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升变（上）

而此时，疾行舟之上。博士所在的疾行舟已经和大部队汇合，形成了一支荒野上的救援船队，据雷姆必拓的官方口径，这几乎是有史以来面临过最严峻的事件，没有之一。而此时，博士仍然坐镇在中央指挥，这里并非罗德岛，但他的专业知识很快得到了雷姆必拓救援队里所有人的尊重。而阿米娅则跟随着医师们奋战在抢救的一线，她虽然不懂更高深的医学知识，但是简单的常识，例如注射器的使用还是可以帮上忙的。“您……您有药品吗……”此时，阿米娅刚刚结束了一个伤员的救治，轻轻喘了口气，就发现身旁一个身上带伤的卡特斯女孩怯怯地看着自己。“有……我还有药品……咳……”阿米娅立刻回答，随后轻咳了一声说道：“是哪里还需要帮助……？”卡特斯女孩立刻轻轻牵着阿米娅的衣角，说着：“我妹妹快死了……您能救救她吗……大人们……都没空……”阿米娅轻轻晃了一下脑袋，清醒了一下思绪，说道：“带我过去……”卡特斯少女立刻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似得将阿米娅领了过去，一路穿过满是伤员的甲板，来到了舰桥末尾的一个角落。“姐姐……”而那里正躺着一个卡特斯少女。她因为绷带的缺乏导致缠的次数不够，现在伤口再一次连着薄薄的绷带一起撕裂了，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白色床垫。“好……好痛……救救我……”阿米娅看着眼前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卡特斯少女——她的胸腔几乎被整个横向剖开，破碎的肋骨和肩胛骨几乎连在了一起。这种症状……除非发现的时候是在罗德岛的医疗舱内，否则快速经历的感染和休克还有病变半衰期……足以在十分钟之内就夺取她的生命。在无边的痛苦中夺取她的生命。“求求您救救我的妹妹……她才不到七岁……”说话的卡特斯少女眼神痛苦而憔悴，可她也才十岁左右，一条胳膊也已经打上了绷带悬挂在自己的胸口上，左眼也已经失明了。“我……我尽力。”尽管阿米娅并非专业的医师，可她竭尽所能地动用了一切常规的医疗手段，从紧急抗感染针剂的注射到止血包扎消毒。然而……于事无补。“她的症状太严重了……急救措施也……很难生效。”阿米娅眼神悲伤，却仍然只能道出这个冰冷的事实。“没事的……感谢您……您已经……做得很好了。”那名卡特斯少女仍然向着阿米娅致以谢意，可是语气却明显带着哭腔。“姐姐……冷……好黑……”“我好害怕……我不想离开……姐姐。”而一旁濒死的卡特斯少女发出的声音简直让阿米娅的心都要碎了，她的姐姐轻轻半跪下来，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温柔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你去哪里，我也会去哪里，姐姐会永远陪着你的，别怕。”而濒死的卡特斯少女勉强将头转过来，看着阿米娅，说道：“谢谢您……努力挽救过我的生命……”“真的……很感谢您……”“您可以……拥抱一下我吗……我好冷……”阿米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也俯下身去，将少女的背部轻轻倚靠在自己的怀里，年幼的魔王攥紧了拳头，心中的决意愈发清晰。“博士……！”而就在这时，一旁的一名罗德岛医师喘着粗气，上前对阿米娅身边的博士说道：“博士，这艘疾行舟已经满载了。”“伤员的数量远超我们的想象，也许……也许我们得……”无论是阿米娅和博士都明白，那名干员后面接下来顿住的话要说些什么。那是一个残忍的选项。将一些伤势过重的伤员给舍弃，杀死他们，从疾行舟上扔下去，然后再去其他的地点营救和撤离更多的雷姆必拓人。“绝对不可以……这么做……”阿米娅将那名重伤濒死的卡特斯少女轻轻递还给她的姐姐，自己则上前拨开那名干员的身体，来到了博士的身边。“博士……我想救他们……我要救他们。”阿米娅的语气已经充满了疲劳，却极其坚定。“我不想……我不想看着他们在我的面前死去……他们只是一些无辜的普通人。”“我不想见到孩子失去父亲和母亲，我不想丈夫失去他的妻子，我不想见到姐姐失去她的妹妹……”“我不想见到……更多的痛苦和死亡。”博士叹息一声，轻轻握起阿米娅的手，对她说道：“阿米娅，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但你现在的身体……还没有达到那种标准，如果强行使用……你很可能会自己先倒下。”然后阿米娅握住博士的手突然增加力道，语气比之前更加坚定地说道：“博士……那我愿意先倒下，也不愿意看着所有人在苦难中挣扎，而我却无能为力。”“我会撑过去的……博士，一定。”博士最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若你真的想，你做出了决定，那便去吧。”“我永远会支持你的，阿米娅。”阿米娅看向自己左手的中指上佩戴的戒指，无形中传来呼唤——但同时也是一种重压，可卡特斯少女已然下定决心。“呼……”阿米娅深深吐出一口气，将自己的左手伸出，垂直于自己的胸膛，左手中指之上，佩戴的翠蓝色戒指开始震颤不已。哗啦——同时，阿米娅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晦涩的黑红色阵盘，其散发着极其不祥和古老的气息，仿佛无数不朽的灵魂盘踞其上。阴影自她的脚下呈现流线型的发散，温和地拂过阿米娅的发梢。啊……阿米娅……萨卡兹的君主。人类之敌。“阿米娅小姐……！！”看到阿米娅正在动用自己的源石技艺，而且是如此强大的规格，附近所有的罗德岛干员全部尽数上前包围在博士和阿米娅的身边。而雷姆必拓的官方救援团队还有被救起的平民也大量将目光投来——这种古老，晦涩中带着邪恶的气息，明显是萨卡兹的古老巫术。“【雷姆必拓粗口】！这是魔族人的技艺？你要做什么？卡特斯人？”雷姆必拓官方救援队的一名队长立刻反应过来，对着远处的阿米娅大声喊道。“我要救你们，救所有人。”阿米娅只是很轻很轻地说出这句话，可是这句话却仿佛意念互通，传递到了所有人的脑海——那个声音是多么的坚定，多么的温柔。这个声音的穿透力甚至跨越了亘古，一些被救治起来，在雷姆必拓讨生活的萨卡兹人更是没来由地感到热泪盈眶。咔……咔……而随着阿米娅不断地动用自己体内魔王的血脉，手指上的第三枚戒指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小的裂纹——其中放射出刺眼的强光。“……”阿米娅只是咬着牙，艰涩地继续发力。刺眼的强光和重压越来越大，但她没有丝毫退缩。【“阿米娅……阿米娅……”】【“我可爱的孩子……辛苦你了……”】剧烈的疼痛开始席卷，而阿米娅却仿佛能够听到特蕾西娅在自己的耳边轻声低语，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和以前一样靠在她的怀抱里休息。可现在不同了，几分钟前依偎在自己怀抱里的和自己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卡特斯少女让阿米娅明白，自己如今是和特蕾西娅一样，自己是被人寄托希望，被人信任依托的存在。“恳求您……支持我……”“我希望……借由您的力量……拯救他人……”阿米娅紧扣双手，内心不断地低声念诵着。呯。而就在这时，阿米娅手指上的第三枚戒指终于应声碎裂——之前放射出的刺眼强光在最后一刻突然变得柔目，破碎的力量甚至温和到没有划破她的皮肤。“……”阿米娅闭上眼睛，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她看见了一个萨卡兹人。】【同样是干裂枯槁的大地，同样是扬起的烟尘。】【这名萨卡兹看上去就和阿米娅是一样的年纪，并不高大的身躯站立在战场上，她身后大量的萨卡兹人伤痕累累，倒在地上。】【她的眼神愤怒中夹带着悲伤，那年轻的面庞看上去就和阿米娅一样，她焦褐色的长发如同枯木，眼瞳却如同新芽一样翠绿。】【她的眼前是巨大的拉特兰军阵，最前方一排站着上百名教宗铳骑，铳骑身后的萨科塔士兵仅仅估算就达到了数千人。】【阿米娅屏住呼吸。】【她听闻那名萨卡兹人说。】【“我不憎恨你们，我不憎恨任何一名萨科塔人。”】【“我憎恨人类轻易就能被随意塑造的认知。”】【“我憎恨这个被随意塑造的时代。”】【那名萨卡兹人转身，她的眼瞳里倒映着阿米娅，但那终究只是记忆，可仿佛阿米娅觉得，接下来的这句话在说给自己听：】【“我永不憎恨和歧视一切种族。”】【“我憎恨人性之恶，憎恨被随意塑造的认知，憎恨这个迫害萨卡兹的时代，但我永不憎恶……人本身。”】【“因而，我寻求改变。”】【滴答……滴答……】【那是雨水落下的声音，在这名萨卡兹人的上空，恐怖的萨卡兹巫术形成了延绵不绝的乌云，随后，更多的雨水落下。】【深沉的记忆，随着雨滴的冲刷坠入阿米娅的思绪。】【时代的洪流在阿米娅的脑海中奔流。】【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