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五色蛤蟆、回忆杀人

一群妖鬼闹到夜深才渐渐收敛,陆续向宫梦弼辞行,各自回去修行。

宫梦弼将他们一一送走,最后留下的居然是金蟾。

宫梦弼看向金蟾,笑道:“元曜最近修行进益颇深,恭喜了。”

金蟾看向宫梦弼,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果然瞒不过你。”

如今四下无人,金蟾便勉强道:“也多谢你中秋所赠月光,让我能得几分月色,如今也算修成七品。”

他这样硬邦邦的语气,倒不像是道谢,反而像是讨债一样。

但宫梦弼明白这已经是他难得能说出来的话了。当初落脚无还峰,宫梦弼也算是些小心机手段,其中变化不必赘述,但结果确实是宫梦弼最终借着施恩在无还峰得了一处落脚之地。

金蟾因此觉得他诡计多端,素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这人又好面子,嘴上说话毒得很。但宫梦弼看得出来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不必听他骂骂咧咧说些什么,只要看他最终做了什么,就能分辨出来。

如今嘴上在宫梦弼面前服软,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事情了。

宫梦弼知道他的本性,因此没有反唇相讥,哪怕金蟾已经做好了他反唇相讥的准备。

他性子恶劣归恶劣,但受到了恩惠,却从来都承情。只是不愿意有更多的恩怨纠缠,故而往往立刻就想办法弥补回来。

宫梦弼只是笑道:“你本就是明月钟爱的仙才,有我无我,关系不大。”

金蟾却摇头道:“确实是得了你的照拂,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事情来报答。”

宫梦弼仔细看着他,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便沉吟道:“那边算你承我的情好了,那便请你为我一解疑惑。”

元曜反而送了一口气,道:“请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宫梦弼问道:“元曜为何如此畏惧恩义?”

元曜顿时语塞,道:“这个问题……”

元曜看向宫梦弼,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最终还是讲过去的经历娓娓道来。

彼时无还峰还不叫无还峰,叫镜潭山,元曜也还没有到这里来修行。

他那個时候初出茅庐,离开了太阴池在外修行,就在闽南一处蛤蟆庙结伴修行。庙中有五色蛤蟆,颇为灵应,有虔诚祭祀者,往往示现五色,以预示吉凶灾祥。

元曜就在蛤蟆庙中修行,与其中的五个大蛤蟆情同手足,引为知己,几个好友玩笑之时,甚至起哄要把赤色蟾蜍红妹嫁给元曜,让他做个上门女婿。

元曜本以为是得天之幸,能有这样志同道合的朋友。结果却发现蛤蟆庙中的五色蟾蜍乃是修行中人豢养的妖物,看似对他极好,常常施恩,其实就是为了诓骗他留在蛤蟆庙,好做配种生意。

金蟾乃是得月蟾蜍,灵异非凡。正得了那修行人的喜爱,几个妖物便花言巧语把他糊弄住,让他险些被修行人捕获。

金蟾想要逃走,但不慎被发现,就被五色蟾蜍一路追杀,出了闽南。

自那以后,金蟾就明白,什么施恩不图报,都是假话,所谓不图报,只是图谋更大而已。

自从来了镜潭山,就以水气遮掩,躲在潭水中不出来。若是有误入、擅闯的妖怪,也悄悄引走,还放出“有来无还”的凶名,绝不希望与任何人扯上瓜葛。

在镜潭中潜修这么些年,后来既是遇到了宫梦弼。

宫梦弼这才知道为什么金蟾向来都喜欢把人往坏处想,哪怕宫梦弼有心示好,也会被他当做“图谋更大”,原来根子是在这里。

宫梦弼惭愧道:“原来如此,是我冒犯了。”

打听别人难以启齿的过往,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金蟾微微垂眸,道:“我先告辞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月色里,宫梦弼目送着他远去,却不由得一笑。

虽然他问的这个问题不怎么友好,但结果却是友好的。对金蟾来说,这是一件非常冒犯的事情,他本可以拒绝,让宫梦弼再提其他要求,但他还是回答了。

朋友之间是允许一定程度上的冒犯的,也允许对方知道自己不太光彩的过往。

就是不知道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之后,金蟾自己心中有没有得到纾解,是否依旧耿耿于怀。

康胖子和湘君回去了各自的领地,他们离开领地已经很久,也难得回去看一眼。若是始终不露面,领地就容易被其他妖怪占据,如今得了闲暇,自然要回去料理一番。

小屹儿在受月楼陪着宫梦弼。

只不过还不到深夜,宫梦弼就听到楼里隐隐传来的啜泣声。

宫梦弼下楼一看,就见小屹儿趴在窗台上悄悄抹眼泪。

宫梦弼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怎么哭了。”

小屹儿连忙擦一擦眼泪,道:“没什么,就是有点饿了。”

宫梦弼敲了敲他的小脑瓜,道:“还骗我。”

小屹儿就忍不住泪水,转身扑在宫梦弼身上,眼泪止也止不住,哽咽道:“我想婆婆了,我想婆婆了。”

“我不敢去看她,不想让她担心。”小屹儿呜咽着:“师叔,我好想她啊。”

宫梦弼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在这深沉的夜里怔怔出神。

也不是只有人才见不得这热闹散场的局面。

当热闹和欢乐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又退去,面对着空旷又安静的场景,散去的热闹就像是烟火的余光,不知道会从记忆的雾气里钓出什么食人心魄的妖物。

小屹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概是跟着康胖子来去这样久都没有哭过了,把积攒的泪水都送给了宫梦弼的赤色大氅。

宫梦弼只是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轻轻拍着他的背,道:“我也想她了,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走,我们去看看她。”宫梦弼牵着小屹儿的手,带着他往入云峰走去。

小屹儿不敢见她,却又无时无刻不渴望着再见她一面。

他一只手拉着宫梦弼,一只手擦着眼泪,不想把自己这个样子给施婆婆看,不想让她担心。

宫梦弼带着小屹儿到了施婆婆的坟前,就见风中立着一个温婉又美丽的女子。

“大姐。”小屹儿声音还打着颤,叫了一声。

施花伸手在脸上擦了擦,道:“这深夜,你们怎么来了。”

小屹儿道:“来看看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