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巨门如一个鬼魅般变得飘忽不定,在步皋眼里这就是天堂样的美好,而此时另一边的一人一兽却是背后阵阵凉意。

江越川对里面的极大的力量无求,他相信自己的所见是现实的。他看着壁画大门从逼真变为虚幻,融入石壁中形成一个深黑的空洞,像一张大开的兽口等待猎物的自投罗网。

他知道这门已开启,这一次可能真是自己一生里唯一的机会了。说到底,放弃这么一个好机会多少会有些后悔,但只有一次的时机自己也不一定要拥有,他放弃的东西已经太多,这次也一样的去做就好了。

看着步皋步步陷入黑暗,他不由得叹息,到底怎么才能互相信任?他一辈子也没能做到。步皋在最后一刻也没能够相信他,而自己所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天空突然闷雷四起,天下立刻阴沉了起来。这是极端世界纳入新物体的异象。即将来临的将是一场磅礴大雨,眼见大门合成壁画,再不走也无济于事。

想着就要原路返回,没走几步天突然就黑了,这黑如夜晚的颜色,伸手不见五指。卯兔发出声音表示没走丢,二者此时就像两个盲人瞎马在黑暗中行走。

黑暗中一切都变得不可知了,所有的东西都能阻碍前进。就算是走过一回的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也只能极度小心。

接下来,需要前往南山寻找最后的希望,山灵之水。江越川慢慢摸索着道路前行,直到天再次明亮,万物重现眼前。

当光明再次重现时,却是一幅双方对峙的场面。谁也没想到,黑暗会给他们带来这样的相遇。

二十对号人马死死地盯着对面突然出现的人,大家的眼睛都还没有适应刚才突然变亮的天色。

落语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拉了拉江临北的衣角,小声道,“你看到了吗?是他吗?”

她望向身边的江临北,男人坚硬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的软弱,面对自己千辛万苦寻找到的亲人,他终于方下了男人的坚韧。蹲下身子,内心的激动和难过再也无法隐忍了。

落语看着江越川一步步走近,她想过与他们兄弟二人的再次相遇,豪爽地说句好久不见。但好像每次都有些狼狈。

就好像现在这样,她站在人群众中,看着越来越近的熟悉面容,江临北的难过似乎渲染到了她。她觉得自己也难受了起来,可是,他们之间似乎又没有多大关联。

在与江越川面对面的时候,她左右有些尴尬。而江越川却没有这样的觉悟,他只是对落语微微一笑,那惊为天人的容貌再次让落语小脸一红。

而江越川毫不在意,他蹲下来,轻轻地摸着江临北的脑袋。好像在安慰一个小孩,的确,江临北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是个孩子。尽管他们长得一样的高大俊逸,但,他始终记得当年这个围着他转的小孩。

江越川温柔地道,“临北,我逃出来了,没事了。”

江临北慢慢地抬起头,发红的眼睛里满是期待,他有些不敢相信。他扑上去,紧紧抱着他的亲兄弟,高兴道,“哥,哥,真的是你?”

“是我,我逃出来了。”江越川叹道。他扳开江临北,温和地看着对方,道,“你要相信我,他们关不了我的。”

“我当然信你了!”江临北坚定地说。

他们站了起来,想到这里实在是个不方便说话的地方,而且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在看。

云豹识得这是个可以说话的人,赶上来,拱手道,“兄弟,在下云豹。你们可随我来,到地方就安全了!”

江越川看到落语和临北都点头,心里的防备也就卸下了。他道,“你们要去哪?”

“大哥,我们要找到桑离先生,现在南山已经出了开山石,那里完全住不了人了。”江临北已经迅速冷静了下来。

落语没想到,他们赶了三天的路,居然有这样大的收获。这让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江临北路上告知了他们他是怎么样逃出来的,还说最后步皋的结局。

他们都沉默了,这样的结果不是没想到,只是来得太轻易了。人为了权利而争斗,最后还是只剩空空虚无。

或许他们会再次遇上步皋,那时他可能无比强大了。或许,在那道门后根本是条通向地狱的入口。他们不知道会有这么样的结局,但至少他们不再期盼至高无上的权利了。

他们停在了一间茅草房前,探路的小兵跑来,道,“老大,就是这里了。桑离先生就在里面。可是,他不见我们。”

“他娘的!没有的东西,那么多人,还搞不定那老头?”云豹失去耐心,大声道,“去,把他的房子撬了!再不出来,给他放把火!”

小兵犹豫不决,道,“老大,不行啊!桑离先生上南山的人,不能动!”

云豹一手打到小兵的脑袋,吼道,“什么南山!南山都没有了,还摆什么谱?真不知道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没用的东西,让开!我来!”

小兵赶紧退开,云豹跨着步子,对着屋子大喊,“喂!桑离老头,是我!你云豹老哥来了,赶紧开门了!”

落语觉得好笑,这个云豹嘴上说着桑离的坏话,但也丝毫不敢侵犯。要按他的性子,早就破门而入了,没必要在这里浪费口舌。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缝。一小童走出来,对着云豹拘了个身子,道,“先生,稍安勿躁。桑离先生在睡觉,请不要打扰。”

云豹气得胡子都歪了,“什么?有胆子你再说一次,他在干什么?”

落语赶紧上前拦住,大人物真是做什么都有理了!她轻声对小孩道,“弟弟,桑离先生睡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

“那么,他一般要睡多久?”

“呃……”小孩眼骨碌一转,“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总是在该醒的时候就醒了。

“什么意思?”云豹阴恨地眯起眼来,他一把拎起小孩的前襟。

小孩不动声色,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暴怒的大汉,“我已经说了该说的,无需多言。”

落语抱住小孩,把他脱离云豹的魔爪。她整理好小孩的衣服,好声道,“那他让我们等吗?”

“随意。但你们可以进来等。”小孩指了指落语,又指着江临北和江越,“要来的话,就跟着。”

“你什么意思?”云豹再次暴怒,“为什么我不能进?”

小孩冷道,“你太丑。”

“什么?!”云豹顿时气结。

落语小声道,“帮主,我们先去打探打探,你的这帮兄弟还得靠你在这压着。”

云豹神情稍缓,挥手,道,“好吧!我也不想见到那老家伙,正好你们先跟他打个招呼,告诉他老子来了。”

“你和他很熟?”

“呵,那要看我想不想熟了。老家伙!”云豹恼火地找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让他们快点进去。他想起桑离的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就来气,要说他们熟吧,桑离总是一副闲云野鹤的清高气质与他那相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可是,他们就是偏偏这样独具一格的才能之士才明白心心相惜的道理。

桑离的医术在各界是数一数二的,望闻问切,他的独到医法就只需一者,望。一看生五象,云豹怎么都信不了。他想着找个机会生个病去探探。

可是向来魁梧强壮的云豹将军怎么会病倒呢?

于是,还是小胡子想了个法。

这天,趁着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晚上,云豹叫来他的心腹。

小胡子畏畏缩缩想着老大这又是哪里毛了,偏要大半夜的把他拖起来。

云豹:“胡头,那个事你想到办法了没?”

“啊?”小胡子有些晕乎,“老大,哪个事?”

“去你娘的!”

“哦!我想到了!老大,把你弄病不如把别人弄病。病了你也没心思去试探了对吧?”小胡子眼睛贼光一闪。

云豹恍然大悟,又即刻淡定下来,道,“嗯,这个想法是不错。”他看了一眼小胡子,虽然黑灯瞎火的,但小胡子得意忘形的笑被云豹抓住了。

他接着说,“就你了,待会儿把自己搞病了。明早验收成果。”

“老大,饶命!”

“还要我再说一遍?”

“不,不,不用了!”

别看小胡子小人一个,可他的忠心那可是天地可鉴的。

次日,一个病殃殃湿漉漉的瘦胡头爬到了云豹面前。

云豹皱眉头,“还差点。”

“什么?”

云豹对着他的肚子用力一踢,小胡子眼睛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天,南山顶上青铜大门吱呀一声,活活被人踢了开。

桑离披上大衣皱着眉头,不知何人如此大胆,敢来踢南山的大门。

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扛了个沙袋大步跨进来,他挺了挺腰,大出气“让你桑离老儿快出来,这人快死了,赶紧来救命。”

桑离这才看清沙袋里居然显露出人的形状。云豹将系在上面的绳子解开,一个苍白的脸露了出来。

救人医者仁心,桑离上前将布袋掀往下稍来一些,小胡子的半截身子便暴露在太阳底下。

他似乎感觉到了暴露,难受地动了动。脑袋上冷汗直流。

桑离凑近看了一眼,摇头道,“没救了。”

云豹歪着头笑道,“你是哪里来的东西?你说没救就没救?给老子把你们的桑离先生叫出来,要是治不好,也休怪我不客气了!”他有意将手指捏得咔咔咔的响。

“我就是。我说没救就没救。”桑离没有看云豹,只是盯着大门看,看来又得花些功夫来修门了,他叹了口气。

云豹眉毛一挑,“哦?就你?”

“是,恕在下无能为力。”桑离拱手。

云豹笑道,“好,好!我就知道,你桑离是个欺世盗名的家伙,就一个小小的伤寒都治不了。”

“你如何知道这只是伤寒?”

“啊?什么?”

“医者观面望眼,所听所闻所感都与常人不同的,面由心生,病由体起。而心不良者,自然面色不正,体寒不清。”离桑淡淡地说道。

云豹走近,与离桑面对面,才惊觉这个人看似普普通通,面若书生,瘦骨纤弱。但仔细一瞧,这是个正当中年的男人,有着饱经岁月洗礼的眼神,全身的气场霍然间变得凌人了起来。

云豹道,“你的意思是他心不善?”

离桑摇头。

云豹皱下眉,捏起了拳头,准备在恰当的时候来一下,“那是我?”

“聪明人不做糊涂事。”离桑道。

云豹脑筋直,一听,好了,既然人都夸我聪明了。伸手不打笑面虎,堂堂大医仙都夸我聪明,那我还真就吃这招。

云豹扬起眉毛没心没肺地笑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姑且信你了。但是,我这人病也病了,你也不能放着不管吧,反正我回去也没得救。你就将就着当练练手吧!”

离桑无奈地摇摇头,“你把他扶起来。”

“哦。”

云豹蹲下去就着布袋将小胡子拖起来,还好这家伙瘦得只剩一堆骨头的重量,不然云豹就会在抬他来的半路上就把人扔掉。

桑离面无表情地从袖口里抽出一根细长的小针。

“他娘的,你把这东西放在身上,不怕扎着?”

“……”

小小的针尖准确无误地扎在小胡子的脖子上,一插一拔,小胡子马上感觉到了清风明日,他醒过来眼里满是感激的泪水,拉着眼前的手连连道谢。

“你们可以回去了。”离桑甩开小胡子的手,站起来,负手而立,一副请走好的样子。

小胡子回头看见云豹使了个眼色,笑脸换成苦面,他抓住桑离的鞋,哀求道,“先生,先生,其实有病的是我们老大呀!”

他回头看看他的老大,脸黑了一些,但好像不会发火,继续哀求“您不知道,他每天被折磨得吃不下睡不着,痛不欲生。我们看着都不好过呀!您行行好,就救救他吧!”

桑离淡淡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云豹呼地冲上前,踢开小胡子,恶狠狠地指着桑离道,“你这人怎么说话也不好好说,神叨叨地干什么?看不起人就直说,老子不在乎。”

也就是这样,云豹凭着自己的无赖和东拉西扯的功夫把桑离先生成功拉拢,并且告诉他只有精通五术的江临北能救他。

像云豹这样过河拆桥的人,桑离也见过不少了。他无奈地摇摇头,望着云豹歪东倒西跑出大门的背影叹了口气。

茅草屋里三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男人相互对峙了好大会儿,也没人先说一句话。

落语他们是有求于人,但他们先前怎么也不会想到,传说中的桑离老先生居然是这样一副形象,以至于他们现在有些进退两难了。

小屋子里挂着奇奇怪怪的物件,落语想,一些奇人异事向来都与众不同。她一眼就看到了,挂在中央的红色石头,似乎是颗红宝石。而它正对着的下端,居然是一盘大得出奇的青花瓷盘子,里面的红宝石倒影显得扭曲怪异,说不出的别扭。

她无意识地想要伸手摸摸那颗美丽的红宝石,肩膀上突地一疼。耳边传来江越川冷冷的声音,“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