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病少年(四)
“安静!因我们学校的特殊性,校方特意安排了一场指导教学,主要指导学生未来大学学科方向以及大学推荐,接下来将由请来的导师进行教学,一切听从他的指导。”班主任推开门点亮了讲台的灯,严肃道。
“教学其间我不希望听到除导师允许以外的任何交谈声,希望你们严格遵守或幸运常伴,否则被我听到,通通视为扰乱课堂纪律,一律记小过一支。尤其是你叶飞,老实点!”
“下面有请余先生为我们讲课。”奇怪的是,班主任似乎并没有要把教室灯全部打开的意思,而是公事公办简单交代了几句,交代完便转身离开了。
“没想到还有个有缘人呢。”门外那个让叶飞颤抖的男人应声推门而入。闻声如闻人,男人的声音很温和,让人有种莫名的信服感。
但那男人的造型完全……不修边幅。
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戴着一副方眼镜,眼镜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微转动,高高的鼻骨突出,脸上留着唏嘘的胡渣,两颗大门牙微微从嘴里露出,身上的服装则是一套棕色的睡衣睡裤,脚上还踩着人字拖,全然一副死宅男刚熬完夜的样子。
“同学们,你们好,先自我介绍下,我姓余,叫余凯升,新人近而余好的余,凯歌犹似奏平戎的凯,时康三载升平世的升,职业嘛……是一名特役员,十分特殊又十分苦的职位,如果可以拒绝的话,或许没人愿意去当。”
“在这里先感谢大家的支持,很荣幸能够作为你们的导师,指导教学你们接触一个前所未有的全新知识。”他边说着边在黑板上写下那三首诗,并写下他的大名。
“可能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会颠覆甚至破碎你们的世界观,但其实也无需太过惊讶,大可将碎落的世界观重新捡起拼凑回去,因为那一切只是好像离我们很近,其实还是很遥远的。”
见字如见人,虽然男人看着很邋遢,但写的确是一手好字,方方正正却又行云流水,如同刻画般写下余凯升三个大字,站在台上,邋遢的形象没变,却不知为何美观了许多。
写完,余凯升转过头来,扶了扶眼镜,然后用那充满血丝的双眼环顾一圈,大概确定人都到齐了,再度提笔写下“诡异”二字,而不是什么所谓的未来大学学科方向以及大学推荐。
他道:“自世界大战平息一百年夏郡成立以来,新一代成长的环境中,自小就灌输着科学与唯物主义,无神论在夏长久盛行,在夏土生土长的孩子大部分都不会太过害怕所谓的妖精鬼怪。”
“在这个唯物主义不封建的时代,除非是宗教信仰相信世间有神灵,相信信仰后自身的灵魂永生不灭,否则没有人会相信它们存在,是个大学生,同样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那是绝对的一口否决。”
“而在现代科学中,‘鬼魂’是并不存在的,精神疾病导致的幻听、幻视等现象,只不过是人类潜意识中的一种幻觉罢了,因为人们很难意识到这一点,才会将幻觉理解为‘鬼魂’。”
“同时,人生活的空间中充满了电磁波,当环境改变、电磁场发生了变化,就会产生恐惧和不安的情绪,思想控制人的大脑,神经多巴胺大量分泌,也让人误以为自己看到了‘鬼魂’。”
“但现在,时代似乎在变化,虽然没有人站出来明说,但随着鬼片,恐怖片的出世,诡异不再如古代那般神秘,而是从个个方向投射成为了现实生活中很常见的存在,随着时代的发展渗透潜移默化,常见到真出现甚至都不再能引起惊叹恐惧。”
“下面便是我们这节课的第一个主题,也是第一个问题,你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世界上有没有鬼,这可是一个涉及文学,神学,神经学与健康心理学的问题。”
“当然我刚刚在外面似乎听到了你们在讲鬼故事,知道你们大概是怎么想的,曾经的我也是那么想的,但现实的结果就是出乎我的意料,肯定也会出乎你们的意料。”
“所以你们先不要着急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着急,你们先仔细斟酌思考一下再回答我……因为我们涉及的是另一个纬度的层面,你们的答案在那个维度可不一定是正确的。”余凯升神神叨叨道。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大家熟知的。”余凯升问道。旋即,他手指虚按了两下,讲台教师机桌面一个文件夹随即被打开,一组图片随之在他背后的讲台放映而出。
这就是私立学院厉害的地方,绝对昂贵绝对独特的高科技,电脑始终出于开机状态,没有投屏板,却又能直接投屏,还有着无线控制终端,可以随意控制使用。
第一张图片上是一个巨大的火红光球体,光球体表面有着许多密密麻麻的斑点状结构,有的明亮,有的深暗。
“太阳。”“这不太阳嘛。”“太阳……”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别名呢?”男人问道。
“太阳还能有什么别名?太阳不就是太阳吗?”有人小声嘀咕着。
“日。”“金轮。”“冕。”“火轮。”“白驹……”下面渐渐有同学应道。
“好了,同学们停下,我大概知道同学们对它的了解了。”男人做了个喧声的动作,并再一次按下了鼠标,画面变动。
“东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羲和,方浴日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赫然,是一副十大金乌翱翔之图。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孽摇頵羝。上有扶木,柱三百里,其叶如芥。有谷曰温源谷。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那是一副黑乌吞光之图。
“四匹天马挣脱了缰绳,它们飞过山谷,炙烤着大地,草原干枯,庄稼烧毁,森林起火。”那是一副来自熊熊火光的马车环游天际的图。
“今故修斋行道,烧香散花,皈身皈神皈命,日宫至真大圣,日宫夫人,炎光童子,丹霞玉女,日宫神仙诸灵官。”那是一副辉煌宫殿的图。
“临死的时候,他的身躯化成了万物,口中呼出的气变成了风和云,发出的声音变成了轰隆的雷霆,左眼变成了光芒万丈的太阳,右眼变成了皎洁明媚的月光。”一副巨人陨落的图。
“太阳车、金乌、黑乌、阳宫、盘古左眼,太阳在神话中有着许多的演变。但由此而衍生一个问题,也就是我们今天的第二个问题:太阳只有一个,如果一切神话都是真的,那到底哪一个才是现在真正挂在天空的太阳?”
“这个问题同样不着急回答,同学们好好思考下。等我教学完再回答也不迟。”余凯升看着台下蠢蠢欲动的同学们,问道。
“接下来,要给同学们讲的是日夜中对应太阳的另一面——月亮,又称为月、太阴、玄兔、婵娟、玉盘。”那是一张表面布满小凹坑,由白色灰色交替组合而成的球状体图。
“是故耳目者,日月也;血气者,风雨也。日中有踆乌,而月中有蟾蜍。日月失其行,薄蚀无光;风雨非其时,毁折生灾;五星失其行,州国受殃。”那是一张金乌蟾蜍吞云吐雾图。
“日者,阳精之宗。积而成鸟,象乌而有三趾。阳之类,其数奇。月者,**之宗。积而成兽,象兔。阴之类,其数耦。其后有冯焉者。羿请无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以奔月。”那是一张黑乌与猩红眼白毛玉兔吞光图。
“过一大门在玉光中飞浮,宫殿往来无定,寒气逼人露濡衣袖皆湿,顷见一大宫府榜曰广寒清虚之府,其守门兵卫甚严,白刃粲然,望之如凝雪。”那是一张广寒仙境图。
“君知月乃七宝合成乎?月势如丸,其影,日烁其凸处也。常有八万二千户修之,予即一数。兵仗、刀剑、矛矟、弓矢、斲釿、钺斧、旋轮、罥索,兵仗铠器,以七宝成。”那是一张七件奇型宝器浮空图。
“月亮船、蟾蜍、玉兔、阴宫、盘古右眼,月亮在神话中也有着许多的演变。于是对应着第二个问题又诞生了第三个问题,月亮也只有一个,如果一切神话都是真的,那到底哪一个才是现在真正会在夜间升起的月亮?”
话音落下,余凯升又拿着粉笔转身在黑板的四个方位上写下几个大字——“仙、神、妖、鬼”。
四个字中间留下的空隙间隔很大,大概每个字相隔都有四掌远,有一种很明显的分隔感,仿佛他本就不想让学生们把这四个东西联系在一起。
“人类通过观察世界的规律总结成知识,用智慧将其整合,结绳记事,兽骨刻字,口口相传,纸书传代,一代代不成熟的文明规则结合成人类社会发展建立的合理规则,彻底脱离了丛林法则和弱肉强食的兽性,才形成了人类的文明。”
“在人类文明观察的初期,我们经常会遇到一些并不能有效找出原因的现象,或是一些原因被人掩盖的现象,比如一开始人就不懂死后为何躯体会腐烂渐渐化成白骨,于是人类就会将这种现象归咎为鬼神的行为,认为是有鬼怪或者神灵正在啃食这具尸体。”
“历史向我们证明这一切,罗布泊尼斯湖水怪,法罗浮宫事件,夏故宫事件,古巴声波袭击事件,松花江坠龙事件,种种事件层出不穷。”一大堆的图片一张张随着他的话语相应出现。
“神话传说,鬼怪异闻,仙佛相争,妖邪作祟,这些是无论哪一个国家,无论哪一个朝代都有流传出的文明,鬼怪妖灵,道佛仙神等观念出现并深入在人类的知识体系中,是所谓凡人对力量的幻想,是人类对未知的定义。
“哪怕时至今日,在时代巨大影响下,我们仍然会遇到一些无法用自身知识解答的现象,将其归咎为妖神怪力所为,甚至在某些近似绝境的困境以及真正的绝境中将希望寄托于那些平时不相信的东西,度过困境便在心中信奉。”
“综上就是我们所要探寻的诡异,也作为原因接下来引申出第四个问题,仙,神,妖,鬼真的存在吗?”他又转身,将他先前写下的四个大字单独圈了起来,在中间画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这节课的问题就到此为止,后面我就不再提问了,而是挑部分简单的常识讲述,你们可以在我讲述时想那四个问题的答案,将我后面要讲的一切当成是故事来听。”
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哪一个太阳才是真正的太阳?
哪一个月亮才是真正的月亮?
仙,神,妖,鬼真的存在吗?
明明余凯升这节课课讲的并不是很声动,而同学们对诡异也不是特别感兴趣,哪怕平时也只是当作玩笑和故事来听,但不知为何这四个问题却在他们的脑中回荡着。
余凯升也确实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在黑板上圈着鬼的小圈外拉出了四条线,在第一条线上写下了一句话:“一切生物都是按照规律运行的,洞悉杀人规律与杀人间隔才能避开鬼。”
“世间万物皆有其规律,如人类文明的诞生,没有人是生来就懂就知道一切的,若是没有人教,一切更是要靠摸爬滚打摸索出来,懂得观察其中微妙的联系,在每次试探时发现点什么,而不是傻傻的一遍遍去送死,会让这一切变得轻松许多。”
说完他又回头在第二条线上写下第二句话:“鬼是无法被诡异以外的东西压制的,甚至只有诡异才能杀死鬼,同样,也鬼是无法靠诡异以外的东西成长的,只有诡异才能让鬼成长。”
“想要避开诡异其实很简单,只要不断探索不断发现,找到诡异的既定规律,哪怕是有着身理缺陷的残疾人也能避开。但想要杀死诡异却十分困难,诡异之所以称为诡异,就是因为它的死亡规则,诡异多变。”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去接触诡异,让诡异与自身有关,请诡异上身或是驾驭诡异力量,以诡异去对抗诡异,掰一场另类的手腕,比比谁腕子强,凭借诡异与诡异间的影响去杀死诡异。”
“若是实力相差无几的诡异,则胜的诡异会暂时压制住败的诡异,就像掰手腕一样向一边倾斜,虽不至于全胜,但两个诡异都需不断用力,近乎失效,败者更是无法防备其他袭击。”
“而若是实力极其悬殊的诡异,则败的诡异会就像掰手腕时力气用尽依旧完败的一方,被打扁在地,永无翻身之日,陷入无规,变成哪怕是无关之人都可随意驾驭的状态。”
说完他又回头在第三条线上写下第三句话:“无论怎样恶劣的情况,一定要保持冷静,唯有冷静,才能让你接下来要做的一切行动更迅速更有效,”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冷静沉重,越是着急的情况。越要镇定,越要静下来,沉着应对。人只有在平静的状态下,才能更好的思考,才能分析利弊。”
“面对困境。唯有让浮躁的心安静下来,才能学会思考,才能认清自己,找到解决的方法。静能生定,定能生慧。只有静,才能让内心更加笃定与从容。”
“哪怕天崩地裂,洪水滔天,电闪雷鸣,暴雨大作,只要心中安然,便永远是桃花源,艳阳天,这就是万法唯心造,心是一切问题的根源,只要我心不动,一切奈我如何?一切都该顺应本心,保持良知。”
最后,他在第四条线上写下了第四句话:“只要能够脱离险境,脱离眼前的鬼,就去用,大胆用,哪怕不成功,不要恐惧,生活本就如此,没有什么好恐惧的,保持快乐,笑着面对死亡,剩下的全都交给希望。”
“一根筷子易折断,一把筷子难折断,齐心协力有时或许是好事,但有时也会是一根筷子火难燃,一把筷子烧的旺的坏事。团结与独行,在必要时必须要学会转换。”
“走头无路时,不妨想开点,趁早接受死亡的到来,或是为别人作出点贡献,在有限的时间创造无限的价值,那会比别人更快抵达天堂。另一个意义你们自己懂……”
“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离时莫强求。这个世界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事,如果有选择,我们要做的就是换条路走,而到最后没了选择,那就无悔躺平。”
“过度渴望只会招致绝望,过度恐惧只会招致死亡,困境能渡唯有希望。抛弃所拥有的一切,将能献祭的全都献祭,无论招来的是神……是鬼……还是人……总有一个能帮你的。”
“有关这方面的话题从来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也没指望用一节课就能改变你们多少,只希望我提出的问题你们多多少少能有点印象,而不是对牛弹琴。”
说完他看了眼班级里已经完全漫不经心的同学们,说道:“在不久的将来,哦不……似乎离你们很近,并不遥远。或许是半个小时左右,你们很快便能知道我所说这些话的真实性,届时说不定可以保你们一命。”
“抓住属于你们的机会,成长还是堕落,跟上未知的时代还是走向旧时代的末路,总之时间不会等你……机会也不会再来……它们慢慢远去……慢慢远去……直至永远离开你,再也回不来。”
“我的导学到此为止,同学们未来有缘再见。”
说罢,余凯升抬手就是一个精准投射,将那只剩一根指节长的粉笔丢回了笔筒里,随后将手往裤兜里一抄,面无表情踩着他那无比炫酷的王中王人字拖,迈着他那六亲不认、狂装酷霸吊的步伐走出了教室,离去。
那速度快的就像是上这节课是不收费的,一上完便要赶着去上下一个班似的。
“这老道士讲的什么啊,开头倒是跟叶飞似的忽悠的头头是道,结果越讲越迷糊,讲到后面完全就开始胡扯了的感觉,走之前更是讲了堆不明不白的,跟叶飞这小崽子一个尿性,拉屎不擦屁股的。”
“大哥你还有听进去的?这大叔难道不是从哪个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神经病?一上来就讲些奇奇怪怪的,刚刚老子真有种进了米郡传销组织里的感觉,听天书一样,讲了半天一个字没听懂。”
“你们居然还听了?我们听连都没听一个字,在讨论着放学了去哪家店买奶茶吃夜宵呢。最近新开的那家新时沏听说可是有招牌三拼奶茶的,那家日郡寿司店的鲜鱼吐司也挺美味的……”
显然全班所有人都没有将余凯升的话放在心上,可能刚开始还有点兴趣,但最后都觉得他是神经病或是传销的洗脑大师,在胡言乱语讲些什么莫名的东西,灌输奇奇怪怪的思想。
不,似乎有两个人是信的。
一个是从上课开始就安静躺在墙脚课桌“看门神”位上的盲眼少年未阳。
可能是现实太令他迷茫,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是累了,总之很安静地趴着,静静倾听完了上课开始后所讲的一切,在寻找那个与他有关,能改变他命运的人。
不过看起来那个命运似乎并不远遥远,不过才等十五分钟。
另一个则是在未阳左前方过道,倒数第二排,面露惊恐趴着,嘴里不断喃喃着“并不遥远……很近……很近……”身子还在不断颤动的叶飞。
叶飞和余凯升是见过的,而且他深知余凯升的恐怖,发自内心的恐惧余凯升,就像小鸡见到老鹰一样,所以他看向房门时才会恐惧的说出它来了,并不是她来了。
他说的是余凯升,但却被同学们误认为了是班主任。
而余凯升一进门就提到的有缘人,应该也正是叶飞。
“并不遥远……很近……它培养我都来不及,没必要骗我,我并不是没答应他,也没必要恐吓我,所以这场诡异并不是它所带来的,而是一开始就在我身边的,是它考验我的能力……”
“你们当中……你们当中一定有人沾染了诡异。”叶飞整个人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迅速后退几步,瞪大了眼睛,银牙紧绷,细细盯着每一个人,露出野兽般警惕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