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九章脱网
陆云泽对于韩立的观感,其实是很复杂的。
单就他最熟悉的那个韩立来说,尽管这几百年来打打闹闹,但数百年的交情下来,就是块石头,也该被捂化了,更别说是人心了。
而对于那位二周目韩立,陆云泽更多的还是警惕,原因也很简单,他太清楚韩立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要说他是坏人,还真不至于,但要说他是好人,这话陆云泽说着都烫嘴。
而一个基本已经满级的韩立,陆云泽光是想想就觉得后背直发凉,尤其是在这王八蛋还在算计自己的情况下。
然而看着面前净念和尚饶有深意的笑容,陆云泽却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自己的思维可能从一开始就被故意带偏了。
“他不是想要更进一步,他是想要脱网!”陆云泽的嘴角渐渐翘起,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对付天道,和挣脱天道的束缚,这两者之间乍一看上去似乎并不冲突,可实际上,优先级的不同就注定了行事风格与算计方式的不同。
而现在,看着净念的眼睛,陆云泽大概清楚了,自己可能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
“不愧是你啊……”陆云泽自嘲地笑了笑,仰天长出一口气。
“看来陆道友已经明白了。”净念微微笑着,双手合十,表情平静而淡然。
陆云泽沉默了一下,随后才平淡地开口道:“大师,你们是从那个韩立身上诞生出的三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以那个韩立的性格,居然没对你们下手。想必是因为某种限制吧。”
“那么假如你们三个,因为某些原因陨落,那么你们身上的一些东西,会不会返回到那个韩立体内呢?”
陆云泽微微低下头,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净念。
“比如你们源自于他的修为,比如你们身上自带的,时间法则的一部分威能。”
净念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人死如灯灭,自从我们脱离本体开始,我们就已经是三个独立的个体了。只是各有各的执念而已。如果我们死了,不过就是和其他人一样,回归天地之间罢了。”
“但是,如果因为某些原因,我们三人同时陨落,再有其中的两个愿意通过法则间的共鸣回归本体,那么我们所领悟的法则之力,便极有可能一起返回本体。”
“虽然我们三个所领悟的法则之力各有强弱,且都弱于本体,但若是三个加在一起,那也不会差多少了。”
陆云泽了然地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地说道:“所以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将来的某一个瞬间,那个韩立所领悟的时间法则之力将直接翻倍,并且瞬间恢复到全盛期的实力。”
“有了你们三个的法则之力相助,他单单在时间法则这一项上,甚至有可能无限逼近天道的能力。那也就意味着,他可以近乎不受限制地操纵时间,从而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操作。比如把时间倒退回那个天道最危险的时候,然后在胜利的天枰轻轻那么一拨。”
陆云泽看着意味深长的净念,不禁笑出了声。
如果是想要让自己更进一步,或者取代天道,那这么做是没用的,因为这种方法,最多能做到和天道同归于尽。
但如果是想要逍遥,想要脱网,想要真正的自由,那么他就不需要做得太多,只需要让对方知道,自己随时都能和他同归于尽就够了。
这就相当于一个普通人面对一支近在咫尺的军队,毫无疑问,这个普通人根本就对抗不了一支军队,但他的身后却有一颗核弹,手里还攥着核弹的引爆器。
在这一瞬间,无论双方的战力有多不对等,后果有多严重,普通人和军队的关系都是平等的。
只要这支军队还没头铁到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那他们就要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和这个普通人谈谈。
陆云泽想到这里,不由得低头苦笑了一声。
“脱入暂出,又复遭网。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啊,到底是理解不了那种脱网的境界。”
韩立这一生,其实都是在被推着前进的,一次次的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走上这条路的初心是什么。
而他的样子,其实也是这条修仙之路上,无数人的真实写照。
在这条路上,多少人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只为换来那一丝前进的机会,可他们前进是为了什么呢?
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欲望如网,一层接着一层,脱出一张,马上就会被下一张擒住,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永无解脱,直到陨落那一天,他们所能感受到的,可能都只有遗憾,遗憾自己没能爬得更高。
而当那个韩立到过顶峰之后,却终于挣脱了身上的网,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其实仔细想想,这一路走来,净念一直在教他这些道理,可直到此时,当陆云泽窥探到了那个韩立的一些想法后,他才明白那种思想是什么意思。
人,只有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快乐。
那个韩立大概就很快乐吧。
陆云泽抬起头,眼神微微一暗。
“大师,你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吗?”陆云泽迟疑着问道。
净念双手合十,点了点头说道:“很多年前,我与他曾经有一场辩论,问何为善?其实这个问题不光是在考验他,也是在考验我自己。我本就是他心中善念所化,他的答案,就是我的本质。”
“当时,他得出的答案是,于一切法,无取无舍;于一切事,无染无执;于一切境,不动不摇;于一切时,常行方便,随顺众生,令皆欢喜,此即为修善法也。”
“陆道友,这便是小僧的本质,也是小僧的答案。”
在陆云泽复杂的眼神中,净念轻笑一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抬起,显出极致的欢乐。
他,也同样挣开了那张网。
“道友,我本从无中来,也应到无中去。”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逐渐变得虚幻透明,随即消失不见。
周围的时间再次开始流动,它们簇拥着一个沉思的人,沉默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