不需要理由,只要是你第一时间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就可以。”

“你认为恶魔藏在这里?”

“对。”

科芬先生没有询问为什么,在听见这句话之后,他在内心呼出一口气,说实话,他面对过的恶魔只有海伦娜一位,硬要说处理恶魔,那肯定还是梅花7和红桃6更为专业,要是一直没有头绪的话,他还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这种时候还是需要经验,不论是面对恶魔的经验,还是面对非自然的经验,科芬先生都不认为自己拥有。

在整个往生室都是安静而冰冷的,天花板上的灯难得亮着,和刚才那些黑漆漆的房间截然不同,往生室里面的灯光确实很明媚,科芬先生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在迈过门扉的时候,他的眼睛还被这略显刺眼的灯光晃了晃。

“这里是医院的地下一层,平时送死者离开的时候就是通过这个大门推出去,然后用医院的车直接送去火葬场,这里是恒温的,雪柜里面的温度会更低,一般只会有专门的人来负责这里的运转,至于别的……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科芬先生观察着四周,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没有看出来是很正常的,因为你只是在观察表象。”梅花7踱步到了那几张被白布盖着的病床旁边,“作为一位医生,科芬先生你是不会亵渎死者的,所以,若是把一些藏不住的东西放在这些白布之下,那么,你是肯定不会发觉的,因为你是医生,所以你不会做出亵渎尸体的行为。”

“这只是你的猜测。”

“是的,这只是猜测,但这是现在最合理的解释,猜测其实也是很重要的一环,科芬先生,我们要以非自然的思维去推测那些非自然的存在,常理和逻辑不能够局限于人的思维范畴,我们不能以人的眼光来看另一个物种。”

“所以你要掀开这一块白布看一下吗?”科芬先生问道。

“不,我不会这么做,但是你会。”梅花7抬起手,指向了科芬先生,“你可以当做我在废话,不过,现在我就是在让你感受到更多非自然的逻辑,整一个医院七百多人,忽然的消失又应该存放在哪里?刚诞生的恶魔没有属于自己的领域,不然也不会躲在这个医院之中,猜猜看,有什么方法能够最为合理地藏起来?”

梅花7摊开手,站在这一片洁白的正中央。

“历史很长,科芬先生,五百年前这一片大陆被世界发现,四百年前这里被建立起来,三百年前战争的混战,两百年前的独立战争,一百年前成为第一强国,这数百年的历史放在整个人类三百多万年的故事之中只是渺小的一笔,但是,不论是数百万年前第一次拾起石头和树枝制造出第一份工具的猿人,还是不久之前掏出打火机准备抽上一根烟的先生,他们都同样受困于名为死亡的秩序,死亡是最好的掩藏,能够藏住世界上的一切秘密。”

说完这句话之后,梅花7向着一旁错开一步,在自己和那些盖着白布的床隔开了一点距离,足以容纳下一个人的距离,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但是你可以看一下,科芬先生。”

开玩笑的吧,这是科芬先生第一时间所想到的话语,这是在开玩笑吧,他想到那只剩下朦胧昏黄光芒的走廊,那些被黑色所遮盖的痕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办法反驳梅花7的话,这种听起来极其荒谬的理由此时却最有说服力,而想要反驳,那就只能用‘事实’来证明。

他把手搭在一张病床的白布一角。

抱歉了,科芬先生默默说着,对逝者的尊重,还有对死亡的敬畏,在一个极其短暂的祈祷之后,他拨开了白布的一角,露出了白布之下的面庞——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的脸,苍白,失去血色,平静,没有生机,而看见这一张脸的那一刹那,科芬先生只觉得有一股凉意从自己的脚下升腾,很快便冲向了他的大脑。

——他还记得这个男人。

就在下午的时候,这个男人差点跪倒在自己的身前,感恩涕流,感谢那一场手术的成功,把他的妻子从死亡的边缘拉回到了生者的世界,但是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后,这个男人就已经躺在了这里,闭着眼睛,若不是他的呼吸已经消失,科芬先生说不定还会以为这个男人只是睡着了。

科芬先生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牙齿已经开始咬紧,嘴角泛着苍白的颜色,就在不久之前,就在不久之前的时候,这个男人还在惊喜于自己妻子的痊愈之中,而现在,他已经成为了逝者之中的一部分。

而也就是在科芬先生看见那一张脸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被‘启动’了,藏起来的恶魔惊惧地看着那些人们,祂把自己压缩到极致,刚刚诞生的恶魔没有多少狡黠的思维,祂只能够依靠本能,然后闭上眼睛。

——昨天夜里,有谁在泥土之中埋藏了一只鸽子,那是我熟知的某人。

——我会成为哪一种模样?它凝视着我,平静的问着,你是我吗?

——我说,如果我是被选中的那个‘唯一’,那为何这世上的一切在我的眼中都是如此的飘忽不定,快把我从这无边噩梦之中唤醒吧。

——我说,如果我是被选中的那个‘唯一’,那为何聆听世界声响的除了我还有别的人?漆黑的鸽子怜悯地看着我——或许,它还有着什么忘记要传达给你的事情吧?

梅花7脸上的那一只蝴蝶忽然开始煽动翅膀,与此同时,梅花7一把抓住科芬先生的肩,把他扯到了自己的身后。

“恶魔被看见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