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邈远的黑色大地上突兀的出现了一团火光,那火光在黑暗中显得特别明亮,像是一个暗示、某种指引,亦或渴求。

夜风中纵情跳耀的火苗,像一个蹁跹而舞的小妖。

耳边传来的均匀而微弱的呼吸声,一次又一次地被木材燃烧时的‘噼哩啪啦’声所掩盖,秦小鸣盯着眼前的篝火,凝望得出了神。

他简直不敢相信,几天以来发生的事件,实在太不可思议,一切都像是一个无比绵长的迷梦,而他却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是梦吗?”小鸣呢喃着,抬起头隔着层次分明的火焰看向对面。

女孩紧闭双眼,盘膝而坐,在她披散着娟秀紫发的头上,立着一只黑色的小猫,小猫同样闭着眼睛,两只肉爪举在胸前,一动不动如一尊黑色的神像。

这时的小鸣,已经离开A市不知多远距离,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记得有一个声音。

当时,他和老妈令葵儿站在医院顶楼阳台上的夕阳余晖里顾影自怜的时候,他想起了紫萱——

那红扑扑的脸蛋,让人如沐春风的甜甜笑意,总是“表哥~表哥~”的叫着,还有那对自己若有似无的纯纯眷恋。

这一切都让小鸣同学难以忘怀,如一道刻印,在他记忆的蔚蓝深处悄然地浮现。

那些映像,萦绕在脑海中,光影交织间将画面隐隐重叠,越见清晰、真实;以至到后来,小鸣仿佛真的看见,一个熟悉的倩影正立在远处的夕阳下。

而那个影子似乎也看到了他,莲步轻移间,不知不觉已来到了跟前,巧笑嫣然的望着后者。

小鸣深情地凝望着这位可人的少女——

一头飘逸的紫发疑似瀑布从九天垂落,水灵的眼眸像夜空中两颗璀璨的紫色星辰……

小鸣禁不住伸出手去,却立马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眼前的女孩似乎并不是真人,或者说并非实体,而更像是一道立体的全息影像。

因为他手一伸,便是轻易地穿了过去。

“怎么?小鸣表哥想做什么?”紫萱的影像低头看了看那只从自己身上穿过去的手,突然檀口轻启道。

听到紫萱说话,栖息在其肩头的、看似有几分倦怠的小猫忽地一个激灵,然后用机警鄙夷的目光盯着这个年轻人。

秦小鸣没有说话,因为——他被吓着了。

“原来表哥是这样胆小的人啊~萱儿活着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出来呢?”

“活着的时候?啊——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啊~萱儿表妹你放过我吧!”小鸣边解释边头手同摇,都晃出了残影,简直恨不得把它们都摇断了才好。

扑哧~!紫萱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是犹若寒霜,冷冷地道:“放过你?凭什么?”

秦小鸣只是眼泪汪汪的望着她,没敢说话。

紫萱觉得小鸣实在太好笑了,她费了好大劲才没有笑出来,继续冷酷的说道:

“嘿嘿~要本小姐放过你也可以,先说说理由吧~要是理由合理,说不定真会放你一条生路的。”

“啊——这个嘛……”

“你说是不说?”

“我说我说!”小鸣唯唯诺诺,“那个那个……萱儿你不是救过小人的命吗?把俺从邪恶冷血的外星人手中力挽,哇塞~说来那简直就是美女救英雄哦~!”

“嗯~?你说什么?”

“不是不是,不是美女救英雄,其实是,那简直就是美丽少女搭救迷途的野兽啊~既然紫萱你救过我,为什么又要害我呢?这样说的过去吗?完全不合逻辑嘛。”

“咦咦?还挺有道理的哦~那么好吧……”

“啊啊~大恩不言谢,那个——”小鸣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无意中打断了对方的说话,想到这,他已是满头冷汗,心中笼罩着不祥的氤氲。

“没事儿~你继续。”没想到紫萱只是淡淡一笑(虽然在小鸣看来那笑里依旧暗含着凶险的杀意)。

“呼~吓死我了。”秦小鸣拍拍前胸,语如蚊蝇。

紫萱偏头看着她,眼瞳变得空洞而晦暗。

“没没,女士请息怒,那个……我要说的是——啊!啊啊~!尘归尘啊土归土,还请您一路走好!”

说时迟那时快,秦小鸣“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开始拜拜;那样子,像极了某邪教组织的狂热信徒高呼“教主万岁”时的情形。

“唉,算了算了,饶了你了。”紫萱秀首轻摇,着实有些无语。

“谢!紫萱表妹不杀之恩!”“信徒”假装磕头,其实连地上的灰尘都没有粘到。

“诶诶,你别急着谢啊,我还有话要问问你呢。”

“啊——请讲请讲。”小鸣无比虔诚的双手合十,笑的那个寒碜。

“秦小鸣~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小鸣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懵了,紫萱也不给他时间想,接着上面的话:

“这样平凡的生活?你不厌倦吗?一辈子都可能只是普普通通,无人问津,被人看扁,不被理解,亦不被信任;原因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你太过‘弱小’!

“就这样子?连小小的梦想都难以实现,一直到命运的最终焉?而后,然后,最后!只能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悔恨,无助却又无可奈何地离开这个世界。

“那样的话,直到你死了,也没有几个人会知道,更别提伤心了。

“对于那些忙忙碌碌的大多数人来说,你秦小鸣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又何谓已经逝去呢?呵~难道说,这就是你所想要的一切吗??”

“不——!我不要!我秦小鸣!!我秦小鸣宁死都不要!!!”

听了紫萱的一番话,秦小鸣觉得莫名的憋闷,胸口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千斤巨石;他本来是想说“平平凡凡才是真”的,可不知怎么话一出口就变了。

下一刻,他更是像剧烈爆发的火山那样无法抑制地对着天空一声大吼。

只见一股几乎肉眼可见的气柱,如同喷薄而出的熔岩柱,以势如破竹之势冲上九霄,那!分明是奇强的霸气,仿佛可以睥睨寰宇,撼动天地。

“很好!你可敢与天争争看?”紫萱并没有受到小鸣的气势影响,相反,她只是淡淡的说到。

“有何不敢?”简单的一个反问,绝不拖拉,却已经说明了一切,秦小鸣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么认真过,连紫萱身上的小黑都正了正身子,对这个“小白之王”刮目相看了。

“嗯!”紫萱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跟我走吧,你愿意吧?”

这是小鸣当时听到的最后几个字,在听到这几个字之后他便是失去了意识,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深处被抽了出来,向那低垂暮色的尽头飙飞而去……

……

屋顶之上,妇人正看着身边的“乖儿子”——他不会是太伤心了吧?已经呆呆站了将近一个小时了,不行不行,我得叫叫他——

心中这样想着,妇人于是走近了些,拍了拍小鸣的肩膀道:

“我说秦小鸣同学~你就别难过了。”

“老妈,我没有。”秦小鸣凝望着远天,像是在目送一位难得的知己,一位不可能再见面的知音故人。

“是吗?那么走吧~乖儿子,咱们回家去。”

妇人说着,拉起一动不动的秦小鸣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