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奇怪的女人
在这里出生的孩子，即使站在最高的瞭望塔环视眼前的场景，所能看到的，也是那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
人类幼崽具备的对环境的固化认知本能，会让他们认为这片飘荡着大量白色夹杂各种秽物的海洋是“理所应当”的。
但一些更老一辈，并且侥幸活到了现在的人，则会朝着这些孩子隐晦地诉说着一些黑暗的过往，为他们那纯洁的眸子中染上降临世界第一抹灰暗。
这片海洋，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现在，某种规则力量诡异地降临在了这生命的起源地，并不可抗拒地扭曲成了现在有违人类认知系统的模样。
里面或许……不，是一定有着什么东西，足以让每一位在这里生活无数年头的矫健水手望而却步。
在付出了足够惨痛的代价之后，这里的人终于不再尝试下海，长久地活在被黑色牢笼囚禁形成的肮脏天空之下。
不过……从今天开始，这种固化的认知本能就被再次撼动了。
黑色海洋上方，远远望到一团黑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影逐渐清晰，最后形成了一艘船。
那是一艘轮船，就和这个时代所具备的气息一般，它的表面全都是已经被刮得所剩无几的蓝色漆皮，银白色的金属外壳被潮湿的空气腐蚀出一片片红褐色锈斑。
而更下面，则是一条条让人心生恐惧的刮痕，没人知道这些刮痕是怎么来的，但他们都知道船身都会有这些刮痕。
不过，饶是如此，这艘船依旧顽强地冲破着一团团白色泡沫，以及一片片海上垃圾，朝着这边吐着片片白气，不断地驶进黑色牢笼的边缘。
呜——
一声悠长的船鸣响起。
“船！是船！来船了！”
港口上，一个个无所事事的帮工慌乱起来，已经固化的认知本能与他们职业的肌肉记忆开始发生碰撞。
最终，更具逻辑的肌肉记忆赢下了抗争，他们开始忙碌，已经闲置许久的港口再次忙碌起来，隆重地迎接着这那穿过死亡之境的勇士。
空气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一眼望去，所见皆是比呕吐物更为肮脏的黑色海水，当那些漂浮物在潮汐力的作用下开始糅合在一起时，形成的模样足以让一位老水手吐出他昨天刚吃下去的鱼。
不过，这种恶劣的环境丝毫没有对她造成影响，尽管对于她的模样来说，这的确很难以置信。
她的全身看上去都十分地完美且匀称，与骨骼及肌肉恰到好处搭配的纤细身材，既不会让人感到瘦弱，也没有出现违抗女性的健壮。
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与白皙的皮肤相互照应，映射出了一种柔和的美感。
纤细匀称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即使是躺椅对她肌肉的挤压，也丝毫没有呈现任何的违和。
托着硬皮书的双手指节分明，皮下的骨骼完美地撑起了细腻的皮肤，就连那黑色的指甲都跟天生的没什么两样。
她的确很好看，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无限接近着人类的黄金比例。
但也不过分艳美，能让人感到赏心悦目，却无法让人心生邪念。
唯一的瑕疵，大约就是她身上穿着的那件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白的黑白裙子了吧。
一把黑柄的直长刀斜靠在她身下的椅子上，即使光线黯淡，依旧能在不经意间反射出一抹无与伦比的寒光。
她就这么托着手中的书，冷漠的脸实在看不出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在看书。
忽然，她放下了书，转头用那双不带感情的黑色眼睛瞥向了身后黑暗的舱室。
什么东西都没有。
“真是地狱一般的场景呀！”
她转过了脑袋。
一位身穿黑白长裙的白发女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的栏杆面前。
而在她身边，则站着一名穿着朴素青衣的棕发女性，她的耳朵是尖的。
“真是好久不见，你说不是吗，深渊意志？”
白发女性转过脑袋，用一双猩红色的眼神注视着她。
脸上淡淡的笑容足以让正常男性为之窒息。
嗯……各种意义上。
“……”
她没有理会对方，而是静静地盯着眼前的海洋。
“哎呀……别这样啊，这不就是你所期待的故事吗，一个让自己那永远无法结束的漫长岁月得到短暂消遣的故事……”
女性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也收到了信，对吧？”
“嗯。”她反应很平淡。
“哦……又一个将你插入这个故事的因素，你知道的，你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还改变了属于他的故事轨迹。”
她摇摇头，慢悠悠地回答：
“没有我，他永远也离不开幻梦境，你们也不会相遇，你也不会在他身上投入那些无趣的情感，你清楚这一点，‘清醒的新生儿’。”
“……”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咚！
船身忽然发出了某种撞击声。
“嗯，有东西过来了。”
她拿起旁边的长刀，缓缓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了栏杆旁边。
“你也不该出现在这个故事里面。”
她转头看了白发女性一眼，紧接着便纵身跳进了肮脏的海水中。
“……”
白发女性走到了她跳下去的地方，眼神复杂地注视着让人目眩神迷的黑色。
“你不该唤醒我们的，不过……对于你来说，无所谓吧？”
她忽然笑了笑。
“但我也要感谢你，我真的真的很喜欢那种感觉……”
白发女性一只手撩起一缕头发，脸上露出憧憬的表情。
“十年不见，又会发生什么呢？我们走吧。”
身后的青衣女子微微欠身。
“是的，母亲大人。”
……
呜——
伴随着最后一声鸣叫，轮船停在了这个破旧的港口上。
呲！
轮船冒出白色蒸汽，一条朝下的阶梯逐渐形成，最终搭在了帮工们临时搭建好的踩脚点上。
蒸汽四处弥漫，映射出一张张紧张而期待的面容。
这是固化认知形成到现在驶入这里的第一艘船一样，人们总是格外珍惜这第一次。
许久之后，蒸汽弥散开来，整艘轮船也彻底归于平静。
哒！哒！哒！
一个黑色的人影从上方的阶梯出现了。
很快，人们脸上的表情就从原本的期待，转向了震惊和惊叹。
不是健壮的水手，也不是驰骋沙场的军官。
那是一名提着一个棕色小皮箱的黑发少女。
那完美的模样更像是从幻想国度走出的幻想女性，但此刻却无比真实地出现在这个本不该容纳这种美好的黑暗世界中，如同乐谱上不和谐的一个音符。
她就这么走了下来，直至黑色高跟鞋踩在破旧地板上的声音，唤醒了众人的神智。
“您……您好，我是船坞的负责人，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少女摇摇头，用冷漠的声音回答：
“不了，我想把它卖了。”
“请……请问，您的丈夫呢？”
“我没结婚。”
“那……”
“没有随行，就我，还有什么问题吗？”
少女打断了眼前这个紧张兮兮的中年男人。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
少女的另一只手上，一把跟她一样身高的长刀被她稳稳握在手中。
铮亮到让人不寒而栗的刀身，让他丝毫不会怀疑，一旦眼前的少女挥舞这把刀，他不会有活下的机会。
他似乎明白了。
“好，好的，尊敬的小姐，您是要卖掉船吗？””
“是的。”
“是这样的，我们需要检查船的质量，才能进一步商定价格。”
少女点点头。
“那么，在检查结果出来前，您可以先等等，需要我……”
“不了，我赶时间。”
“呃，这……”
“送你了。”
“等等！小姐，请问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找人。”
少女说完，没等男人有所回应，便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任凭男人在身后如何呼喊也没用。
“奇怪的女人……”
男人心想着，转身看向了这艘船。
它绝对谈不上昂贵，但也谈不上低廉。
“上去检查一下。”
得到命令的帮工登上了轮船，开始检查轮船。
大约五分钟后，惨叫声从轮船中发出了。
三名帮工跪在地上，满眼恐惧地盯着眼前的东西。
那是一头足足二十米长的墨绿色章鱼，就这么突兀地躺在甲板上，占据了三分之一的面积。
那墨绿而夹杂着些许蓝色半点的狰狞皮肤，以及其庞大的体型，预示着这怪物的恐怖。
然而，如今它已经死了。
它的身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划痕，每一道划痕的长度足以贯穿一个人，并且还有着非常明显的烧焦痕迹，最长的一条几乎切开了整个章鱼的脑袋。
这使得这只巨型章鱼若是不依靠那些触手，根本无法辨认出眼前糜烂的肉团。
它是被人砍死的。
……
“嗯……现在，得思考一下接下来的对策了。”
纳特克斯盘坐在一颗树下，盯着眼前的笔记本。
关于进入这个传送门之后可能会遇到的一系列情况，除了一些实在离谱的之外，他全都记录了进去。
先前他已经思考了一番应该怎么做，不过他还是想要再好好想一想。
“现在，我缺少的正是关于这个所谓的地下城副本的情况，由于没有像游戏那样有‘任务提示’的帮助，这虽然意味着我行动的自由，但也让我失去了对这个地方的针对性。
“按照游戏关卡的设置原理，这种地方毋庸置疑存在着所谓的‘敌人’，所以，这最重要的一个情报便是敌人的情况。
“嗯，朱帝给了一些启示，这意味着如果外面的石碑不是所谓的‘游戏’自带的话，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这里存在着某种智慧种族。
“能作证这个猜测的便是朱帝对外面森林的情报获取，如果那森林中的确存在着智慧种族，凭着她的性格和实力，她没理由不告诉我，那么根据排中律原则，这里便最有可能出现制造石碑的智慧种族。”
纳特克斯翻过笔记本的下一页。
上面画着一只蜘蛛。
“考虑到智慧种族存在着众多诸如生理结构、价值观等的因素干扰，凭着现在的身体继续前进所能出现的最理想结果，便是对方性情友善，并且语言相同，否则靠着演技获取情报的行为就是一个笑话。”
纳特克斯盯着上面的蜘蛛图案。
“看来……只能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