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麓战退败
噹！
骨拳如铁锤钝击，冲撞在铜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
无形声波荡漾扩散，曹鸾往后撤了半步，眉头微皱，却是没有料到李澈一个剑修居然敢抛弃距离的优势，转来与自己贴身搏战。
更没有料到的是，之前李澈这牛角大魔她也曾见过，虽然有些门道，但却也仅此而已，哪里是如今这副刚猛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曹鸾猝不及防，收覆了川河与雷光，娇喝道：“你莫不是以为我会怕近战？”
她玉指并点，铜铃“叮”一声脆响，从壁画上刻绘的仙神故事里走下来了一男一女。
男的一身月白色波浪纹锦服打底，外罩豹盔鎏金青甲，手持一杆乌青色镔铁长枪，面容威武，神姿挺拔，一眼便知是精于率兵打仗、出谋划策的神将。
落后他半步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宫装女子，双目炯亮，秀眉端鼻，双颊生有浅浅的酒窝，一头青丝高高盘起，雍容大气之余，却又不失靓丽光彩。
她身后漂浮跟着一口战鼓，鼓皮棕黄，中心些微发白，鼓身因年代久远，隐有漆红剥落，露出底下的深褐色木料。
宫装女子抽出仿佛是鲜血干结以后的暗红色包布鼓槌，皓腕一抖。
咚！
再一抖。
咚！咚！
由快到慢，由轻变重，荡气回肠的鼓声震天响。
青甲将士一直深情盯着宫装女子，目光柔和充满怜爱。
待到鼓声震耳欲聋，他目光逐渐冷冽，扫向疾驰而来的李澈与牛角大魔。
“哈！”
他暴喝一声，手上镔铁长枪一抖，纵跃顶冲。
李澈见这铜铃上的壁画走下来了两人，不仅栩栩如生，更是像有真实情感一般，心中暗惊伏罗派道法玄奇。
不过事已至此，他同伏罗派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多说的。
他更也知道，曹鸾一身实力绝对不凡，与其冲突，不拿出全身本领，付出一定的代价，肯定没办法与之匹敌。
开弓没有回头箭，能做的只有倾尽全力。
李澈怒喝，牛角大魔自上而下，挥拳猛击。
嘭嘭嘭……
骨拳与长枪交击，发出金石一般的刺耳嗡鸣，火星四溅。
李澈与这青甲将士从天上打到地下，这座罕有人至的森林内无数飞鸟惊窜，树木草植被拦腰冲折，泥地花开翻卷，不少藏在地表下的蛇蝎爬虫遭了无妄之灾，四散逃逸。
两人各一重击，互相退开，拉出一段距离，李澈心中满是惊骇。
牛角大魔经由这些年来硫血髓珊与枯佛荣血参的温养培炼，早已不下一般的金丹境界炼体修士，但与这青甲将士正面硬碰下却丝毫占不到上风。
枪尖、枪杆戳敲到牛角大魔身上，回馈而来的是无比强韧的劲力，不仅将牛角大魔的发力冲散，甚至还有余力反冲，作用到李澈身上，让他无比惊骇，好奇这青甲将士的来历。
“你最好束手就擒，让我把你交予老师，把所知一一交待后，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曹鸾在空中缓缓飘移，神色倨傲地自上而下开口。
李澈冷笑一声，他如何还会相信对方？
曹鸾见他不说话，点了点头，也不再废话，朝宫装女子微微一扬瓷白的下巴。
后者颔首表示会意，重新举起了鼓槌。
咚！咚！咚！
战鼓再次被擂响，这次比方才更要激烈急促，青甲将士被这鼓声一激，整个人一颤，大喝一声，原地抖了一个枪花后，纵起金光就掠来，速度比之前快也不知多少。
李澈只觉眼前一花，他人就出现在了牛角大魔头顶，双手提枪，身躯如花豹狩猎前等候猎物一般曲弓起，最后猛然舒展，腰身扭动，把长枪纵劈落下。
劲风呼啸，枪尖带出的锋芒挥出一道乌青色弯月气劲，先一步击至，随后才是枪杆实打实落下。
牛角大魔暴吼，双臂横叉，体表血红斑纹与金色符文一齐浮涌，凌空抵挡了弯月气劲，两相抵消。
然而还未喘过一口气，枪杆却携劲而至。
尔今非比从前，李澈没有再选择硬抗，身形暴退而去，趁着这点空隙，起手掐诀。
牛角大魔随同而动，巨大的白骨指节灵活翻飞，打出一道决目。
它浑身血色斑纹与金色符文像是活了过来，开始有规律的跳动震颤，在枪杆劈击而至时，李澈身后的渊深黑暗中刮出来一阵凄冷幽风，笼罩住了牛角大魔浑身。
呼！
抢杠敲击砸入幽风内，劈出一道裂缝，随后就是一声金属重击声传来，颤音袅袅，令人牙酸。
曹鸾“嗯”了一声，目光微凝。
幽风消散，只见牛角大魔高抬左臂，仅以一手之力就挡住了青甲将士的奋力一击，而其依仗，正是左手小臂上的一块护臂。
这块护臂底色暗金，表面像鱼鳞一样的甲片交织，血色晕染，深浅不一，毫无规则，颇具野性。
青甲将士一击落下，战鼓隆隆声也徐徐停止。
他面色一怔，显然也没想到这一击能被眼前的牛角鬼物给拦下。
然而却没完。
牛角大魔体表符文亮起，包裹小臂的护臂开始延申向大臂、肩头、头颅，再又从天顶百会延申向右肩、右臂、小臂……最后顺着肋骨直下，幻化出来了一身覆满玄奥血色花纹的暗金色盔甲。
这头御虚魔洞鬼物仰天嘶吼，左臂一把横推，甩开镔铁长枪。
又看了眼左臂方才与枪杆触击的地方，那里盔甲表面的血色花纹正在兀自闪亮。
它徐徐高举双手，把小臂臂骨合十对搓，盔甲交擦之下，血色光晕流转，左臂的盔甲花纹熄灭隐去，转是右臂上的盔甲花纹开始闪动血色光晕。
一下一下，由缓及快，最后牛角大魔右拳猛挥而出！
青甲将士与宫装女子本身是由曹鸾所操纵，自然对牛角大魔的异状早有防备。
然而这一拳的速度与威势比之方才他那一杆枪击更甚，青甲将士连反应也没有，整个人就被一拳打退爆射飞向天际！
宫装女子面露焦急之色，正待追身而去，谁知青甲将士就在空中炸裂，变成了一团青光崩碎。
她凄厉惨叫，目光愤恨地望向李澈，举起鼓槌就要再次擂鼓。
然而曹鸾却伸出手掌，猛一下拍击在身前的铜铃上。
叮！
漫天的青光聚拢，形成一道流光彩带飞回了壁画上，只是此刻这位青甲将士浑身盔甲破破烂烂，披头散发，神情萎靡，半跪在地。
宫装女子再次怨毒地看了眼李澈，也随着铃声回到了壁画内，面带凄色，一把跪地，搂着青甲将士，一齐定格不再动弹。
这五口铜铃都是曹鸾本命法宝，画上的人物、景致受伤，她也无可避免，嘴角徐徐淌下一丝鲜血。
牛角大魔一击退敌，身上的暗金色盔甲开始皲裂，最后破碎成光华，消散在空中，随风而逝。
但李澈可没有结束攻势。
他脚尖蹬地，整个人跃至半空，与曹鸾平齐，一句话也没有说，立马就开始掐诀念咒。
这目中无人的态度让曹鸾顿时眉角高挑。
她身为金丹中期修士，居然在同修为弱于自己的人的比斗中落了下风，更是被占据主动，纵然她性子淡漠，心头也不禁升上来一股无名火。
“李澈，你……”话未说完，曹鸾就觉察到了不对劲，立马四下顾望了眼。
只见以她脚下出现了一点晶莹的橙红色光芒，以此为中心，好似泼墨落在宣纸上般，须臾之间就在空中扩散，生成了一座勾绘繁复的圆形法阵。
曹鸾愣了一愣，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传来，她紧忙看向李澈头顶的日西坠，惊呼出声：“降实镇虚灵剑阵？”
降实镇虚灵剑阵，顾名思义，收降实真，镇压虚妄，此乃伏罗派所有的第二道剑秘，是一门剑道阵法。
明真破法钉与降实镇虚灵剑阵，伏罗派两门剑秘皆带有本门的特色，都是与法禁阵道有关的剑秘。
前者破禁破阵，后者立阵杀敌，皆非凡品。
曹鸾吃惊于李澈居然知道这两门剑秘，更吃惊于李澈居然学会了后者。
这道剑秘，不仅要对剑法有一定的造诣，更是得对法禁有足够的了解，即便是伏罗派内，会此法的弟子也不多见。
李澈双手合并，捏着一个决目，缓缓道：“不错，正要拿你试试这门我才领悟没多久的剑秘！”
这门剑秘此前他一直参悟不透，也是最近这些年来，一直在昌宝殿听讲学道，加深了对法禁的理解后，前段时间略有所得。
头顶的日西坠吟颤，表面剑纹晃亮，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位八，消失在原地，剑柄朝上，剑尖朝下，闪现到了剑阵震、离、兑、坎、巽、坤、乾、艮八个方位。
感受到自己气机被锁定，曹鸾这下终于无法保持镇定，神色微变，她手一挥，五只铜铃飞旋，最后一口表面只刻绘了头禽鸟的铜铃停在了她跟前。
一阵高亢清亮的鸣啼声响起，铜铃上的青鸟腾跃而出，在曹鸾头顶盘桓。
其色赤，五彩，鸡形，鸣叫声合乎五音妙率，甚为动听，恍若仙曲，赫然是一头青鸾灵鸟！
李澈也不由震惊，不知这青鸾鸟究竟是真的被请上铜铃壁画，还是说只是刻绘而成，并非真实之物。
不过没关系，降实镇虚灵剑阵毋论真虚，皆可镇压降杀，而如今剑阵已经布置完毕，随时可以启动。
他捏了一个决目，八个方位，八柄日西坠，剑身上剑纹骤亮，燃起大火，像八把火炬一般熊熊燃烧。
空气逐渐焦灼，光线扭曲，倏然间，剑阵所笼罩的范围内，折射出现了无数道金赤色泽的光晕，将这一方小天地完全笼罩。
曹鸾知道这门剑秘施展在即，面色一沉，青鸾灵鸟顿时俯冲直下，与她融汇到了一起。
这女子修长大腿与纤细手臂上幻化出来了赤色光羽，背后也伸展出一对五彩灵翼，双瞳更是宝光直射，令人无法直视。
她猛然间振翅，盘旋而起，身外浮涌出一层厚厚的五色灵光，直冲阵法区域之外。
然而降实镇虚灵剑阵被李澈催动，日西坠剑光所化的晕色看似成团作片，但却锋锐无比，投射落下，映照在曹鸾身上。
恍若犀利的刀片、烧红的烙铁，锋锐与炽烈并举，曹鸾身上的光羽如是被切割了一般，大片大片的灵光散落。
“唔……”曹鸾闷哼一声，猛一提气，振动灵光，却用力过猛，把早前被李澈飞剑穿透而过的胸口伤处给挣裂，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新伤旧痛一齐发作，本想反击的她错失机会，只得强忍不适，从手上玉戒内取出来一粒滚圆的宝珠，弹指飞出。
砰一声炸裂，动静不大，但却在降实镇虚灵剑阵边沿炸出来一团朦胧的光晕缺口。
曹鸾回身望了眼远处持决的李澈，直掠冲出，随后五彩灵翼疯狂扇动，大片大片的五色灵光被席卷而出，迷蒙了她与李澈之间。
这门剑秘李澈只是初步参透，并不能完全施展，眼见被对方以什么破禁的法宝破除，便也不再施法维持，把决目一收，就召回了日西坠。
随即他就看到了席卷而来的五彩灵光，再次单手掐诀，脚下银光满月浮显，右手握爪，斜往上一挥。
霜蒙满月！
脚下满月骤亮，一座巨大冰山从中飞速拔升，横亘在他面前，与五彩灵光轰撞至一起，炸起漫天冰屑与光华，淅淅沥沥落下，压覆山林。
曹鸾见势，重振羽翅，盘旋而上，喃喃道：“若非被你偷袭重伤，凭你这未完成的降实镇虚灵剑阵……”
她银牙一咬，“这副身体已经不适合留在宸虚派，下回再与你算帐……如果你能活下来！”
说罢，飞掠往东方，眨眼消失在天际。
李澈虽感应到曹鸾走脱，但他已经消耗过大，自知追不上对方，便没有贸然出击，思忖一瞬后，虚立在空中稍喘一口气，吞服一粒回气丹丸后，纵剑往北疾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