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深藏身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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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小世界的另一端,这个世界的首都。

已经入夜,却见皇宫之中。

朱红色的房顶,在最后一抹夕阳的映照下更加艳红,仿佛真的有火焰在燃烧,又好像刺眼的鲜血奔流而下。

皇宫极土木之盛,金碧交辉,紫扉黄阁,玉砌雕阑,丹陛彤墀。

但是,却很冷。

白天的炎热迅速褪去,带着丝丝寒意的夜风越来越大,吹的人手足僵硬。

四处奔走的宫人,谨小慎微,人很多,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行色匆匆,为主人交待的事奔走,除此之外半个字都不敢说。

清冷,拘谨,带着令人痛苦的窒息,这就是这个皇宫的气氛。

魁梧高大的侍卫在各处巡视,在他们的监视下,每个宫人都噤若寒蝉。

但是,在隐秘处,两个端着热水的宫人在下方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杨将军死了。”

“啊?怎么回事?他不是刚刚平定北方蛮军,大胜而归,怎么会死?”

“好像是被陛下赐死,在殿上自戕而亡。”

“啊?自戕?他做错什么了?而且我记得将军和那巴拉汉鏖战三个时辰,不是双手都废了吗?如何自戕?”

“听说陛下命他口中含剑,撞柱而亡。”

两个宫人说完,齐齐沉默,然后悄然在灯火通明的皇宫中行走。

但是,没走两步,却看见前方走过来一个高大的守卫,上来直接一脚踢翻了宫人。

这一脚极重,那个被踢的宫人吐了一口血,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昏死过去。

“军,军爷,这是何意啊?”剩下那个宫人吓惨了,跌倒在地,抖如筛糠。

“何意?妄议陛下,死罪。”守卫面无表情的说道,然后抽出腰刀,干脆的结果了二人。

然后,他使了个眼色,后面很快有人过来搬运尸体。

这一幕似乎已经发生了很多次,所以四周的其他宫人只是把头埋的更低了,除此之外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做自己的事情。

只是,整个王宫,气氛更加压抑了。

但在这无数宫人之中,其中有一位目睹此事的,手抖的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盘子。

他是面白无须的小年轻,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面无血色,嘴唇都有些青紫,站在一堆宫人之中显得毫不起眼。

旁边的老太监见状,用尖锐的嗓子不悦的说道:“抖什么抖?都给我拿稳咯!”

“你们这些小年轻,懂不懂宫里的规矩?你们手上那盘子,端着的不是手帕,而是你们的脑袋!”

“盘子掉咯,你们的脑袋也就掉咯!所以甭管别人身上有什么事,只要谨守自身,心不乱,手不动,别的事情就和你们无关。”

“管好嘴巴,管好手,这宫里啊,就算站稳了脚跟咯,听懂了吗?”

老太监昂着头,颐气指使的对着一堆颤抖着的宫人说道。

这些约莫十来个宫人,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红木盘,上面全是洗漱用品。

有香皂,热水,毛巾,花露等等。

但是,量出奇的大。

单说毛巾,就有四叠,一叠二十五张,整整一百张毛巾,全部是黄丝线绣,绣着一条戏珠黄龙,每一张的黄龙姿态都不一样。

有的昂首,有的喷水,有的弄云,有的翻山,每一张都做工精致,价值不菲,但这里整整有一百张。

老太监说完,看见这些宫人纷纷站直拿稳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他接着说下去:“记住咯,给陛下擦身子,一张毛巾只可用一次,沾了污秽的,要马上放到后面接毛巾的人手里,你们四个负责擦四肢,切记要缓慢,把毛孔眼都擦张开,听懂了吗?”

“明白!”四个负责擦四肢的宫人立刻恭敬的答道。

“然后是你们,暗号记住了吗?到时候房里一打暗号,你们就得进来澡盆换水添水,晚上水凉得快,添热水记得轻巧利落。”

负责添水的宫人也同样立刻应答。

老太监很满意,一个接着一个的去检查,嘱咐着诸如“澡盆里的水必须干净。”“盆得顶在头上。”“袜子不管多么精致,也只穿一次,决不再穿第二次。”这些话。

最后,他嘱咐完毕了,这才一挥手:“都进去吧,记住了,要是出了差错,打死不论!”

宫人们连忙应答,然后排着队出门,去给陛下洗澡去了。

单就洗澡这个差事,就得二十几人排着队去,每个人都端着一堆东西,精致无比,但全都是一次性用品。

奢靡至此,残暴至此。

这一行宫人,不紧不慢的迈着步,鞋底擦在地上,但又不出声音,一举一动都合分寸,不毛不躁,前面引路的老太监这才满意的点头,没有再聒噪。

看得出来,这才是长久练出来的,不知死了多少宫人,才选出了这些精英,能够‘贴身伺候’那位陛下。

那个嘴唇有些青紫的宫人也在其中,一路小心翼翼的走到宫殿内。

到了其中。

一切按部就班。

先是四个宫人分四面站开,全都穿一样的衣着,一样的打扮。

由掌事的老太监领着,向上请跪安。

跪安之后,托盘由其他宫人接过来,又在屋内铺好油布,抬进澡盆,放入温水,然后请皇帝宽衣。

那位陛下似乎有些疲惫,整个人一动不动,任由宫人和宫女为他宽衣。

然后便是繁琐的规矩,用哪个盆,用什么帕子都有严格规定,每个宫人都谨记职责。

只有皇帝一人显得很轻松自然,他用起奴仆来,就像现代人用家电一样自然。

至于被当做智能家电的宫人们怎么想,那谁在乎呢?

做不到,那就去死。

在这大新朝建立起的这一年以来,因此而死的宫人已经太多了。

在这样的压力下,这些奴仆的一举一动都被严格的训练过,在被当做工具驯化的过程中,甚至有些人还生起自豪感来,就像是老太监那样,严密的监视着这些还没有生出自豪感的宫人,担心他们作为工具不够格。

等到轮到那位嘴唇青紫的宫人的时候,他缓步走上前,手里捧着托盘,托盘上是一叠毛巾,一共二十五张。

前面五十张已经用完了,他是第三轮,要给前面擦拭的宫人递送毛巾,再端脏水出去。

他一路走到最前面。

然后,突然丢下托盘。

那一直絮絮叨叨的老太监表情立时惊恐起来。

坏了,要杀头了。

老太监这么想到。

但还没等他继续惊恐,就发现,托盘丢下,在那一叠毛巾之中,藏着一枚纤薄的刀片。

那嘴唇青紫的宫人在千钧一发之间抓起刀片,然后投掷而出。

四周一片嗡鸣,澡盆中的水瞬间激起无数波面,刺耳的声音传出,四周的琉璃窗都直接崩掉了。

原本的宫人纷纷捂住耳朵,原本井然有序的房间顿时乱作一团。

但那嘴唇青紫的宫人却浑不在意,他的眼前,只有皇帝。

在场,也只有皇帝反应了过来。

皇帝抓住一个托盘,直接一掀,十几张毛巾飞出去,在空中搅成一团。

刀片锋锐至极,但毕竟还是凡物,连续穿透了十几张毛巾,旋转之力已经被卸掉了许多,速度也慢了不少,而这个时间,皇帝已经离开了浴盆。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都发生在一息之间而已。

老太监直到皇帝起身才反应过来,尖锐的嗓子大声喊道:“有刺——!”

但剩下的没喊出来,那宫人已经猛的挥了两下袖子,袖子中全是木刺,四散而出,将四周的宫人全数击杀,还有一部分木刺直接奔向皇帝。

皇帝却也不慌不忙,而是继续挥舞毛巾,将木刺都打了下来。

那宫人三步并做两步,再度出手,从衣衫上抖落出两口纤薄刀片,再度发起进攻。

但皇帝已经有了准备,这一次,轮到挥手了。

皇帝手中弹出两枚澡盆内的琉璃珠,急风破空,接着“叮“的一响,火星四溅,宫人手里的两枚刀片已断成了两截。

他微微皱眉,放弃了投掷。

飞刀,若是断了,那速度就要大打折扣,杀不了此人。

所以他果断放弃,而是再度变招,一口类似软剑的刀片被他从腰带中弹出,挥舞着劈砍向皇帝。

只是,皇帝却摇了摇头:“这本事,是听风刀萧铭吧,想不到江湖一流的侠客,竟会来行刺寡人,可惜,你武艺不精,今日恐怕大事难成啊。”

说着话,皇帝甚至还有余裕一边接招,一边穿衣服。

听风刀萧铭连斩三下,全都被轻巧的避开,而皇帝甚至借着这个时间,已经穿好了龙袍。

第四刀从天而降。

萧铭青筋凸露,这是他这一生斩过最快的一刀。

以前,他的刀都有声音。

这一刀,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追不上这刀。

就连之前都还游刃有余的皇帝都惊讶了一下。

他一时避让不及,龙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但这也让皇帝恼怒了起来。

他手做出龙爪状,掌心凭空生出一股吸力,萧铭竟然直接被吸到了掌心,然后被一掌打出!

肋骨瞬间碎裂,萧铭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飞出去三丈,撞在墙壁上。

原本气势汹汹的刺客,此刻却丧失了一切战斗能力。

倒是皇帝,施施然整理了一下衣衫:“弱,这就是江湖一流高手的实力吗?真是太弱了。”

皇帝摇了摇头,有些无趣的说道:“亏我还对你们有些期待,唉,这个世界上,除了巴拉汉,真就无人是我的对手了吗?哦,还有个杨将军,只是他也死了,当今世上,已经无人是寡人对手。”

“可惜啊,我看你的模样,是为了刺杀本王,竟然真的当了太监?”

“自宫,然后进宫,熬了一年才终于等到近寡人身的时机,却没想到你根本不是寡人的对手,怎么样,是不是很气恼?”皇帝笑着问道。

萧铭吐出一口血沫:“呸!昏君。”

“你说寡人是昏君?可寡人统一了天下。”皇帝不着急杀他,而是饶有兴致的和他聊了起来。

“你统一了天下,但天下人对你只有恨意,今日杀了萧铭,来日还有萧铭,除非你杀尽天下人,否则你杀不完的。”萧铭气息微弱,眼见是活不成了,只是最后还是充满恨意的看着皇帝。

“恨是没用的,寡人不需要杀尽天下人,只要杀尽你们这一代人,往后的孩童,都会进寡人的学堂里读书,你们的孩子,都会成为寡人的忠仆。”

“顺便,看你快死了,寡人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们这些武林中人不是一直想知道,寡人的绝世神功是从何而来吗?”

“寡人,来自另一个世界啊,一场意外把寡人送到你们这里来,我才发现,你们这里,太弱了。”

“法门没有,功法也差,所以寡人才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一统江山。”

“你们这个世界,武艺太差劲了,寡人意外来到这里,却称霸了这个世界,真是,天助我也啊。”

“好了,听了这些,你也该去死了,从此之后,这个世界将会是寡人的家天下,所有东西,都是寡人的。”

“你为了刺杀寡人,自宫入宫,那寡人会找到你的儿子,把他阉掉,让你们父子二人都来侍奉寡人,也算是一段佳话。”

“真是谢谢你了,这个秘密,寡人憋在心里太久了,现在说出来,好受多了。”

皇帝絮絮叨叨的说完这些,连表情都轻松了很多。

然后,他站起来,准备杀掉刺客,但这时候,那名叫萧铭的刺客,却连这个都没坚持下来,听完这些,便已伤重而死。

没能亲手结果此人,皇帝表情似乎有些遗憾。

然而就在这时候,天上突然降下一根金线。

方才还嚣狂无比的皇帝,头颅直接掉了下来。

死的不能再死。

后世有史料《戾帝本传》记载:

“新朝戾帝,悖礼违教,伤化虐人,刳胎斫胫,方之非酷,尽遍山之竹,未足纪其过,穷山泽之兔,不能书其罪,自草昧以来,图牒所记,昏君暴帝,未有若斯之甚者也。”

“既人神乏主,宗稷阽危,海内沸腾,氓庶板荡,百姓懔懔,如崩厥角,苍生喁喁,投足无地,然有义士萧铭,应天顺人,龚行天罚,自宫而潜,伏入宫中,舍命刺死戾帝,救天下人于水火矣。”