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春雨初临
郑伯儒定定地盯着她,原本紧抿的嘴唇因为激动微微震颤。他的脸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显得有些狰狞,完全没有往日温文儒雅的样子。
可许如幻能理解他的失态,他是怕最后连她的关心都失去。她上前拥抱他,郑重地嘱咐他:“一定要平安归来。”
郑伯儒也因为战事离开了。似乎一下子,除了郑夫人,所有她爱的,在意的人都离她好远好远。
这个春节也过得分外冷清,除了除夕守岁和大年初一拜年,整个宅子有些热闹的气氛外,其余的时间都和往常一样,清净得很。唯独白老太爷生前养的几只鸟不晓人事变化,还在叽叽喳喳地上蹿下跳。
许如幻抱着白四少的女儿,就和幼时她母亲抱着她那样,对着鸟儿,教小女孩一一指认。虽然她不想见到白四少,可小女孩只是他的女儿,与她又有什么仇怨呢?而孩子一点都不畏惧她,即使她现在脸色青白,形容枯槁,可每次远远望见她就会大声地喊“姑妈”。可贵的是,小女孩被管教得极乖巧,每次都会在得到她的允许后才一脸兴奋地向她奔来。
小女孩眼睛圆圆,脸圆圆,头发也被剪得圆圆的,连父亲都说小女孩和她小时候长得很相像。她倒看不出来,也无所谓到底像不像,她只没由来的想亲近这个六岁的孩子。
小女孩一边看着,一边依偎着许如幻,像只小鸟,说个不停,也不管对与错,更不管是否存在,异想天开,想到一出就说一出。偶尔还会用胖乎乎的两只小手挡在自己嘴巴两边,贴着许如幻的耳朵,说着一些根本不是秘密的秘密。
许如幻浅浅地笑着,有时会耐心地回答小女孩的问题,然后问题越答越多。
小女孩一直说着,突然高兴地朝许如幻的背后叫道:“爸爸。”然后身后传来白四少的声音:“三姐。”
许如幻没有回头,直接将小女孩交给身侧的剪春。小女孩也知道自己该回去了,在剪春的怀里,扭着身子甜甜地问:“姑妈,我明天还能来吗?”许如幻答道:“姑妈明天没事,你明天过来陪姑妈用早餐吧。”
小女孩想了想,又问:“真的吗?”她记得有几次她过来,剪春阿姨让她先回去,说姑妈累了,在休息。“姑妈会不会又在休息,没空理我了?”
许如幻知自己失信好几次了,连小女孩都不信任她了,又见小女孩年纪虽小,但说起话来却极有条理,忍俊不禁,道:“你来了就叫姑妈起来,让姑妈陪你,好吗?”
小女孩极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又道:“我们来打勾勾吧。”说完伸出小小的,短短的尾指,要与许如幻打勾盖章。许如幻跟着照做。小女孩得到许如幻的再三保证,高兴地笑开的笑脸如花般灿烂,探着身子往许如幻脸上亲亲,才肯乖乖地挥着那胖乎乎的小手道别:“姑妈再见。”
许如幻也挥手道别,让剪春抱走小女孩,径直往前走。
剪春小心翼翼地将小女孩交还给白四少,然后接过白四少拿来的新闻纸,道:“劳烦四少又替我把新闻纸拿进来了。但这些事情以后还是交给我们吧。”
白四少望着许如幻逐渐远去的背影,回过神,道:“让你难做了,不好意思。”
剪春没有回答,福了一下身准备离开。白四少忙拦下,问:“三姐的身体还是没见好转吗?”
剪春看了白四少一眼,态度恭敬地回答:“四少爷,夫人的规矩您是知道的。”
在白家,谁都知道,任何人不得向白四少告知关于许如幻的一丁半点消息,否则,逐出白家。剪春是杜明庭的人,却侍候着许如幻,更加要谨言慎行,不然有丝毫的犯错都能让许如幻找着理由送回去。
白四少知剪春的难处,不再发问,而是说:“前几年我得了一支百年的人参,我爷爷那会没用上,你看三姐是否合用。如果合适,我明日便让我太太拿来给三姐。”
剪春为难地站着,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又说一遍:“四少爷,夫人的规矩您是知道的。”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许如幻也一路远去,可在安静的院子里,他们的对话她还是一字不差地全听下来了。她知道白四少一直想弥补她,而她对白四少其实也说不上恨,就是打心里不想见他。那是一个心结,打的还是死结,注定这辈子都不可能解开了。
更何况白四少还有一个对她的东家之位虎视眈眈的父亲,她要是对白四少释出些许善意,无异于让白老爷这条鲨鱼闻到了血腥味,兴奋得近乎癫狂,随时等待着捕捉猎物。
静心想想,她也不宜与白四少的女儿过于亲近。难不保白老爷会从自己孙女的身上窥得一丝机会,伺机反扑。
她的身子与白家都是千疮百孔了,再禁不起任何磨难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撑着白家,拖上几年,也过几日太平的日子。
事实上,她在白家的日子是太平了,可外面的日子不仅不太平,而且是一波接一波的混乱。
郑夫人顶着六个月的身孕坐在罗汉床上,身上那件前两天刚在腰身处放宽几寸的长衫似乎又不和合身了,捧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脸焦急地看着半躺在另一侧罗汉床上的许如幻。见许如幻吞下药片,迫不及待地问:“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快想想办法呀。”
郑伯儒领兵沿水路北上,刚在集庆水域停航结连,集庆政府便以乱闯军事禁地,寻衅当地驻军的罪名将郑伯儒原地扣押。杜明庭由李立代表,明确表示现今最主要任务为全力解决战事,为了与集庆政府双方的信任,他对郑伯儒犯错一事不予干涉,一切交由军事法庭审判。而水军第一师一众官兵原地待命,暂由集庆政府看管。
消息传来,岭南政府一片哗然。以郑伯儒一向斯文有礼的为人处事态度,所有人皆认定这是杜明庭在借刀杀人。
许如幻也因这件事头痛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几日下来,脸色愈发的青白,眼睛四周灰白的一圈。实在受不了了,只能请医生开了一些止痛的药片,吃了以后似乎有那么一些好转。
为了方便许如幻随时躺下,剪春特意帮她将头发往前往上梳,如此原本已经瘦削的脸颊在头发的遮盖下显得更加黯哑,脸上唯有一双大眼还依稀可见往日的光彩。
郑夫人心焦得很,又知杜明庭能出任永军总司令绝大部分是得赖郑元帅的帮忙,自然是要抱怨起他了:“他要立威,我也明白。可他来这里都快一年了,难道还没立够威,那三把火还没烧完吗?试问伯儒的父亲都将军权全部上交了,伯儒对他还有什么威胁呢?还是他自己没这能耐,故意杀鸡儆猴,专挑软柿子捏,生生谋害伯儒?”
许如幻但觉头痛极了,也明白郑夫人此刻的心情,知她是在发脾气,便不做理会,依旧靠着垫了层层软垫的背靠,只等那痛劲过去了再与她细说。
可郑夫人见许如幻一直不理会,心里愈发着急,心里一急,脱口便出:“你应我一下呀。还是你早就知道你心上人的计划,故意在我面前装疯卖傻,却叫我眼睁睁的看着伯儒受苦受难。”
这会药效还没起效,许如幻又休息不好,本已是晕头涨脑了,再加上郑夫人一直在她身边说话,在病中只觉得像有成千上万只蜂一起围绕着她双耳嗡嗡直叫,现在还听见郑夫人这样腹诽她,纵然知道那些都是气话,可还是要与郑夫人动气。猛地睁开眼睛,眼神凌厉地瞪着郑夫人:“如今知道心疼了。那当初是谁明知伯儒要赶赴前线,还对他说出会待他如子侄的话?”
郑夫人脸色一白,委屈地看着许如幻,嗫嚅难言。
一旁的剪春见郑夫人原本因为怀孕就不大顺畅的呼吸开始变得紊乱,想上前安抚,顺便劝解两位夫人,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不免觉得有些尴尬,只能安静待在原地,继续观察两位夫人的情况。
郑夫人紧闭双唇,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扶着床沿,大口地吸着气,过了好一阵子才逐渐平静下来。她低垂眼眸,神色凄楚,缓缓地开口:“连继,是我着急说错了话。我知道你是因为也在意伯儒,从而左右为难,才会头疼成这个样子。我也知道我的话伤了伯儒。可你告诉我,我不这样跟他说,那该怎么说?难道告诉他,我心里一直有念着他吗?可这又算怎么回事?念着他,却嫁给了他父亲,现在还怀着他的弟妹,你说我要真这样做,到底是给了他一丝念想,还是更加的伤他的心?倒不如就只做一对生分的继母与继子,让彼此少些联系,也少些牵挂,却都过着各自该过的生活。”
许如幻原先说完也轻喘了好一会,缓过神来心里也是后悔不已。她撑起身子,伸手怜爱地轻抚郑夫人的肚子,担心刚才发生的,把肚子里的孩子吓着了。
她和郑夫人手握着手,就和小时候说悄悄话的时候一样,说:“事情都过去了。但是伯儒的事我真的想不出办法。这件事与集庆有关,已经不是在楚亭就可以解决的了。而且这件事已经宣扬开了,纵然郑元帅出面也一样。弄不好郑元帅现在出面还会给人留下做文章的内容,说他或者集庆政府徇私,这样的话对伯儒就更加不利了。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去求杜明庭帮忙,望他念在往日与郑家的交情,给伯儒一条生路。可他人不在楚亭,我也不可能去前线找他,书信就更不保险了。所以求情这个办法似乎也不可能了。”
房内骤然安静下来,许如幻和郑夫人都无能为力地沉默了,唯有剪春,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剪春这时说了一句:“大少爷现在就在楚亭。”
忽如晴天一声惊雷,许如幻蓦地瞪大了眼睛,抬眸望向剪春,只觉额头上像被戴了紧箍,越箍越紧,越箍越紧,和箍在气球上一样,头顶越胀越大,越胀越大,嘭的一声,整个头脑都被炸开了。
她两眼发着青光,不知是恨,是怒。
郑夫人见状,原本惊喜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惊慌,忙支走剪春:“快去给你家……三公子沏杯浓茶吧。”
剪春见势不妙,随便地行了一下礼就转身逃开。不知是不是因为耽误了那么一下,她听见身后传来的许如幻的声音:“不用了,回来。”
郑夫人赶紧替剪春解围:“你就让她去吧。喝了浓茶也许你就没那么头痛了。”
许如幻淡淡地看了郑夫人一眼,转而望向剪春,盯着她,道:“你怎么知道他在楚亭?”
剪春求救地望了郑夫人一眼,见郑夫人也示意她如实报告,她只得返回,用细如蚊蚋的声音一一告知:“大少爷来过电话,询问夫人的身体状况。我问大少是否让您听电话,大少说不用,还交代,除非夫人问起,不然不许我在夫人面前提起他人在楚亭的事。”
房内又变得安静了。这次安静得让人浑身发凉,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郑夫人和剪春望着许如幻失神地坐着,连大气都不敢出,就静静地看着她。
许如幻只觉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但她又觉得此刻的脑海有如一个走马灯,有些事情不断地飞快略过,像零散的拼图,彼此都是有关系的,可她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她突然又觉得累了,不想去思考了,只想快快了结了这件事。心里不知怎的忽然变得着急起来,好似在提醒她要去做什么。
去做什么呢?
她猛然抬头,望见剪春。对了,她要见杜明庭。
然后,求他放过伯儒。
许如幻朝剪春招手,让她过来:“你能帮我跟他说,我想约他喝下午茶吗?”
南方多雨,尤其是开春以后,梅雨时节,整个褚红色的天就像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里的天花,不断有雨水从裂缝渗出来,越渗越多,缝隙也越来越大,最后顺着大小不一的缺口喷涌而下,洒向地面,淅淅沥沥。
迎接的侍从稍稍向后倾斜雨伞,既不让许如幻淋着,也不让伞上的雨滴滴落在她身上,等许如幻完全进入了门廊,侍从才敢把雨伞收起来。
李立已经恭候多时,迎上前,依旧对许如幻行礼,恭敬地向许如幻报告:“总座在卧室等待夫人。”
许如幻颔首,道:“多谢了。”
李立还是爽朗地对她笑了笑,然后曲起右手臂,陪护许如幻上楼。
别院里的佣人紧随其后,将下午茶所需的用品点心送到二楼,放在小推车上。李立为许如幻打开房门,让她没有了犹豫的机会。
房间的地板上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消去了不少轮子和皮鞋发出的声音。房门关上,许如幻环顾四周,不见杜明庭的身影。绕到沙发旁,她才看见杜明庭仍然穿着军装,躺在长沙发上小憩。
她跪坐在他身旁,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好好地看看他。数月不见,他瘦了,原本棱角分明的五官更加突出了,加上新长出的胡渣,看起来比以前威严多了。
这样的男子,还需要借助惩戒郑伯儒在军中树立威望吗?
许如幻见杜明庭脸色微红,又想起现在正是春季,春雨绵绵,不知他是否因为劳累又患上肺炎,于是伸手覆在他额头,想知道他是否发烧了。
手指还没碰到他的额头,杜明庭已经警觉地睁开眼睛,抓住了她的手腕。许如幻惊吓地看着他,不敢挣扎,皆因他教过她,胡乱挣扎只会弄伤自己。
杜明庭定睛一看,见是许如幻,慌忙松开了手,坐起来紧张地查看她的手腕,向她道歉:“对不起,把你吓着了。”
许如幻摇头,一双大眼楚楚动人地仰视他。今日出门前她特意命剪春给她上了浓妆,把她脸上的憔悴掩盖,让她看起来更精神,就连指甲也重新涂上指甲油,依旧明艳动人,只望自己在杜明庭眼中美丽如昔。
但她忘了,她瘦骨嶙峋的手早已暴露了一切秘密。杜明庭包握着她的手,心里有心疼、生气、无奈、懊恼,到最终都变成责备的语气:“怎么不把我叫醒?要真把你伤着了可怎么办?”
许如幻温驯地把手交由杜明庭温柔地按压,依旧看着他,道:“你累了,不敢打扰你休息。”
杜明庭抬眸,默默地看着她。她今日一改往常的装扮,穿着一条深湖水蓝的真丝收腰连衣裙,脚上是深褐色的牛津鞋。也因为这样,她的头发盘成英式的发髻,但没有烫头发。他对她说过不喜欢她烫头发,他喜欢看她一头如厚厚的黑缎披盖在她身上时的模样,更喜欢让自己的手指穿行其中,千丝万缕层层落下,仿佛在解开被层层包裹,像谜一样的她。
尽管她没有烫头,她的打扮仍然是时髦的,不管是用国内还是用国外的眼光来评定。
想到这里,他想起许如幻约他见面的理由是喝下午茶。这是她从洋学堂出来一直保持的习惯。
杜明庭放下许如幻的手,站起来,道:“剪春过来传话,说你想约我喝下午茶。可你也知道我外出太麻烦了,所以就在这里,你不会介意吧。”
许如幻跟在他身后,道:“没关系。我只是想,在这里说话,不方便。”别院是他办公议事的地方,她在这里替别人求情,形同干预他的军务,要让他的幕僚知道了还不说他公私不分?
本在准备茶具的手停了下来,杜明庭转身看向许如幻,脸色阴晴不定地问:“在我们的卧室说话都不方便,那你觉得在什么地方才方便?”手指勾着的茶杯被用力往杯碟上一扔,发出清脆的一声“噔”,“是酒会?还是舞厅?”
许如幻见杜明庭突然变了脸色,忙想要解释,却不想他不但用指责的眼神看着她,还用嫌恶的语气提起酒会、舞厅。
她不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白家养病,倒是他,几乎每日都出现在俱乐部,大有重现昔日风流的态势。她听到消息都是暗自宽慰自己,不与他计较,还一心为他着想,哪想他竟然与其他男子一样看轻她,竟说得她很是喜欢流连灯红酒绿之所一般。
许如幻咬着牙笑了起来,没有声音,没有任何姿态,凄怨地瞅着杜明庭:“我们的卧室?我的卧室是在白家的北苑上房。至于你的卧室,”这段时间他都在官邸过夜,至于他如何宠极了二太太,她也都看见了。一赌气,道,“只有你自己知道。”
杜明庭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知从何解释,更不想与她动气,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背过身,道:“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不想再被眼前的男子猜疑,许如幻开门见山:“我希望你能从集庆救出郑伯儒。”
杜明庭扯唇苦笑。他就知道消息传回楚亭,许如幻一定会因为这件事主动来见他。
可笑的是,他还特意回来,等着她来与他见面。
杜明庭回过身,道:“大家都说我是与集庆政府串通,有意借此解除郑伯儒的军权。你信吗?”
她信吗?如果郑伯儒没有找过她,她会毫无疑义地相信杜明庭。她知道杜明庭有能力在不动神色间让对手不得不臣服,而他自己也有着那样的自信。
可是郑伯儒来找过她,给她预告了未来发生的事情。要不是郑伯儒察觉到了风声,他也不会特意去问她那个问题。
而且郑伯儒的身份那么特殊,永军中不服杜明庭者趁乱有意拥立郑伯儒,形势所迫,那么杜明庭会不会……
曾经有人对杜明庭说过,许如幻最伤人的是她的眼神。她的眼睛那么透亮,可柔情似水,可媚眼如丝,可温柔可人,将男子的心绪绕得起伏难定,最后决绝凶狠,一切再无回头。
当时他不以为然,因为她看他的眼神,哪怕羞涩,也总是直接。
现在他明白了。
她没有说话,如湖水般幽深的眼神里有信任,有疑惑,有担忧,到最后静止的眼神清楚地告诉他,她也怀疑他。
心凉了。所有的误解、中伤、指责,都及不上她的一个眼神给他的心伤、心痛、心碎。
杜明庭此刻很想知道,在她心中,他到底有多少分量:“若我与郑伯儒兵戎相见,你会怎么做?”
他还在赌,以他们的曾经为赌注,赌尽他对她的爱意。
许如幻目光肯定地望着杜明庭。其实他来到楚亭第一天,她已经预见他与郑伯儒之间会有今日这般的对峙,而在她心中,她也早已给这场争斗分出胜负。胜负既定之后,她只祈盼杜明庭能留下郑伯儒的残命,让他不至于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那个问题郑伯儒问过她,现在他又问她,而她的答案还是一样:“如果他死了,我会恨你,会为了他离你而去,死生不复相见。”
心彻底死了,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句能比这句话更让杜明庭心死了。
她说得对,他们回不去了。当年他决定让许如幻跟郑伯儒回楚亭,就注定了今日许如幻会更珍重郑伯儒的结果。
锦绣河山在许如幻眼中,永远及不上微时相伴。他辜负了她,但他的痴心又何尝不是错付于她了?
她的人,他留不下,她的心,他更留不下。
杜明庭表情平静,只是视线再也不落在许如幻身上:“离婚的消息由你对外公布,发布的时间与内容都随你便,不会有人妨碍你。以后你自己多保重。”
许如幻愣愣地看着杜明庭,对他说的话完全不能反应。直到杜明庭转身离开,她望着他的背影,惊慌地追了上去:“你要去哪里?”
杜明庭没有回答,许如幻只能追上去。然而杜明庭越走越快,快到她根本赶不上,她只能追着他的背影,毫无仪态地喊:“你去哪里?你回来。我要你回来。”
所有的侍从都被许如幻凄厉的声音吓住。李立抬头见许如幻下楼梯时一脚踩空,差点摔倒,忙上前告诉杜明庭:“夫人她……”
杜明庭抬起手阻止李立说下去,不想再听有关许如幻的事情。一个心里没有他的女人不值得他为她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