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警队的负四层

警队的地下一、二层是证物保管室和痕检部门，地下三层是档案室。

证物保管室里保管着的大多是还没有破获的，与陈年积案相关的证物，也有一些无人认领的死者遗物。

法医的解剖室在地下四层。但“4”这个数字总是能引起许多人的不适，最终地下四层也变成了地下3A层。这里是每一个新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阴冷、潮湿、昏暗……在阴暗处滋生的微生物混合着各种药水和腐败的气味，一般人很难忍受。

但这些远没有解剖室和遗体保管室里死状各异的遗体让人想要退避三舍。尤其是那些已经接受过法医解剖并保管起来的遗体，那种静谧、安详和身上的解剖痕迹，都营造出一种异样的惊悚感。

但每个刑警都要到接受这里的洗礼，才算真正入门。

穿戴整齐的陈钰背对着门口，两只手正在忙碌着。如果不是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她那个样子就像是某些剧里经常出现的，在恶劣的环境中单枪匹马做外科手术的超级医生。

其余的几个同事也都在忙碌着，两个在旁边观摩的同事是新来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在陈钰的左手边的推车上放着一个长约五十厘米，高四十厘米左右的玻璃容器，容器内的液体底层呈现出渐趋恢复清澈的趋势，“清水”的上一层呈暗红色，最顶层似乎漂浮着淡黄色的油脂。但在最底层是一些不规则的块状沉淀物。

像是感受到了身后的视线，又或许是工作刚刚完成，陈钰终于抬起头，像是为了缓解疲劳似的转了转脖子才转过身来。她摘下手套扔进旁边的回收箱中，走到洗手台前认真地洗着手。

“我带了咖啡，无糖双倍。要给你加热吗？有点温了。”

和白筱实分开后，林青又折回咖啡店里点了一份热美式和鸡肉卷。林青没有走进解剖室，那里是陈钰的地盘，没有她的允许，绝对不可以随便走进去，更不能带着他手里这些食物走进去。

所以，陈钰向助手吩咐了几句后，就走了出来。

她接过林青手里的咖啡和鸡肉卷，尝了一口咖啡，眉头却皱了起来，然后转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将咖啡倒进养生茶壶里加热。

林青没有跟过去，注意力全被解剖室内的白板吸引了过去，上面画着人体图，还有各种注解。

台子上的遗体已经初具人形，陈钰刚刚应该是在缝合遗体。

淡淡的咖啡香从陈钰的办公室里飘了出来，林青这才走了进去。

“死者身份查出来了吗？”

“不在数据库里。子期那边没有进展吗？”

“还在调查。死因呢？”

“直接死因是高空坠落导致头骨破裂。而且死者全身性骨折，骨头碎片侵入肺部、心脏等多个脏器。体内酒精浓度超过0.4%，胃部、十二指肠残留着还没有消化完全的奶酪、火腿、小麦粉。”

“坠楼的时候还活着？”

“嗯。这个死者和之前的那个女死者一样，生前有过亲密行为，不过没有被强迫的痕迹，里面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液。但从身体状况来看，他并没有长期稳定的亲密生活。”

陈钰说的之前那个女死者，就是今年2月2号从华曜集团楼顶跳下来的女死者。该死者生前有被强迫的痕迹，事后调查也证实了这一点。

“为什么这么肯定没有被强迫？”

陈钰将咖啡杯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对林青使了个眼色，让他穿戴整齐后，带着他走进解剖室，走到死者的身边。

她将死者身上的白布撩开，指着死者的胳膊展示给林青。

死者的手腕上有一组清晰的痕迹，生前应该曾被宽约3-5厘米左右的软质物体束缚过。

“应该是丝质领带。绑他的人不像是为了寻求刺激或者是禁锢，过程中死者也没有挣扎的迹象，有可能只是一种突发行为，也就是一种情趣。”

除了手腕处的痕迹，死者的身上还有多处暗红色的淤痕，多集中于一些敏感的部位。

“能确认死者是在发生关系后多久坠楼的吗？”

“3个小时左右。”

“嗯……是一个人吗？”

陈钰明白林青指的是什么，之前在华曜大厦坠落的受害者体内也残留着袭击者的体液，林青想知道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但陈钰的答案是否定的。

林青蹲下来，近距离地观察着死者的手腕。虽然腕部的淤青也令人在意，但十指被灼烧的痕迹更令他在意。

指纹系统比基因、面部数据库更为完整，通过指纹很容易锁定死者的身份。但这个死者的十根手指的指尖都被灼烧，刻意的抹去了指纹。这种拖延发现死者身份的手法，很难让人不去怀疑是他杀。

“应该是强酸物质腐蚀的，只烧掉了指纹部分。”

“是死者生前烧毁的，还是死后？”

“生前。”

“不会很疼吗？”

“当然疼，而且以他体内的酒精浓度不足以造成完全麻痹，他是有痛感的。”

也就是说烧指纹的时候，死者虽然不一定是清醒的状态，但一定感受到了痛处。但陈钰刚才也说过，死者身上没有防御伤。

在现在这个社会，指纹的用途越来越多，大到出入境时的指纹识别，小到开手机的锁屏。刻意毁掉指纹的目的也就有多种可能。

可能是为了延迟确认死者身份（凶手多为死者身边的人），可能是为了不希望有人解锁手机获取里面的内容，也可能是这个指纹有特别的用处。

如果假定死者是周明辉，那么他的这种行为就会有这样几种解释。

1、无法忍受遭人怀疑，所以选择极端的方式自证清白。

2、囚禁了张敏，并无意中致死，因愧疚而选择以这种方式赎罪。

3、死者的确囚禁了张敏，烧掉指纹是为了妨碍警方找到张敏，而这一些列的行为是为了报复张敏。

4、被真正囚禁张敏的人设计，让他背上所有罪名，断绝查到张敏的可能。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死者根本不是周明辉，这一切只是某种巧合。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尽快复原死者的头部？”

“有倒是有，我也已经开始进行了。”

林青顺着陈钰的视线看了过去，一台白色的人工智能矗立在墙边，而白色的躯壳和身后的墙面几乎融为一体，这让林青没能在进到这里的第一时间就发现它的存在。

林青知道，那是警队在上个月刚刚配备进来的设备，还曾遭到过小小的非议。因为有不少人认为，与其花这么大的经费购置这类东西，不如增加警员福利吸引更多的人来当警察来得实在。

“需要多长时间？”

“具体时间还没办法告诉你，我要先把骨头清理出来，然后让宋老师进行扫描……”

“宋老师？”

陈钰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无法忍受林青无知的疑问一样。

“法医鼻祖宋慈，你不知道吗？”

林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我帮你点了外卖。”

林青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还有5分钟就到了。”

陈钰的两眼突然放光，就算是在这么清冷的白炽灯光下都遮不住。

林青知道，陈钰总是会让其他的同事先去吃饭，自己负责收尾工作。而这往往导致她的午饭变成晚饭，晚饭变成夜宵，夜宵可能就会变成第二天的午饭。

当然，这还要多亏了钟子期提醒他，记得吃早饭，他才会想起来慰问一下这位辛苦的同事。

“是唐记的红烧肘子吗？”

“还点了一份你最近常吃的那家轻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