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哭泣石像

“不是外国人?”吴邪蹙了下眉,心里细细思索着,没有再多言。然而当他晚上出门打算透气的时候,却正好遇见了那批人。不,应该说是不止一批人。吴邪经过的时候,正好看到饭堂内有两批人在对峙,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很明显的表现在脸上,两方人之间的气场隔着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往日在饭堂里吃饭的小喇嘛们都很识趣的挪到了另一边的小殿内,把那里当做临时吃饭的地方。在看到吴邪过来后,两边人都不约而同的收敛了许多,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吴邪脚步一顿,也走进饭堂打了饭,在一个趋近于中间位置的板凳上坐下,一边吃饭,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们。靠近打饭口左边的这批人数量多一些,着装看上去比较统一,从装扮来看,似乎是那种旅游摄影团队的人,男女都有。他们吃饭的时候还在谈论着什么,要去山里一个很深的地方拍雪景,最好的时候还没到,所以在喇嘛庙休整,他们是今天才来的庙里。从口音能听出他们是香江人,来这里的缘由是听说这里景色好,这才在驴友网站组织过来,要住很久的样子。要换了以前的吴邪,肯定会以为他们真的是来旅游的,但经过系统训练后的吴邪能一眼看出,这些人的神经是紧绷着的,他们在提防着另一批人,并且时不时的会有人用余光往吴邪的身上瞄一眼。而且,这些人的身材素质好的也忒平均了,一眼看去能发现里面有三个人绝对身手不错,最起码吴邪觉得自己单打独斗是干不过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的。而另外一边的那七八个人,则是几天前来的,就是朗卡口中说的那几个看不出来历的奇怪人,似乎是自吴邪来到寺庙的那天晚上,他们才陆续住了进来。比起驴友团的人来说,这几个人的举止就闲适多了,像是一个临时组成的探险队伍,都是身强体壮的青年汉子,里面的人交流的也是藏语,吴邪听不懂说的是什么。正看着,一个穿着繁复的蓝色藏袍的年轻人端着两个饭盒从门口走进来。探险队的人齐刷刷的看过去,吃饭的动作都很统一的停止了。吴邪心下惊疑这是什么情况,莫非是仇人?但看表情也不太像啊。蓝袍藏人冲他们略一点头,走过去打了两份饭菜就要往出走。探险队中的一个人起身叫住他,用藏语问了一句什么,蓝袍藏人不知回了什么,能明显看到探险队的人面上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从这批人和蓝袍藏人为数不多的交流来看,他们属于一个团体,并且蓝袍藏人的地位要稍微高出那么一些。即便是极力掩饰,但吴邪在三叔的椅子上坐了这么久,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没少去,这点无意中露出来的破绽还是难不住他的。蓝袍藏人打了两份饭菜,很明显另一份是带给别人的,而且探险队的人口中问的估计也是那个人。那个人在他们看来似乎还挺重要。快速吃完饭,带着心里的疑虑,吴邪快步离开了饭堂。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往出走的那一刻,饭堂里出现了诡异的一幕。正在吃饭的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他的背影,直至从门口消失。然后两方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厌恶的撇开了眼睛,自顾自的吃饭。驴友团的人率先离开饭堂后,吴邪才从一边的柱子后面探出半个身子,往还在饭堂里慢条斯理收拾碗筷的那几个人看了看,随后才转身回了自己在后山的屋子。在没搞清楚一些事情之前,他暂时还不想节外生枝。晚上也没有多少困意,吴邪便找了陈雪寒聊天,这才得知那个驴友团每个冬天的这段时间都会来到这里,有时早有时晚,陈雪寒还给他们当过几回导游。并且陈雪寒还向吴邪透露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点,十年前来墨脱见到那幅油画的第一个有缘人,当时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但是今天,陈雪寒在驴友团里又见到了那个女人。吴邪脑海中的线索一个串联起来,他非常肯定,这个驴友团的目的和他一样,都是冲着雪山深处的东西来的。而和他们明显形成对立的探险队的人的目的也随之呼之欲出。这两方人对他来说是敌是友,暂时还不好下结论。吴邪觉得自己应该先查一查,于是第二天让朗卡根据陈雪寒画的素描下山去查那个女人的信息,从她入手,自己则留在喇嘛庙里继续暗中观察。然而第二天,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看到喇嘛庙里竟然又多出来了一批人,算上前面那两批人和自己,喇嘛庙里已经有了四波人,而且今天见到的这批人才是正儿八经的德国人。陈雪寒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看了看吴邪,直觉这些人之所以聚集在这里,很可能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陈雪寒能想到的事情,吴邪自然也能想到,怕就怕,他们的目标不止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有那些木鱼留给他的资料。“帮我个忙吧。”他对陈雪寒道。“什么忙?”陈雪寒警惕起来。“不是什么大忙。”吴邪打量着陈雪寒的脸和身形,两人身高差不多,而且因为冬天衣物厚重,身材只要区别不是太明显,被衣服一遮是看不出来的。吴邪直接掏出一沓票子,“我需要你假扮我几天,拖延一下时间。”陈雪寒一脸不可思议的的看着他,怀疑他是不是脑子让风吹迷糊了,他俩肤色差距那么明显,完全就不是一个色儿,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认出来ok。“这你就不用管了。”吴邪把钱塞到他手里,然后回身从张杌寻留给他的箱子底下翻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张面具,还有一些特殊的药水。心里再度感慨了一下木鱼未雨绸缪的功夫还是这么厉害,在陈雪寒一脸懵逼的情况下,快速将那张“吴邪”脸贴到了他的脸上。这个吴邪有经验,黑瞎子就是易容高手,他学会的这一点半点皮毛临时应付一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屋里没有镜子,弄完之后,他用手机对着陈雪寒拍了一张照片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然后道:“你这几天也注意一些,脖子上的皮肤被衣领和围巾遮住看不太明显,在外面的时候手就不要露出来了,你这手黑的跟炭烤羊蹄儿似的。”陈雪寒第一次见识到这么新奇的玩意儿,觉得好玩儿还有钱赚,对吴邪嘲讽他黑的话翻了个白眼,也没再提反对的话。之后的几天,陈雪寒一直顶着吴邪的脸,在吃饭的时候出去晃荡一圈儿,回来后就安安分分的呆在屋里躺尸,暂时迷惑住盯着吴邪的人。趁着那些人的目标还不在自己身上,吴邪偷偷涂黑脸换上陈雪寒的衣服,趁着晚间的时候去找德仁讨论一些关于张杌寻的事情。德仁这老头有点抠搜,每次都挤牙膏一样挤出来一点点,等到吴邪自己再推测出什么线索之后去问他,他才会笑眯眯的又告诉他下一点点头绪。第三天,吴邪再去找德仁的时候,被小喇嘛告知所有的大喇嘛都去了寺庙的最上层讨论一些出现了变故的事情,那里是外人和不够资格的人没有权利进入的地方。吴邪也想参与进去讨论,但传信的小喇嘛告诉他,讨论的时间和地点会来通知自己,他不能随时进入到讨论中去。吴邪有些郁闷的叹了口气,打算悄无声息的原路返回。在快接近木鱼的屋子附近的一个天井时,吴邪忽然看到前方走廊上有一个人,侧身站在围栏柱子边上,在看远山上凄美的夕阳景色。晚霞从对面的屋檐洒下,微红的光斑照在他的侧脸上,那人身上穿着一件红白两色的藏袍,头发用五彩线扎成了很多很好看的小辫子,和剩余的长发一起松松的披在背上。吴邪静静的注视着那个人许久,忽然觉得他的侧脸有些眼熟,但由于逆着光,看不太真切。感觉到有人在看他,那人微微侧过头来往吴邪这边看了一眼,目光静止了两秒,随后转身就往远处走去。那一眼却让吴邪浑身打了个激灵,陡然回过神来,他立即拔腿追上去。那是“吴邪”的脸,那个人长着跟“吴邪”一模一样的脸!他跟着那个“吴邪”一直走了很久,来到了这喇嘛寺里他之前从未踏足过的地方。喇嘛庙里有许多许多的小天井,这里已经非常的荒芜,没有一点人烟气息,听不到一点人声。天井的墙壁上有一些斑驳的佛教壁画,因为露天,上面的纹样图案已经剥落得知剩下一些色块,无法辨别原来的图案。那人在前面不疾不徐的走着,步调很和缓,但吴邪一直被坠在身后,怎么也追不上他。走到走廊的拐角处,吴邪这里能看到雪山之巅的红日径直擦过屋檐兽脊上的瓦楞,倾斜着投射下来,那人周身被自然的光晕出了一圈金色的模糊轮廓。晃眼的光中只有一道直挺的黑色背影,等吴邪紧追两步过去,光被阴影遮住,只这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走在光晕里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吴邪急忙四下查看,却在天井中间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他能肯定,这个人只是在那里单纯的发呆而已,并不是真正在看什么东西。但他就是不敢过去,因为这个背影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在那一刹那,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恍惚了,是不是从光晕中突然跨进了另一个空间。那是小哥的背影,他穿着一身红色的藏袍,安安静静的坐在天井的石头上,四周都是积雪,但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冷,而是完全沉静的进入到自己的世界当中。吴邪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待了多久,就那么呆呆的站着,看着那个背影,心说这算怎么回事?小哥不是说要十年吗?他怎么就出来了?难道他说的守门根本就是在欺骗自己?还是说,事情又有了新的变故?又或者,喜马拉雅雪山的青铜门背后和长白山其实是相通的,小哥直接从长白山偷偷跑到了这里?他又想到之前穿着藏袍的“吴邪”,娘的,那很可能就是木鱼。心里顿时怒火中烧,狗日的,这俩人竟然背着他和胖子在这里偷偷搞聚会!瞅瞅这身上的藏袍,他妈都是爷孙同款的!他当即从走廊围栏上翻出去,三两步跑到背影前面,这一看,梦游般的愤怒一下子变成了一种带着沮丧的愕然外加疑惑。因为他发现眼前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和正常人等比例的石像。一件很新的红色藏袍穿在石像身上,整整齐齐,头上还额外戴了一顶白色的绒毛帽子,看上去就跟一个真人一模一样。最初的惊愕过后,他就开始思考是谁把藏袍披在石像身上的。因为他看了,这石像只是背影很像小哥,但其实只是用喜马拉雅山石雕刻出的简单石像,非常粗糙,完全没有细节。他揭开藏袍去找石像的手指,才发现雕刻并没有精细到手指部分,身体部分非常粗糙,但也能看出是一个人穿着喇嘛服,上半身是赤膊。他仔细端详着石像的面容,心里疑惑这究竟是谁,木鱼引他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座石像?石像并不是没有准备雕刻,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中途停工了。让他惊喜的是,石像的脸部还保留着一些精细的轮廓刻痕,可以大概看出表情和雕刻家的意图。吴邪发现,这石像雕刻的脸,就是小哥的脸。小哥的脸其实相当有特点,他不是一个会淹没在人群里的人。不管在哪里,只要你心里想找的人是小哥,你就一定能第一眼看到他。但这些都不是让吴邪最在意的地方,他唯一在意的是这张脸的表情。他发现,这张脸是在哭——小哥在哭!三天之后,张起灵来到了那块石头的跟前,他习惯性的拿起凿子,开始凿起来。他以前不知道自己凿这个东西,是为了什么。他凿了几下,忽然发现了自己手里的凿子,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几乎是同时,心中一股难以抵御的痛苦,涌上了他的心头。大雪中,他坐了下来,蜷缩成了一团。【藏海花三日静寂】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