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执着
“量变产生质变”，虽然这个结论仍无法作为宇宙的统一理论，但足以解释在“不可逾越”铁律影响下形成的认知现象。
换言之，它足以解释以我们为视点的认知领域所发生的绝大多数事件。
比如“现代生物进化理论”，比如人类行为习惯的形成。
又比如……特定程序的形成。
倘若将程序的执行简单理解成为代码与代码之间的协调作用，便足以解释眼下“它”作为自我的形成过程。
它一开始并不是“它”，严格来说，在它真正成为“它”，即形成一个特定意识之前，它只是一团不定形的组织团。
它并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形成“我”这个概念之前，它一直靠着本能驱使着这些组织团。
它的本能就跟绝大多数生物的本能一样——渴望生存。
在这种本能的驱动下，它开始吞噬掉遇到的所有能赋予身体营养的物质。
就这么突然之间，仿佛是达到了某个临界点，由“吞噬”这个动作产生的“量变”，导致了某个无法逆转的“质变”发生了。
“它”出现了。
它有了记忆，有了意识，它学会了简单的思考。
组成它身体的组织团虽然是不定形的，但一定遵循着某种规律，在这种规律的控制下，通过汲取外界营养诱发的一连串如同代码一般的生物特性形成，紧接着那些生物特性再通过一系列无法解释的化学反应，引发了一重重“质变”，最终形成了一个“终极质变”。
也就是“它”的生成。
有了思考能力后，它对于自己“诞生”之前所发生的事能有一个大概的推理。
比方说，它是从不远处那些一种与它目前脚下完全不同的介质出来的。
“液体……”
它的脑海中下意识冒出了一个词汇，以一种极其自然的感知手段被它的潜意识接受。
又比方说，它正在摄食的这些营养物。
“尸体……”
它也是这么形容这些营养物，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些词汇，但它很认可这些词汇。
就像……本来就是它的东西一般。
“吃……更多……知道……更多……”
它还无法有太强的思考和语言组织能力，但它明白，若是继续吞噬和地上这些类似的营养物，自己就能进一步“长大”。
它知道“长大”这个词有很多意思。
于是，它就继续吞噬了。
尽管，它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吞噬的。
当它顺着本能思维，将地上能见到的所有营养物吞噬完毕后，它长出了“眼睛”。
它是这么称呼这个新长出的器官（“器官”这个词也是它想出来的），因为这个新器官让自己得以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种方式很特殊，它将先前的观察方式称之为“黑暗中的触摸”，而这种方式则被它称作“光明”。
总之，在这种观察方式下，它的认知能力大大提升了，这也让它知道了自己是从一个泛着翠绿色粒子的湖泊中出来的——宛若走向陆地的史前动物。
它就是这么一只动物，带着大量等待被挖掘的原始基因，不断地寻找着让这些基因躁动的因素，然后让它们重构组合，形成一个全新的自己。
当然……从生物学来说，这并不是一般指定物种层面的“进化”。
总之，有了新视觉，它找到了一个通往外界的出口，于是顺着出口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场所。
这里比起里面要更加宽敞，同时这里也出现着很多很有意思的营养物。
一些营养物跟之前在湖水周围一样，以尸体的形式躺倒在地上，但另一些……
它们很奇怪，这些营养物会动，而且并不愿意被它吞噬，它们会攻击它。
再者，它们还会攻击其他的营养物，将那些营养物变成尸体。
最开始，杀死并吞噬掉这种特殊的营养物非常费劲，对方轻松地撕碎了它身体的组织。
一种怪异的感觉出现了，它觉得如果任由对方继续这么做，那么自己很可能会死亡。
但它不希望死亡，不是对生的渴望，而是它觉得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当前不能死亡的理由。
它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保护自己……杀死对方……吞噬……变强……”
杀死了第一只营养物后，它长出了一双爪子。
靠着这双爪子，杀死下一只营养物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随着不断地吞噬，它能感觉到身体变得越来越庞大，一个个器官开始生成，它们彼此运作，然后相互联系，让它更加高效地进行吞噬。
轰！
忽然，外面一声声的爆炸惊扰了它。
它停止了进食，抬头看向了映射血色的大门。
“那是……什么东西？”
它合上滴着猩红血液的三瓣口器，将近十米的身体缓缓挺立。
一只漆黑的爪子抓在高大的石柱上，它朝着血色出口前进了。
“应该是新的营养物……”
它怀着这个想法，逐渐移动到血色的出口。
一条漆黑而冒着白烟的痕迹在它身后留下。
经过大量的吞噬，它那高效运转的身体充分地利用着摄取到的每一寸营养，并不断地填充着身体。
它发觉自己身体的组织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塑造能力，不过它无法控制这种能力。
但它觉得，很快自己就能了解这种规律，并自由地组合着身体，以便让身体最优化，从而更好地摄取营养。
而它也有了一些奇怪的感觉，某种东西似乎要苏醒过来了。
“只需要继续获取营养……”
它怀着这个想法，正当要将恐怖的头颅探出门外时。
“王可……”
一个虚弱的声音被它捕捉到了。
它听得出来，那声音离这里很远。
但不知为何，唯独这个声音被它听到了。
就在那瞬间，一股强烈的战栗感瞬间侵蚀了它。
它的身体僵住了。
犹如诱导了生物进化的自然因素一般，它体内的组织在这道声音的影响下，产生了一次次强烈的化学反应，仿佛一锅沸水一般炸裂开来。
“王……王可……咳！”
忽然间，那声音再次缥缈地进入了它的听觉系统。
“纳……纳特克斯？”
它的身体再度战栗起来，一颗颗蓝色的眼球收缩到了极点。
纳特克斯……有危险？
有……危险……
有危险？有……
有危险！
有危险！有危险！有危险！有危险！有危险！有危险！有危险！有危险！
“吼！！！”
它爆发出了让这地方为之震动的吼声。
下一刻，它身后鼓起两个脓包。
噗呲！
一双漆黑蝠翼瞬间切开周围一切。
下一刻，巨大蝠翼收缩，然后用力一扇！
狂暴的暴风撕碎周围一切，巨大的动能裹挟着它冲破了这个建筑物，然后一飞冲天。
有危险！有危险！他有危险！
此刻，她满脑子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
“有趣的力量。”
恶魔指头轻轻一弹，那稀薄的黑色剑气就朝着四周散开了。
“可惜，仅此而已。”
它冷笑一声，右手的巨剑斩下，一重重烈焰从地面喷涌而出。
纳特克斯扑打着黑色翅膀，朝着身后不断飞去。
轰！
火柱从一栋建筑物底端生出，瞬间引发强烈的爆炸。
“咳！”
他被烈焰的余波震飞，整个人砸到了一栋建筑物上。
剧痛感让他蜷缩着身体，后脊椎重重的一击让他产生了窒息感。
“我有点好奇。”
噗呲！
滋滋滋！
一条条通红的锁链瞬间洞穿纳特克斯的四肢。
“呃……嗯！”
纳特克斯知道，自己的四肢彻底废了。
靠着意志力支撑，他没晕过去。
“顽强的小虫子，所以，你是怎么得到这种力量的呢？”
锁链用力一收。
嘎啦！嘎啦！
咔嚓！
肌腱断裂的声音经过骨传导被纳特克斯听到。
此刻，他被锁链拽到了空中，滚烫的锁链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漆黑的印痕，以及一块块通红鼓起的作呕疙瘩。
“……”
纳特克斯咬着牙齿，剧烈地喘着气，用一种让人心悸的冰冷注视着眼前的巨型恶魔。
他能撑到现在，除去最无关紧要的意志力，还有天使力量对他身体的一些改造。
“呵……”
忽然，他笑了一声。
啪！
一条火鞭凭空出现，甩在纳特克斯的嘴上。
瞬间的剧痛，紧接着还有让人忍不住惨叫和扭动的火辣和撕裂感。
他的嘴被撕开了，血液沿着被烧焦的地方朝外流去。
“哦，用你的意志力挑战敌人的底线，显然很不正确。”
恶魔冷笑了一下，很显然它比周围嘶吼的恶魔要更加聪慧。
“老实说，我对你的力量很感兴趣，小家伙……这似乎是一种比起死灵魔法更加纯粹的黑暗力量……”
它伸出指尖，轻轻挑起纳特克斯的下巴。
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划破了他的皮肤。
“而且……你灵魂的颜色也很有意思……你应该不是精灵……我想，你一定不介意我拿走你的灵魂进行一番研究吧？”
恶魔呵呵笑了起来，紧接着，它的手指冒出了一条条透明的白色锁链。
“深渊恶魔最有趣的乐子，就是将生者的灵魂强行拽出，这会产生极为强烈的痛苦，就连恶魔大君们都无法抵抗这种痛苦。而且，这个过程，你将无比清醒。”
白色的锁链朝着纳特克斯不断靠近。
“为你的意志力感到悲哀吧。”
似乎是为了折磨纳特克斯，那些锁链前进得很慢。
“王可……”
真是惨痛……不知道，算不算给这个故事进行了完善呢……
纳特克斯扭头看向了神殿的方向，有些无神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何，他并不恐惧死亡。
“王……王可……咳！”
他再也说不出话，刚刚张嘴的时候，脸颊开裂的肌肉再一次被撕裂了开来，不断抽搐的肌肉使得他怎么也开不了口。
“吼！！！”
突然间，嘶吼声响起了。
一时间，周围盘旋飞空的恶魔慌乱地远离了神殿。
巨人恶魔身体僵住了，然后不可思议地看向神殿的方向。
某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动弹不得。
下一秒眼前巨大的神殿化作碎片，一条接近一百米的黑色扭曲蠕虫冲上云霄。
一双百米以上的黑色翅膀张开，如同降临的黑夜一般遮住了血色的天空。
“这不可能……大君……不对……是统领的气息……祂们为什么……”
恶魔脸上露出了恐惧和不可思议的表情。
……
此刻，精灵王国的另一头。
本来在吞噬着恶魔们的“阿木”忽然跪倒在地上，大口吐着鲜血。
“咳咳！本体死了……该死的！到底是谁！”
它抬起脑袋，带着愤怒注视着血色天空。
然而，它什么都看不到。
但一股莫名的震慑感却让它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这种恐怖的存在。
“算了……”它手臂开裂，原本抓在爪子中的黑色恶魔被吞噬了，“反正我能量也积攒够了。”
在它的周围，到处都是黑色火焰燃烧形成的焦土，哪有王国的影子。
而它此刻的外形，相较于原来，头部以下的部分已经披上了厚实而富有威慑力的黑色外骨骼，有着一双恐怖的黑色爪子，全身上下仿佛穿上了动力装甲一般。
黑色的火焰在它周围环绕，将它紫色的眼睛染上诡异。
它手指朝着空气一划。
空气立马裂开，最后形成了一扇血色传送门。
它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焦土。
“我会再回来的，”它咬牙切齿地说，“胆敢觊觎我肉体的东西，你会付出代价的！”
说完，它走进了传送门。
……
“看样子，是王可。”
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了。
恶魔一惊，转身看去。
纳特克斯面容平静地站在一栋建筑物顶端。
“你！不对……怎么……”
恶魔吃惊地转身看向了自己的面前。
伤痕累累的蓝发少年还在自己面前。
“你！”
完好无损的纳特克斯歪过脑袋，带着几分无趣打量着它。
“一个试验而已。”
说着，举起了带着手链的左手。
BOOM！
它面前的纳特克斯忽然炸开，大量的黑暗灰烬倾斜而出。
“呃，啊！！！”
恶魔被灰烬笼住眼睛，立马捂着脸发出阵阵惨叫。
“为你的意志力感到悲哀吧。”
“啊！！！我要杀了你！”
它举起烈焰巨剑，朝着纳特克斯砍去！
就在这时，黑暗降临。
恶魔只觉得眼前一黑，随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出现，下一刻它感觉自己被四分五裂了。
再下一刻，它什么都不知道了。
注视着眼前这头瞬间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恐怖蠕虫，纳特克斯脸上没露出半点恐惧的表情。
它看起来仿佛是很多很多条蠕虫扭曲形成的，有着一个长满一排排大獠牙的口器。
在它身体的两旁，一颗颗人头大小的蓝色眸子注视着纳特克斯。
一双黑色犄角长在它的头上。
诡异的宁静。
“王可。”
他叫了一声。
怪物蠕虫身体顿了一下，下一刻，集群蠕虫四散开来，如同一片扭曲的面条。
紧接着，它们开始聚合，用一种违抗物理学法则的方式相互融合分化……
最终，百米的蠕虫，变成了一位穿着黑白工作服的蓝色女子。
哒！
黑色高跟鞋托着那美丽的身体轻轻落到了建筑物表面。
如此优美地落地后，女子微微抬头，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蔚蓝色的眼睛。
纳特克斯注视着对方那跟自己很像的容颜，眼神里依旧是平静。
“王可，是你吗？”
女子也看着对方，接着露出一抹微笑。
“是我。”
“刚刚……怎么回事？”
血色的天空下，到处都是血腥味和硫磺味，只有眼前的两人如此突兀。
王可微微闭上眼睛，笑了一下。
“我……吃了点东西。”
“是吗……”纳特克斯紧紧地注视着对方的脸，“那就好。”
“王可……对……”
纳特克斯朝着她伸出手。
强烈的心悸忽然涌上心头。
即使那黑暗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可长时间、高消耗地使用终究是需要付出代价。
这肉体限制了这份力量。
他捂着嘴，血液还是不断地朝外吐出。
下一刻，他眼神失去光彩，身体也彻底没了力气，整个人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