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而此时的另一个地方正在悄悄地发生着一些不可察觉却影响巨大的变化。

广阔而空寂的湖面依旧缥缈着淡淡的薄雾,尘封已久的冰面似一具坚固的棺材,催不可破。

驻守的护卫百年如一日的安驻在冰湖周围,日夜守护着一个从未发生过异变的地方,这不得不让人有些疲乏。

“唉!下个时辰该换人了,老子得去补一觉去。”一个护卫打着哈欠,拉下帽子,摇摇晃晃地撑着杵进土里的兵器。

“翼零这小子不在,大家伙可得警惕点了!哎,哎!醒醒,别睡着了!”另一个看似管事的卫兵,告诫着大家,但语气却是极为轻松的。

尽管都听说过翼零的大名,但对于驻守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林里的人来说,山高皇帝远,何况对方还只是个黄毛小子的模样。他们在这里驻守百年,对于翼零这个新人他们向来都是没放在心上的。只是这个小子的确也有些本事,有他在基本上就用不着他们了。这几年他们每天就只需例行公事的来这里,聊聊天,到时辰走人。

“头,你说翼零这小子这个时候走了,该不会是恢复官职了吧?”打瞌睡的护卫见头儿来了赶紧站直了,眨了眨眼说道。

“你娘的!管好你自己的事,少打听这些闲事!”被叫做头儿的护卫,一脚踢向那个护卫。接着说,”不可能的事!老子在这鸡不下蛋的地方呆了几百年,没个功劳也得算得上辛苦半辈子了,那毛小子才来几年?敢在兄弟跟前升管,看我不揍死他!”

“是是是,头儿你最少得拿个大将来玩玩!”护卫附着笑。

“嗯,那当然!那个时候必须带上兄弟们去酒楼里好好吃一顿……哎!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头儿正高兴地说着,突然听到湖对面的山体有东西掉下来的声音。

护卫一看,白雾蒙蒙的湖面看不出任何动静,笑道,”唉!没事,大概是山上石头滚下来了。你不用守夜不知道,这几天晚上老下雨,估计是把泥巴给弄松了。”

“下雨?”头儿使劲回忆,“不可能啊!那这地面怎么是干的,老子在家也没听到半滴雨声啊!”

“要说这天变得奇怪吧!还真得信咯。这不弟兄们刚一换岗就开下,后半夜下了一个时辰就他娘的停了!天气热,下点雨就爽快了。可就下那么一会,刚呼口凉气就变热了,白天照样冒汗,真他娘的不通快!”

“嘿,就这么着吧!这老天要是让我们痛快了,他该不痛快了!哈哈!”

两人又开始逗乐。大家伙儿听见笑声慢慢围了上来,没人注意到身后从湖里爬出的身影,移到树木遮挡的地方,掠过严防的驻守线,消失在树林里。

......

江越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在冰湖底下沉睡了很久,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却只有一片漂白的雾。没有感觉,没有声音,没有对照的事物,他就在里面游荡了许久。直到几天前,他突然听见有炸裂的声音,细微入耳,对他长期的寂静来说却是一种极大的冲击。

下意识的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的手脚还可以行动,只是迟缓了许多。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一个封闭的山洞内,没有任何出口。他感觉到体内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在流走,这点法力只够他维持体能的功能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不至于衰退。

寻找刚才听到的声音,依然还在继续,这石壁在破碎,看来自己只需坐等几日便可。

几天下了,裂缝越来越大,直到刚才的山体震动,裂缝猛地拉开了一个大口。他侧身顺着裂缝挤出来,居然发现裂缝之外是一片巨大的冰域。突然明白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冰湖!呵,亏他们想得出这招。把魔王和魔兽关在一起,是他们贬低他的手段吗?可笑!他们难道不知道惊扰了这只魔兽他们也别想呆下去了!

尽管破开的冰缝光滑而且冰冷,但他的身手用来对付这种问题还是绰绰有余的。很快就爬到了地面,本来还担心上面的守卫,现在看来没那些多余的事了。玩忽职守,他们手下的士兵不过如此!

他逃出来了,置身在这久违的无边无际的大地,清风扑面,压抑已久的阴霾一扫而过。深深的呼吸着,仿佛天地灵气,日月的精华全然在这一吐一纳的气流之中。

凌乱的发丝缠绕手臂,棱角分明的轮廓惊为天人,眼如美玉,曜黑无瑕。

在那沉寂的空间里,他让自己放肆的游荡,不思考,不迷惘。只是慢慢行走,无边无涯。那时候他不记得所有人和所有仇恨,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安然。他突然觉得,那样也挺好。

他明白了自己所谓的报复不过只是一个借口,自己最终所追求的不过也是一场权力的战争而已,难道换成自己就可以了吗?并不是这样的,谁站在最高处,谁就会迷失,他也不例外。所以,他打算放弃了,放弃那些波澜壮阔的争夺,正如他最初想追求的那番,安宁于世.

徐徐微风缭乱了他的衣袍,仿若天地之间的一株青松,冷漠孤傲,却又有着惊心动魄的气焰。

继续往前走就是茫茫无归的路途了,但前进的步伐不能停止。

“小语,小语,你听到了吗?现在我必须提醒你一件重要的事,你一定不要忘了去给奶奶上香,千万别忘了。。。。。”

脑海里不断重复的句子,又一次出现。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落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挠挠脑袋,天已经大黑,似乎睡了不大会儿。那句话还在徘徊。可是,这又是从何而起呢?

她依稀记得那个梦中如魂魅般的声音,重要的事?奶奶?她百思不得其解。

自从由江临北带路那刻起,她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将会是条不归路,虽然这个事实自己应该从决定到这里来的时候就意识到的。但毕竟时间会让人麻木,这段时间的太平日子让她逐渐有种隐居山林的感觉,有朋友,有家,这样安宁的生活让她差点忘了自己的初衷。她突然意识到,最初的期望即将拉开序幕。

她并不知道踏上这条未知的道路,或许就是她的宿命。因为这个梦已经开始,并且还会变本加厉的延续。

现在,她没有精力顾及太多,毕竟只是梦魇,本身就不具真实性。

他们一路走来,犹如行走在荒漠之中,不知道所谓的方向。但落语知道,这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江临北一定是有目标的,只是他不曾透露半句。

惨白的月色从窗外穿进房内,月光之下,一切破败都被严严实实的掩盖住。

她知道自己身后靠着的是斑驳破碎的泥墙,脚底下是不知混合着某种污秽的泥土,屋子里腐朽潮湿的烂木头味道让人发恶,但是,这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干净的房间了。江临北是这么说的。

他们都明白此时所谓的干净是个多么弥足珍贵的东西。

一墙之外的小魂想毕今晚也是个不眠之夜。

她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想着要不要和江临北换换班,总是要让人休息的。

正要起身,突然外面传来物体碰撞的声音。往窗外望去,却空无一人。这下情况更遭了,江临北也消失。

落语探出窗外,压下声音,叫道,“小北,小……”

音还未落,身后猛地着力便向后栽,鼻下一股幽香入味,意识恍惚了起来。她只感到背部摩擦的生疼,触感上的冰凉让她不由得只想发抖,只是身体与意识已然分离,挣扎的欲望越强烈也是徒劳。

这种感觉很微妙,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四周却嘈杂纷乱,好像与自己无关,却也明明知道身在其中。

可想而知,她必定是被绑了!如果祸不单行这个词可以形容人,那一定非她不可了。落语只能在心里默哀三遍。

周围有人来来往往地走动,但没有一句话。可以感觉到来的不只是一两个人,而是很多人。

人非常多,一个挤着一个,整小区域都站满了,还不够,树上还有。

当落语一心想要探寻时,她突然意识到视线突然间从黑暗变成了人影。

好像从黑夜到黎明的时间骤然缩短,人影变得具实,每一张面孔,每一个表情,都清晰可见。

她躺在地上,瞪大了眼,也不觉光亮的刺激。像一具木偶般,僵硬冰凉。眼神跟着人形晃动,瞳孔里倒影都是人,似乎把他们都装了进去。

那么多人,都是同类,好久未感的熟悉与亲切。她看到她直面上方的可爱小孩,他们在树间蹦跳嘻笑,乐趣无穷。树上结满了美丽的果实,老人用长长的木棍打落果子,红的,黄的,散发着清甜的果子圆噜噜的躺在地上。

一片祥和欢快,对于饥寒交迫的她,实在是无法忍耐了。她想过起来,加入他们。这回,身体完全配合。

打果子的老者,满脸皱纹,却红光满面极富活力。老者脚下是落得满地的果子,诱人的光泽,等待着有人去咬上一口。

她咽下口水,也深知自己的处境,于是立着不动。夹在人群里,明明在随人流涌动,却偏偏还是这景,还是这人。

这是不同的,她心里一直存在的理念,这一刻牢牢的抓实了。在这里,所见,所闻,都不要与自己的经验相重叠。不同,只要闭上眼想想,这只是造物的另一种结果。

忽然间她找不到身体的重心,前前后后的摇晃,像个不倒翁。一偏,回滞。

摇呀晃呀,老者脚下的果实咕噜噜往这边滚来。她下意识地弯腰想要捡起,但人太多,无法停下。偶尔慢一点时,她使劲去够,却被后头的人不耐烦地推攘。

她只得继续往前,歪头一看,树上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都停止了运动,乖乖地坐在枝丫上。他们在往嘴里送那果子,一人一个,似乎听到号令般,齐齐咬下。

红色的汁液喷爆而出,沾在孩子的脸上和衣服上。用浸了汁液的袖子擦了脸,衣服更脏了,脸更花了,花得不成了模样。分不出哪里是鼻,哪里是眼。

落语心里生起恶寒,胃也绞得发疼。这分明是抹得连皮都掉了!那脸上只剩得血肉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