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官回忆录（其十一

街市喧嚣不止。

竹编的躺椅起伏着摇晃，老头扇着蒲扇，闭目养神。

“呦，老哥，乘凉呐。”一位塞着衬衫的中年人和老头搭上了话。

“乘凉，凉快。”老头依旧躺在躺椅上，头也不回。高大的梧桐树挡住了部分炎热的日光，却挡不住连绵不断的蝉鸣。

“老汪，您也忒忘事了，今个在这乘凉，你不想想是不是有啥事没干？”

扇子突然不摇了。

“你再想想撒。”

老头刷的一下从躺椅上半坐了起来，扭过头，拿着蒲扇指着对他说话的中年人。

“你小子记性忒差，差得是茅坑里跳高——过分，我问你，今天什么日子？”

中年人一脸疑惑:“今天有什么节日吗？”

“我问你几月几号？”

“六月二十一，怎么？”中年人斯斯文文的，说话却很接地气。

“张呆子，车展是上个星期的事了。”

“嗯！”中年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一脸尴尬地望着老头。

“没戏，看过了。”

“怎么，都不行？”中年人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说来话长，这边热，那边好，说话的行在，咱遛遛去。”老头撑着双臂从躺椅上站起来，他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灰色短褂子，以及补着不少洞的裤子，却显得一副世外高人，奇俗异客的风格。

“好，走。”中年人点点头，往梧桐树后面的那堆商铺走去。

老头儿抓了把椅子，就坐在店外面，多多少少听到点蝉鸣。中年人把桌子拖了过来，也和他坐一块，服务员随即来到桌子前面。

“二位，来点什么？”

“沏杯铁观音。”老头和服务员说道。

“来笼汤包，再整个小酒。”服务员明白中年人的意思，朝他笑了笑，转身走了。

“您老，刚刚说那个——”

“嘶，老弟啊，依我看那个车展的那个车，唉，苍蝇都不盯。”

“咋滴，丑啊？”中年人把长衫拍了拍，仿佛就有什么虫子掉在上面了一样。

“丑？”老头装腔作势地敲了敲的桌子，把声音拉到最低。

“呸，设计师他娘的是把脑子留在地球了，没了。”

“哈？这么夸张，线上评价不是说预计很好吗？这几天出差回来，没看多少新闻。”

“得儿，文远，忙不忙？”

“忙到不忙，不谈这个，说事。那车，哪台你看不上？”

老头立马无奈起来，他把他那张老肥脸一拉，嘴里振振有词:

“星阍重工明月台新G2。”

老头又迅速把脸抽回去，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盯着中年人。

“破车，你说说——”

“诶……”中年人伸出手掌，示意老头等会再说，他在空中比划着什么，桌面上便显示了一个悬浮的联网页面，中年人搜索出明月台最新车型的3d模型，用手指一拽页面，模型就出现在了桌子上，虽然只是一个投影。

中年人看看了车，眉头一皱。

“张老弟，现在车船不分家，谁没事花这个冤枉钱，整台合规的小船哪条路不能开，谁没事特意去再买台车，搞笑，他还设计成这个样子，他明明可以抢你的钱，但是偏偏又给你整台车。”

“好吧，我也无语。”

“诶，对了。”老头突然岔开话题。

“最近，是不是又梦到那东西了，你看起来放不开么？”

中年人头一歪，瞥了一眼旁边蒸汽直冒的蒸笼，四下里又望了一下，确定四周的人都不是真人后才小声说，“夜里睡不着，该睡不睡，没什么劲，您咋看出来的？”

“诶，有车丑成这样，你就骂了，今天恁反常，我也无语是几个意思？你怎么也说得出口？”

“诶，那是小问题，工作忙才是。”树上的蝉忽然喊得很大声。

“不是小问题！依我看，不能拖啊。”

“没事儿，又不影响。睡不睡，机体照样健康，恢复式休眠是强制的，不需要自然入睡，您放心，老弟我硬朗着呢。”

老头摇了摇头。

“唉，你不要出什么差错。不过，最近有什么好看的没有？”

“没时间啊，我才忙回来。”

“也对，我老了糊涂了，一个人待在太空城里，脑子不灵光。”

店员端上一笼子汤包，又端上茶水。老头看了喜笑颜开，他把汽车模型投影往边上一拿一扔，自顾自地喝起茶来。中年人挑了一个汤包，不紧不慢地说:

“我说真话，这阵子好的多了。”

“怎么说？”

“最近好多梦，都跟它没关系。”

“哦？那不错，恭喜啊，老弟。”

店员又端上一瓶二锅头。“地球纯酿公元2461，请慢用，谢谢。”中年人自言自语了一句:“钱在账上自己扣。”

老头噗嗤一下笑出来:

“元宇宙里的数据，咋还地球纯酿，搞笑的很。”

“得了吧，老哥，喝下去不一样舒服？数据归数据，它实惠啊。”

“罢了，罢了。不聊这个，给我整点小酒。”

中年人笑了，眼角都是皱纹，他拿来杯子给老头斟酒，突然电话响了。

他伸出右手，随即显示出一个拨号页面，选了语音通话后，站起身离开了凳子。

“喂？”

“梭斯·张文远先生，准备跃迁了。”

“哦，好的，又要忙了。”中年人转身看向老头，老头把手一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去吧，去吧。”

“失陪，失陪，下回下馆子。”

中年人关掉了元宇宙。

“张文远先生，舰船已成功进入跃迁状态，即将前往地球文明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